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使者報告,在小志和文丑激戰正酣的時候,有一支幽州兵馬已經偷偷潛至小志山陣防衛較爲鬆懈的一側,準備施加偷襲的!幸虧郝昭探到了這路兵馬的行蹤,果斷放棄了襲擊敵營的計劃,而臨時決定對那支幽州軍發動進攻,那路兵馬見敵軍有備,也不戀戰,稍觸即退,退保文丑大營!
“看旗號,似乎是幽州漁陽太守郭援的兵馬!”使者給出了一個極爲重要的訊息,“郝昭將軍命我請示主公,該如何決斷迎敵纔好?”
郭援?又一個扎手的硬傢伙來了!小志不禁在心底微微嘆息,但臉上卻絲毫沒有顯露出來:“汝可回報郝昭,如今戰情未明,不可妄動,時刻與大本營保持連線即可!”
“是!”那使者得了將令,緩緩退了出去。
“馬忠,今日一戰,我軍傷亡幾何?”小志沉吟片刻,語音微顫的問道。
“回主公,經初步統計,我軍傷亡約在五千上下,但文丑軍傷亡過萬,更有兩千多人被我軍生擒!”馬忠倒是蠻樂觀的說道。
“這麼說,如今我手中可用之兵,不到一萬五千了?”小志不由得鎖緊了眉頭,沉默不語。
幾經折損之後,文丑手中精銳之兵已不到五千,且多數已傷殘不堪,不能再戰,但如今又加入了郭援的一萬五千人馬,這也是常年鎮守漁陽威懾外來蠻族的精兵,強弱之勢登時逆轉!若再加上薊縣城中的數萬士卒,這兵力上的劣勢便更加明顯了!
身爲主帥,小志深知決定戰爭勝負的因素並不只有兵力的多寡,還有天時地利人和,還有民心向背,還有計謀詭計的運用,但問題是,如今這些決定勝負的因素,哪一項都不在自己這邊……
自己揮軍犯境,戰線深入到幽州腹地,縱深拉的已經太長,補給變得異常困難,加上敵人那般屠城的手段,小志連就地掠奪補給都做不到!若不是連番大戰士卒死傷不少,軍中的糧草早已不夠用了!論天時,初春時節氣候變暖,但也極爲善變,今日一戰那風向的突然轉變便是明證,相比之下,幽州的士卒無疑更爲適應幽州這多風多沙的氣候;論地利,袁譚死守在薊縣城中,抱定了老虎不出洞的宗旨,小志強攻不成之下,對他還真的就沒有辦法!論人和,小志更是有一種掩面長嘆的衝動……眼下幽州軍民誤會已生,一個個恨不得把自己生吞的連骨頭渣都不剩下,哪裡會有什麼民心可言……
而最重要的是,小志深知自己的斤兩,凝聚人心,決戰沙場乃是長項,但運籌帷幄出奇制勝……自己可沒有那般天才的腦子……如今身邊一名可以信賴的智囊都沒有,小志冥思苦想了良久,也渾然不知應該如何帶領大軍擺脫困境!
說到底,在這詭譎險惡的亂世戰場上,小志只是一個外來戶,一個來自於千年之外的和平年代的平凡人!哪怕練成了無敵的武藝,哪怕擁有了千軍萬馬,都無法抹平那深入骨髓的無力感和恐懼感!擊敗一路兵馬,又是一路兵馬;覆滅一路諸侯,還有一路諸侯,這亂世三國,到底要到什麼時候,纔是終結的那一天啊!
見小志搖頭嘆息,表情黯然,衆將心中疑惑忐忑,但也不敢多問,一個個巴巴的望着小志,等待着小志開口。
思索良久,小志才沉聲言道:“如今我軍實力大損,這幽州之戰,已不是我等一路兵馬可以解決的了!既然郭援已經趕來,相信公明的兵馬不久將至,我等先與公明會合之後,再行決策吧!傳我將令,分派斥候出動,務必聯繫到公明,讓他儘快向我靠攏!”
“是!”衆人抱拳應道。
部署完畢之後,小志的腦海中再度浮現了那個困擾他良久的問題:到底是誰,出於什麼目的,要殺光文丑的全家呢?而且,居然還賴在了自己的頭上……
違背常理必有鬼,小志的直覺告訴自己,這裡面一定隱藏着足以驚天的奇謀!
文丑跟小志決戰沙場,損失慘重的戰果傳進了薊縣城中,城中君臣剛剛明朗起來的心情,瞬間又跌回到了谷底!
袁譚氣急敗壞之下,什麼都顧不得了,迎頭就將田豐痛罵一頓,指責他籌謀不當,致使戰局不利,並嚴令他必須設法扭轉局勢,不然將滅盡田豐九族,以告慰那六萬無辜慘死的百姓!
袁譚急怒攻心之下,說了什麼其實自己都不知道,他當然更不可能注意到,田豐那淡然的表情之下眼底閃爍的冷澈光芒!
