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紅鶯來到大殿，只見巨大的圓桌之上，只坐了一人，就是那日在洞穴裡看到的中年男子。他看到歐陽明日，便一拂左袖，淡淡地說：“歐陽先生請坐。”
“多謝谷主。”移步，落座。
中年男子悠閒地斟出一杯酒，移到歐陽明日面前：“歐陽先生，請喝。”
歐陽明日聞出酒中有千步遙的毒，冷冷地說：“這杯酒歐陽明日喝不起。”
“怎麼就喝不起了。”中年男子問。
“歐陽明日只有百步的膽子，不敢喝這千步的酒。”歐陽明日一揮手，酒杯便自動移到中年男子面前，“這杯酒，谷主喝得起。”
“積百成千，積千成萬，積萬成天。天下皆是舉觴之間”中年男子說完這話，酒杯又自己移到歐陽明日面前：“這杯酒，不爲你喝，爲我喝。”
“好酒要親嘗，方得真味。這酒，谷主還是親嘗最好。”歐陽明日笑道，又用內力驅動酒杯去另一邊：“只不過恐怕谷主要的這杯酒，酒勁太烈，傷人傷己，還請谷主三思。”
中年男子執起酒杯，大笑說：“我就怕這酒不烈，傷人傷己，兩敗俱傷之下，才後知成者爲王敗者寇。”
接着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歐陽明日冷冷地看着他：“昔日列子崇尚不將不迎，順其自然，方可脫去塵埃，羽化登仙。沒想到他的後人竟反先人之道而行，打起這天下江山的主意。”
“成仙？”中年男子冷笑道：“只不過是後人的自我安慰罷了。列子先宗仁厚善良，卻落得晚景淒涼，鬱鬱而終。我們身爲他的後人，卻只能隱居高山。”
又說：“不坐天下，怎麼實施列子先宗的無爲而治？沒有江山，空是記着祖上的箴言，有什麼用？”
歐陽明日冷哼一聲：“列谷主的藉口找得倒是好。”
中年男子懶懶地品着酒：“歐陽先生不願留下，我也不會強求。大門在那，你走就是。”
“列谷主知道我不會走。”歐陽明日把玩着象牙筷子，“至少，我不會一個人走。”
“歐陽先生是個爽快人。你取來四方城玉璽，我便爲弄月解毒，送他出谷。”
又是玉璽！歐陽明日緊緊握住拳頭，面上卻笑着說：“這倒不失爲一個好交易。”
中年男子遞過一粒丹藥：“那就請先生吃下這粒藥，休息片刻。我立馬送你出谷。”
歐陽明日接過，突然想到芳菲腳上的鐵荊棘，便說：“在此之前，還請列谷主放開鐵荊棘，解了芳菲的禁足罷。”
中年男子的臉上露出一絲溫柔：“我都是對她好。”
“列谷主沒有聽過一個詞，叫做欲蓋彌彰？芳菲體質奇異，通御風之術，你鎖住她一時，鄢能困住她一世？萬物相生，自有它的道理，一味壓制最後反而適得其反。”歐陽明日吞下藥丸：“還請谷主三思。”
《二一》
從昏昏沉沉中睜開眼睛，已是在一條開闊的山道上。旁邊一匹白馬，馬上掛着防寒的衣物，水壺，乾糧，還有一個鼓鼓的包袱。看着歐陽明日起來，白馬急切地瞪着蹄子，發出恢恢的叫聲。
可是歐陽明日雖知天文，通地理，解奇門遁甲，卻不會御馬之術。
只要是人，就不是完美的，歐陽明日也不是。只不過旁人總習慣將他當作無所不能的神仙、賽華佗，而忘記了，他本來就和我們一樣，是個平凡人。也會死，也會傷，也會——
——被馬甩下去。
歐陽明日狼狽地站起來，撫着馬鬢，無奈地對馬說：“馬兄馬兄，我初次騎馬，想必你也是初次帶我這毫無經驗的人，委屈了你，多擔待擔待纔好。”
馬怒氣衝衝地吐着氣。
歐陽明日再次蹬上馬，輕夾馬肚，慢慢前行。
這時的歐陽明日早已退去金衣，着一件青襖，外面披着青狐毛的披風，吹着灌耳而來的刺骨寒風，夾着從山頂帶來的雪粒，打在臉上如刀割一般。
旁邊的山巒疊嶂，蒼穹深碧，因爲山高極寒，路邊沒有草木，盡是礫石。偶見一隻蒼鷹盤旋，尖鳴幾聲，又翱翔而去。
