歐辰奕撐着自己身體的手肘陡地一滯,整個人都頹然的倒在牀上。
胸口處的刺痛明目張膽的席捲了他的所有思想,提醒着他這麼多年來不堪的堅持,歐澤軒沒有說錯,他的確是不配,他一直自負聰明,以爲自己就是公平的使者,以爲自己所做的不過是爲了一個公平,到頭來,那些信念卻成了一個最荒謬的笑話。
而偏偏,在他知道了真相的時候,無論是他父親,還是一直撫養他長大的叔叔,都已經不在了,他連懺悔都沒有餘地。
“你殺了我吧。”歐辰奕狠狠的咬了咬牙,再擡起頭來看向門口站得筆直的歐澤軒,在真正絕望的“死”過一次後,他突然覺得對於死亡,已經不是那麼的恐懼了,也許只有這樣,只有讓自己死在歐澤軒手裡,纔能有那麼一點臉面去見那些已經死去的人。
“你何必救我?是我把歐家弄到今天這個地步,是我夥同洛兆天害死了你爸,歐澤軒,你如果還是叔叔的兒子,你就來替他報仇啊!”
急於解脫的歐辰奕不顧一切的大吼起來,試圖激怒歐澤軒,讓他給自己一個了斷,他拼力喊着,枉顧身上的傷口掙扎着要起來。
歐澤軒眉頭緊了緊,他大步的走了過來,毫不客氣一拳就向瘋狂喊叫着的病人打去,身受重傷而孱弱的病人哪經得起他這一拳,當下就被打得往後一仰,砰地一下又倒了回去,而在他心口上方剛縫合不久的傷口又裂開了口子,鮮紅的血不住的往外冒了出來。
歐澤軒淡淡瞥了一眼痛得動彈不得的歐辰奕,看着他傷口又開始流血,也沒急着喊醫生,只是壓重了語氣,一字一頓的開口道:“歐辰奕,你要知道,你是個男人,沒有資格在這尋死覓活!”
歐辰奕因傷口的劇痛暗暗抽氣,咬着牙說不出話來,只是雙眼緊緊的盯着他,憤怒和悔恨交織的火焰茲茲的燃燒着,灼得他原本失血過多而蒼白的臉色透出一層病態的紅暈。
歐澤軒閉了閉眼,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一時間涌上來的衝動情緒,他不是聖人,在知道是歐辰奕害死父親後,又怎麼能不恨?就是現在,看着他這副樣子,心裡的火氣也是止不住的往上冒,他再這麼不知好賴的激下去,只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真的把他打死了。
當時父親出事後,歐澤軒就派人着手調查歐辰奕的行蹤,果然發現他人還在T市,爲了探清楚他接下來的計劃,便不動聲色的着人暗中盯着他,也許是天意,竟然讓歐澤軒派去的人看到了洛兆天殺人滅口的那一幕,這纔跟着那些打手到了暗江邊,把半死不活的歐辰奕救了回來。
雖然他們兩個堂兄弟從小就不合拍,可畢竟也是血脈相連,歐澤軒也從沒想過真的要他死,更何況,他現在對歐澤軒接下來的計劃來說,還是一個關鍵的人物。
“你如果真願意就這樣死了,只能說我高看了你,你爲了給你的父親報仇,可以苦心算計這麼多年來整垮我爸爸,卻沒有勇氣用撿下來的這條命和你真正的仇人搏一把麼?”
歐辰奕聞言,緊緊的揪着胸前已經被鮮血染得一片狼藉的衣服,眼前猛地又浮現了洛兆天那張笑得志得意滿的臉,他說過的話又一次的迴響在耳邊,就如同魔鬼的符咒,帶着毀滅的姿態,狠狠的向他砍來。
“你父親赤膽忠心,爲了他寧可頂替去死,可他最終還是死在自己的親人手裡,也還真是可悲,而你,連自己的親人都下得去手,我可絕對不能再留你了。”
“是你……是你殺了我爸!”
“沒錯,可惜你已經沒有機會報仇了。”
沒有機會了……他當時真的以爲自己沒有機會了,真的以爲就將這樣帶着滿腔的悔恨和絕望去陰曹地府,可是,現在,他活下來了不是麼?
歐辰奕驀地擡起眼,眼中恍地劃過一抹光,那是被仇恨的心灼練出來的利光,足以化爲利劍,披荊斬棘。
“我傷口裂開了,請你……幫我叫醫生進來。”
稍頓,他終於放下帶血的手掌,平靜的對歐澤軒開了口。
歐澤軒眸光輕微的閃動了一下,沒再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隨即變出了房門,換了醫生進來繼續爲歐辰奕治療。
若非一番寒徹骨,哪得梅花撲鼻香?若非千錘百煉的磨礪,又怎有寶劍銳利的鋒芒?
