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蘇,你這樣說,對我不公平……”柏程昱被蘇蘇的直白和尖銳激得有了些薄怒的感覺:“她選擇和我在一起,未嘗不會幸福,不管是爲了什麼,至少,我是真誠的。”他深吸一口氣,直直的看着蘇蘇。
蘇蘇卻並沒表露出什麼激動的情緒,他只是微微的動了一下脣角,勾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明明是笑着,卻莫名的讓人看着便覺得揪心。
“柏大哥,你是什麼樣的人,我當然是知道的,你對我姐姐的感情我也看在眼裡。如果,她一開始就沒遇到歐澤軒,我想,也許你們的情況也會和現在不一樣,可是,已經存在過的事情,我們誰都沒有辦法裝作沒發生過。”
他緩緩的把頭仰靠在了牀頭,眼神順勢飄在了屋頂上,迷濛而沒有焦距,此時的蘇蘇收起了他一貫的鋒芒,就連微微上挑的眼角也似乎被柔和了菱角。
沒等柏程昱開口,他又自顧的低聲道:“柏大哥,我們姐弟欠你的已經太多,恐怕這輩子都還不清,我姐的心思,你我都知道,她如果和你在一起,一定會永遠生活在愧疚裡,而你,我想,那些過去,你也沒辦法真的不介意吧……所以,我不想再讓我姐揹負這筆債,不希望我姐再爲了我違背自己的心意,她受的苦已經夠多了。”
柏程昱原本有些激動的神色逐漸平緩了下來,繼而他嘆了口氣,眼裡的黯然一掠而過,再擡起頭來,已經是不容置疑的堅決:“蘇蘇,說真的,我們認識這麼久,我早已經把你也當成了自己的兄弟,那麼,就請你信我一次,你所擔心的情況,我絕不會讓它發生,我對蘇顏的心疼足以蓋過一切,我也是不忍心再看着她吃苦,才提出的這個想法,不過,我答應你,我不會勉強她,這……”他頓了頓:“這只是我的權宜之計,我只是,希望她能安心一些。”
蘇蘇眼神微閃,嘴脣動了動,卻沒再說什麼,不可否認,柏程昱這份真摯的好心,已經超出了他們所能負荷的能力,不僅是蘇顏,就連蘇蘇,也無法做到坦然受之,這樣深重而難以彌補的愧疚說任何話都不足以表達。
柏程昱能明白蘇蘇的感覺,他走到牀邊,輕拍了拍蘇蘇的肩膀:“答應我,別多想了,我始終相信,時間是治療任何傷口的良藥,也是能改變一切最好的辦法,所以,我願意等,這也是我一直都想做的事情,只可惜,以前的我沒有這個立場,所以現在,蘇蘇,你如果真的把我當朋友,就給我一個機會,讓我爲你們做點事情吧。”
柏程昱向來都太過於成熟穩重,也一向都比別人要理智,他是個醫生,見慣了生離死別,練就了一身不動如山的沉穩剛硬,卻在遇到蘇顏一家後,身體裡那根柔軟的神經被一次又一次的撥動,直到最後,他把自己全盤都陷了進去,卻還是晚了一步,她嫁給了別人。
而現在,這麼久以來的揪心難過讓他明白,幸福不是你在原地等,它就會來找你的,雖然時間可以證明一切東西,可是,首先,證明的第一步,他得先跨
出去。
蘇蘇長長的籲出一口氣,將頭挪到了枕頭間躺好,對方眼裡的堅定讓他說不出什麼拒絕的話,他微微的點了點頭,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柏程昱看着他疲憊的樣子,也知道他現在身體很虛弱,還需要多休息調理,便也不再多說什麼,交代了一聲好好休息,便輕聲走出了病房,並小心的帶上了房門。
蘇蘇聽着房門被輕掩上的聲音,剛合上的雙眼卻又張開了來,他偏過頭,深深的看着窗外,眼神裡閃爍着一些意味不明的東西,飄飄渺渺,看不透也抓不着。
這是T市一間僻靜偏遠的私人診所,原本就人煙稀少,沒幾個人會來這看病,卻還掛上了不對外看診的牌子。
在診所的外面,來來回回的有幾個男人在走動着,使得原本就寂靜的空氣中更多了些詭異的氣氛。
而診所內的醫生和護士都在全力的配合搶救着一箇中了槍傷的男人,開這家診所的朱醫生戰戰兢兢的唯恐撞到了什麼事端,只顧勾着頭搶救着病人。
他只是想過好自己日子的平民百姓,開診所也是爲了養家餬口,可招惹不起這些人,因此,當這些人把這半死不活的病人帶進來,並拿出了一沓錢說包下他這個診所一個月的時候,瞧着對方這麼大的陣仗,他也知道他們來頭不小,便不敢多說一句話,當下便應承了下來。
和他們一起在病房的只有一個年輕帥氣的男人,這男人外表看起來風度翩翩,倒真不像是他心裡所想的那些道上混的人,可他就只是坐在診所邊上的藤椅上,也能讓朱醫生感到莫名的緊張。
男人從進來只交代了一句:“醫好他。”便不再說話,現在靠在藤椅上更是已經閉了眼睛微寐着,一張俊秀乾淨卻毫無表情的臉卻讓別人看不出他的情緒。
經過幾個小時的搶救,子彈終於被取了出來,傷口也都處理好了,朱醫生和他唯一的助理護士已經累得大汗只淌,慶幸的是總算把這人從死亡邊緣給拉了回來,兩人都情不自禁的呼了一口氣,真不敢想如果他們搶救失敗了的話,這些人會把他們怎麼樣,怎麼能不心有餘悸?