在這樣蒼涼，廣袤，純淨的自然，人便顯得渺小，如同滄海之一粟。
歐陽明日覺得心明幾暢，幾分潛藏於心底的豪邁之情洶涌而起。
馬行慢，又能怎樣？
誰統了天下，又能怎樣？
這世上的事，本就是不可強求的。
這個世界，也不會因爲誰而改變。
索性鬆開繮繩，讓馬隨性而去，我也且行且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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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走了半日，地勢平坦了，道路兩邊一大片一大片的草原，連綿不絕。草原上羊羣，牛羣，馬**相混雜着。遠處已經能看到炊煙徐徐升起。
歐陽明日也慢慢從豪邁的狂喜裡冷靜下來，重新執起繮繩。
世上有了人，就有了責任，有了責任，就不可能隨心所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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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一陣踏踏的馬蹄聲。
“你的馬是好馬，可你也騎得太慢了！”
一個身穿青色夾襖，戴白色氈帽的姑娘，騎着棗紅的馬追上他，大聲說：“趕路的哥哥，你不會騎馬，是不是？”
歐陽明日策停下馬，也大聲說：“是，不會騎！”
姑娘大聲地笑了，喊道：“看着我騎，我教你！”
棗紅馬撒開蹄子，向前奔去。姑娘策着馬，繞着歐陽明日行了一個大圈，起初很慢，接着越來越快，像一朵飛騰的紅雲。最後又慢了下來，走到他面前，笑道：“行路的哥哥，你知道騎了嗎？”
如果是常人，聽到姑娘這麼問，豈不是要氣死！光看着她遠遠地騎一會兒馬，怎麼可能學得會！姑娘也是一臉捉弄的笑容：“還是，讓你的千里馬慢慢走下去？”
也不知她捉弄過多少行路人，讓他們難堪，落荒而逃。
可是她這次問的是歐陽明日。
歐陽明日卻是很坦誠地點點頭：“可以一試。”夾緊馬肚，一扯繮繩，喝一聲：“駕！”
白馬撒蹄而奔。
姑娘笑彎了眼睛，一夾馬肚，跟了上去。
一白一紅兩匹馬， 帶着兩個青色的人，在黃綠懂得草原上自由狂奔。先是紅馬在前，白馬在後，後來是紅白兩馬並駕齊驅。春落盡，馬蹄香，好一個和美的圖畫。
馬漸漸慢下來，歐陽明日有些氣喘，自心而笑，大聲說：“多謝姑娘教我騎馬。”
姑娘眼睛亮晶晶地眯成彎月，笑着說：“趕路的哥哥，你學得很快，你以後一定會比我哥哥騎得還要好。”
正說着，遠處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漸近，接着一個洪亮而急切的呼喚“碧遊——”
“瞧，我哥哥來了！”姑娘眺望着，雙手攏在嘴前，也大喊：“哥哥，我在這兒！”
騎馬漢子由遠及近，古銅的皮膚，濃眉大眼，騎着一匹黑馬，健若蛟龍。
騎馬漢子來到他們跟前，卻沒有停下，黑馬繞着他們打了個照面，馬上轉回去，留聲音在空中盤旋：“碧遊，母親昏倒了，快回家！”
碧遊一驚，掏出一個銅哨子，吹了一串悅耳的哨聲，周圍安靜吃草的馬匹立即嘶鳴沸騰起來，馬蹄如雷，塵土飛揚。
“馬兒馬兒，都快回家！”碧遊一邊掉轉馬頭往前馳騁，一邊高聲朝草原上的馬羣呼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