若非跌到過地獄,又怎知陽光的美好?若不是經歷過死亡,又怎麼能知道活着,是多麼幸運的賜予。
蘇蘇這還是第一發病,不算嚴重,治療起來卻也有很多麻煩,病情稍稍穩定下來之後,柏程昱就帶着他們姐弟,悄無聲息的回到了T市。
蘇顏姐弟倆被柏程昱安排在郊區的一處民房,那邊比較荒僻,到市區的交通又不方便,因此人煙稀少,正好讓他們姐弟可以隱蔽下來。
爲了安全起見,基本都是柏程昱在清晨或者夜間的時候開車過來,給蘇蘇打針治療,過一兩天需要儀器檢查化驗的時候,再開車來接他們姐弟過去醫院。
空餘的時間,柏程昱也有很多事情要辦,他忙着聯繫美國那邊的朋友,需要找好醫院和房子,還要替蘇顏姐弟辦理出國的簽證等事宜,就準備着等這些事情辦下來,蘇蘇第一階段的治療也差不多的時候,就帶着他們一起離開T市,到美國去。
蘇顏姐弟到這邊差不多兩個星期了,一切事情都進展得還很順利,蘇顏甚至不敢去梳理心緒,就怕自己會動搖,現在對她來說,最重要的就是蘇蘇的病,其他的,她什麼都不能想,就只能等着柏程昱來爲她安排。
即使現在,她又回到了這個熟悉得連呼吸都疼痛的地方,可是,哪怕和過去咫尺之遙,哪怕和他在同一個城市,她也要逼着自己控制着那份恨不能奔到他身邊去的衝動。
很快,很快一切就結束了,很快,就要開始新的生活了,只要再等幾天,只要再忍耐幾天,蘇顏不斷的這樣說服着自己,催眠着自己。
在還沒有別人知道他們姐弟已經回來的城市裡,似乎一切都很平靜,關雲
微也恢復到了過去的狀態,努力的讓自己做歐澤軒合格的妹妹。
歐澤軒對她還是一如既往的樣子,彷彿那次的告白事件和她的自殺的事件都不曾發生過,可關雲微卻知道,這不過是表面上的風平浪靜而已,他們之間,不可能真的回得到從前。
所以,她連維持着現在這份搖搖欲墜的關係,都變得戰戰兢兢,只要能看得到他就好,這樣的奢求變得越來越卑微,表面上,她還是那個溫柔體貼的妹妹,每天都帶着笑容看着他去工作,然而,她卻越來越消瘦和憔悴了。
關雲微的憔悴忙着處理公司事務的歐澤軒看不到,關倩卻是比誰都心細如塵,因而難免爲了女兒憂心忡忡。自從上此關倩和歐澤軒坦白了之後,她們母女之間難得的變得親密了不少,關倩現在只有這一個女兒,自然是全部心思都放在她身上。
看着關雲微精神一天不如一天,又不肯好好吃飯,關倩便自作主張去看了醫生,想給關雲微弄點調理身體的方子,這天,她一大早就去了醫院,回來的時候卻神色怪異,整個人都是緊張兮兮的樣子。
看到歐澤軒不在家,便連忙拉了關雲微就往自己樓上的房間走去,一進門就東瞅西瞧的,還鎖上了門。
關雲微被她弄得莫名其妙,沒由來的一陣煩躁:“媽你到要幹嘛?如果要勸我去看醫生,還是別費力氣了,我說了不去就是不去。”
關倩卻連連搖頭,拉着女兒的手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支吾了半天才壓低聲音對關雲微說着:“媽是想給你調理身體來的,所以今天一大早就去了醫院……”
她話還沒說完,關雲微就一副聽不下去的樣子想抽出手站起來。
“雲微,你先聽我說……”關倩急急的又拉着她坐下來:“媽現在也是心亂得很,又不知道該不該和澤軒說,這纔來和你商量一下,我今天去了醫院,是去找柏醫生的,他可是T市數一數二的權威醫生,我想着讓他給你開個調理的方子,可去了那裡,發現他不在辦公室,我就四處找找看,結果……結果我看到……”
“看到什麼了?”關雲微看着母親焦急的樣子,心裡也不由咯噔一下,換了是別人的事情,她是不會感興趣的,可這個柏醫生就不同了,她知道柏程昱和蘇顏的關係不一般,處處都在幫着蘇顏,因此,聽到母親這樣的口氣,她的心裡也驀地不安起來。
“我看到蘇顏的那個弟弟了,就是……”關倩想了想,又接着說:“對了,就是那個叫蘇蘇的,我看到他和柏醫生在一起,當時就嚇得我趕緊出來了,唉,澤軒不是說他們姐弟已經離開T市了麼?怎麼會還在這裡?我當時就懷疑來害你叔叔的人是那個蘇蘇,偏偏澤軒還不信,說他們不在這裡,不可能做那些事,現在……哎呀,雲微,你說,我要不要把這個情況告訴澤軒呀?萬一真的是他們姐弟做的,我隱瞞着,怎麼對得起你叔叔……”
“不要!”關雲微卻突然喊了一聲,騰地一下就站了起來,臉色瞬間慘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