男人聽到響動睜開了眼睛,瞥了一眼站在旁邊緊張兮兮的朱醫生,他站直了身體,朝着病牀那邊瞅了一眼,臉上依然是沒有情緒的樣子。
“他還活着吧?”
他擡起手揉了揉眉角狀似隨意的問了一句,這樣子看起來也實在不像是有多關心那個病人呢,朱醫生默默的腹誹着,真是搞不懂這些人。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後,男人便只是淡淡點了點頭:“那就好,他們應該和你交代了吧?這一個月他只能在這裡養傷了,我會給足你醫療費,不過,這一個月裡,我不希望除了你們倆的外人知道這件事情。”
男人聲音溫和,一副看起來很好打交道的樣子,可朱醫生看過他們之前的陣仗,半分也不敢怠慢,一個勁的點頭保證。
“辛苦你了。”男人最後簡單的說了一
句,再朝牀邊看了一眼,神色複雜,而後便收回眼光,準備走出門外。
躺着的病人卻正好在這個時候,悠悠的醒轉過來:“我……我沒……沒有死?”
他吃力的轉動着眼珠,四處張望了一陣,傷口極致的痛楚讓他感受到自己還活着的信息。
而正要走出門外的年輕男人聽到他的聲音,便也就停下了腳步,他朝朱醫生使了眼色,示意他們先出去,在病房裡只剩下他們兩個人的時候,他才挪動步子,走到了病牀邊上,居高臨下的看着尚還在和痛楚作鬥爭的病人。
“怎麼是你……”掙扎半天,終於看清了眼前的人,也一下子明白過來了自己爲什麼還活着的原因,可是眼前這個人卻是他萬萬不會想到會在此刻出現在自己面前的。
他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咬着牙想要直起身來,卻又徒勞的跌下去。
“哼……”那人輕哼一聲:“我勸你還是少折騰一下吧,省得傷口又裂開,我可不會再救你第二次。”
“爲什麼?”太過於不敢相信,他連發出的聲音都是顫抖的:“你爲什麼?你已經知道了一切……不是麼?那……爲什麼,還要救我,最想我死的人,應該是你!”
“沒錯,我是知道了一切,所以,我恨不得那個把你丟到江裡餵魚的人是我,不過,你不配。”男人脣角冷冷一勾,露出個輕視的冷笑:“你以爲,我想救你麼?”
他冷冷的說着,似乎不想再多看那個還躺在病牀上氣若游絲的人一眼,轉身就往門口走去。
“歐澤軒!”
身後的人雙手緊抓着牀單,奮力吼了出來,沒錯,他就是原本應該“死”在洛兆天槍口下的歐辰奕!
他剛從生死邊緣逃了回來,內心已經是千百種的痛楚和感覺在糾纏着,而眼前這個人所做的事情和這副完全沒把他看在眼裡的樣子更是折磨得他幾近發狂。
爲什麼?他們該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不是麼?是他愚蠢,害死了自己的叔叔,歐澤軒的父親。
可這個他從小就嫉妒着長大的人,卻連恨他都是一副不屑的樣子,甚至他還可以在知道了真相後,出手救了自己,卻只是像救了路邊的一隻小貓小狗一般!
就算做錯的人是他,該死的人也是他,可是,對歐辰奕來說,此時此刻的心境,他寧可歐澤軒恨他殺他,對他憤怒發狂,也不願意作爲一個弱者的姿態接受他的施捨!
他仇視對比着歐澤軒過了那麼多年,已經習慣了和他爭搶和他鬥,而這麼多年以來的隱忍算計,已經根植了他深不可測的自負自傲,所以,即便是死,他也不想被歐澤軒看不起,他受不了那樣的眼光。
已經走到門口的歐澤軒頓了頓,轉過頭來:“你也不用糾結我救你的事,要你活着的人,是我爸媽,不是我。”
歐辰奕在聽到這句話後,眼神驀地一閃,“臨死”前的景象又一幕幕閃現在眼前,讓他心口生生的發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