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孫二人見面抱頭痛哭,旁邊衆人恐老太太年事已高,受不得這麼激烈的情緒波動,急忙好言相勸,好一會,才勉強止住了悲聲。
雲小箐這纔在旁邊小丫鬟遞過來的團蒲上跪下來,給老祖宗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禮。
“快,快攙扶起來。”外祖母受了禮,一旁拭着眼淚,一旁攜了旁邊一名身着綾羅綢緞,模樣兒精明凌厲的貴婦人的手,同雲小箐道:“你大舅、大舅母去得早,年前你母親又沒了,如今就只剩下你三舅母和我最親近了。”
雲小箐看了一眼那婦人,不過三十二、三的年紀,姿容華貴,儀態萬方,渾身透着八面玲瓏的圓潤感,心知這便是自己嫡親舅舅的妻子呂鳳華了,連忙屈膝盈盈參拜下去,乖巧地喊了一聲:“三舅媽。”
在老祖宗膝下,親生的統共就兩個兒子,一個女兒,長子、長媳七八年前就沒了,最小的女兒,也就是雲小箐生母,年前也沒了,只餘下一個次子,襲了外祖父‘忠慶侯’的爵位,娶的是金陵大戶呂家嫡出長女,據說孃家不僅官道恆通,而且名下還經營古玩玉器,光是這位舅母的陪嫁就有三座宅院、三處田地、兩間當鋪,還不算隨過來九九八十一擡價值三萬的金銀珠寶、綾羅綢緞等等。
就撇開這些個身外之物不說,光是看三舅母這般精明能幹、處事圓滑的模樣兒,都是個會討老祖宗喜歡的,難怪得寵……
“好孩子,千里迢迢,難爲你了!”三舅母連忙攜了雲小箐雙手,上下打量了一番,方笑道:“難怪老祖宗常唸叨着,瞧着模樣,這身段,這股子靈氣,簡直和當年薰蘭一模一樣!”
薰蘭是雲小箐母親江媛媛的閨名。
外祖母聽了,不免抹眼淚,忍不住叨唸道:“你們從小就一塊玩兒的,說好了做姑嫂,誰知後來你進了門,她卻又走了……真是天意弄人!”
三舅母忙笑道:“娘,我既然進了江家的門,就是您的女兒了,會替薰蘭的份兒一併孝敬您老人家的。”又伸手撫了撫小箐的鬢髮,
溫和道:“好孩子,你既然過來了,就別再想家了,啊,想吃什麼玩什麼要什麼,只管說,丫鬟婆子伺候不周到的,也只管說,從今往後,這裡就是你的家了,我名義雖是你舅母,可從小與你母親相好,你母親去了,我自然當你做親生女兒看待,在這個家裡,有你姐姐們的,就有你的,你就放心吧!”
雲小箐表面上笑着應了,心裡面卻不由自主地想起臨行前收拾東西的時候,嫣容與自己說的那一番話來。
“說起來,小姐大可不必操這份心。”她記得她當時是這麼說的:“奴婢小時候聽主母說起,孃家的三夫人自幼與她交好,做姑娘的時候,兩姊妹又同時喜歡上我們家老爺,不過後來老爺與江家下了聘禮,迎娶了主母,三夫人自然不好再爭,便應了與三老爺的親事,嫁進了江家。”
雲小箐當時還很好奇地追問了一句:“這麼說,三舅母是在爹孃成親之後方纔嫁進江家來的囉?按輩分規矩來算,這似乎不合情理吧?”古代規矩大,素來是注重‘長幼有序’的,豈有妹妹在哥哥前面先出閣的?
嫣容抿脣一笑,笑道:“有什麼辦法呢?誰叫三夫人性子那麼強……”說到這裡,又覺得自己話太多,生怕說出來什麼不該說的,便連忙安慰道:“不過,這都是近十八、九年前的往事了,小姐也不必往心裡去,三夫人當年喜歡的人雖然是我們家老爺,不過如今好歹也是江家的人了,又爲三老爺添了一雙兒女,脾氣秉性自是不能再與當年做姑娘家的時候相提並論。”
雲小箐當時聽了,並沒有多想什麼,如今見了面,聽她這麼一番刻意示好的話,反而心下警惕,告誡自己凡事當多留個心眼。
見過了三舅母,老祖宗這才持着雲小箐的手,挨個與她介紹:“這是你二舅母,這是你四舅母……”語氣淡淡的,態度遠沒有同三舅母那般親切。
二舅母三十七、八的模樣,年紀大了,略顯得有些發福,眉眼卻細膩柔美,想必年輕時很有幾分姿色;三舅母身材瘦削纖薄,眉宇間自
有一抹淡雅溫和、知書達禮的氣韻,一眼看上去,比二舅母整整年輕了十幾歲,雲小箐注意到她十指纖長,白淨細嫩,指甲平整,保養得非常好。
江家二老爺、四老爺都是庶出,二夫人與四夫人的分位自然不及三老爺、三夫人在老太太面前榮寵。
據說當年外祖父年輕的時候,生得神豐俊朗,又是一副風 流倜儻的性子,除了外祖母,後續前前後後又納了七八位姨娘,這二老爺便是外祖母一手擡舉的貼身丫鬟所出,四老爺則是外祖父晚年巡遊江南的時候,一時興起,所納江南美女所出。
後來外祖父病故,江家落到老太太手上,不過三年時間,七八位姨娘死的死,散的散,該打發的一個不落全打發出去了,就連四老爺的生母,因爲膝下爲江家出了兒子,論理也算是位有根基的,最後也被打發去了附近的尼姑庵爲老太爺祈福去了。
雲小箐忍不住暗自感慨:別看外祖母如今老態龍鍾,在自己面前又是一副和藹可親,很好欺瞞哄騙的模樣,實際上年輕的時候雷厲風行,手腕凌厲,眼光長遠,可老辣着呢!
與二舅母、四舅母行過禮,雲小箐見二人態度雖然謙和溫柔,給人的感覺卻有幾分淡然謹慎,舉手投足遠不如三舅母那般放得開手腳,便忽然十分慶幸起自己嫡親外孫女兒的身份來。
介紹完了衆人,外祖母拉着雲小箐的手坐下來,左右環顧,似乎覺得少了些什麼,又詢問侍立身旁的一名綠裳衣裙的丫鬟:“含笑,我早先就叫人去請了姑娘們,怎麼還沒有過來?”
含笑連忙應道:“要不然奴婢使人再去催促一下。”說完便福了福,轉身快步向外走去。
三舅母就上前扶了雲小箐雙肩,與老祖宗笑道:“娘,您先同侄女閒話片刻,我出去看看宴席整備得怎樣了。”
“這種事怎麼是你在做?”外祖母不由得皺起了眉頭:“祝盈那丫頭呢?她怎麼也沒過來?”
三舅母脣角含笑,並不答話,卻轉眼凝睇二舅母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