“主公,文丑將軍雖敗,但郭援大軍卻已及時趕到,如今我軍相對於小志一軍佔據兵力上的絕對優勢,以我之見,可收拾全城兵馬跟小志決死一戰,在徐晃偏師趕來增援之前,擊潰小志一軍!則我幽州可保無憂矣!”謀士蘇由沉吟着說道,雖是向袁譚獻策,但一雙眼睛卻看着田豐,似是在徵求田豐的意見一般!
袁譚眼神一亮,喜悅說道:“此計甚好!許攸,我城中兵馬還有多少?”
“回主公,正規士卒尚有兩萬,但主公前番下令編練新軍,城中尚有兩萬餘新兵,但訓練未成,戰鬥力不高!”許攸立刻回道,心底卻微微嘆息!
那袁譚自聞聽小志大軍寇犯幽州之後,便日夜坐臥不寧,惶恐不已。爲了抵禦外敵,袁譚更下令在薊縣城中徵兵,將城中上至花甲老人,下至十餘歲男童全部徵集,編練成軍,隨時聽候調用,袁譚如今要動用的,就是這批兵馬!可是許攸深深的知道,這等若是透支了幽州最後一點戰爭潛力去打這一場仗!男丁都被徵調一空,戰死沙場,誰去春耕?誰去秋收?誰去建設那幽州的民用事業?即使贏得了眼下,但卻等若永遠失去了未來!可惜許攸多次勸諫,袁譚根本就聽不進去!對於袁譚來說,只要保住了他袁氏一家的存續,再多百姓的傷亡都是可以忽略不計的!
“很好!傳我命令,預備役正式編入正規軍,全軍集結待命,我要親自統兵,一戰將那小志完全摧毀!”袁譚聽說城中尚有四萬大軍,心中大喜,奮然吼道。
“主公不可……”田豐和許攸同時出聲勸諫,但袁譚根本不理會二人,冷哼一聲,轉身回到了內堂!留下堂內一衆文武將校,垂首肅立,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退出袁譚的府邸,田豐和許攸二人極有默契的,前後來到了城頭!
“瘋了!真是瘋了!”這一戰,明明就是必敗之戰啊!許攸不停的搖首嘆息,痛心疾首的嘆道,“先不說小志的戰爭潛力遠比幽州爲大,就算我等這次將小志擊退,我幽州要等多長時間才能恢復元氣?又要如何抵禦遼東公孫康和草原蠻族的入侵啊!主公此舉,欠考慮啊!”
“哼,主公不是欠考慮,而是根本未曾將這些考慮在內!”田豐冷冷的說道,目光中閃現着決然的冷芒!
“哼,我想你的心中也該有所決斷了吧?”許攸突然一聲冷笑,直截了當的對田豐說道。
“……”
“情勢已經很明顯了,小志比袁譚更有雄主之姿,幽州也不能再獨立於諸侯爭雄之外了!袁家勢力衰微已有多年,眼下不過是在透支百姓的幸福來苟延殘喘,是時候將它終結了!我倒想聽聽,田豐你到底有何把握,能夠將全局操控在手中?”
沉吟了半晌,眼神裡交織着痛苦和猶豫,田豐痛苦的閉上了眼睛,再睜開時,已全然是做出決定的凜然。
“呵呵,是啊!幽州確實不能再徘徊於大漢帝國的門外了,是時候將幽州數十萬百姓的生命從袁家的束縛中解脫出來了!”田豐慨然長嘆,目光澄澈,再無一絲猶疑,“主公似乎忘記了,許攸你也不曾注意到,我幽州第一猛將,文丑將軍的全家老少都住在平丘城中!”
“什麼?”區區一句話,卻使者許攸悚然一驚,瞬間有所頓悟!
文丑的手中,握有最精悍也最忠誠於袁氏家族的三萬精兵,被仇恨的力量驅使,若能擊潰小志,自然可以爲袁家贏得喘息之機,繼續割據幽州,苟延殘喘!但如今這三萬精兵幾乎消耗殆盡,那麼文丑那一腔憤怒之火,恐怕就將演變成覆滅袁家百年基業的燎原之火了!
屠殺幽州6萬多名無辜百姓,原來真正該死的只不過是那區區數十口人!許攸悚然之餘,真不知是該欽佩,還是憎惡眼前這位幽州名臣了!
田豐直面許攸的目光,淡然一笑道:“許攸先生,你我相交多年,我也無需再瞞你了!如今天下紛爭,小志,曹操,劉備,孫策爭霸天下之趨勢愈加明顯,我幽州民少兵弱,四面環敵,若無變革,則幽州百萬百姓早晚會被戰火所吞噬!今袁族沒落,袁譚懦弱無能,絕非守土保家之主,如此下去,則幽州的前景,絕對是一片黑暗!我設下此計,正如你所說,是要爲袁家做最後一搏!倘若文丑能勝,則我幽州軍民經過此番淬火錘鍊下,定然能夠重振威武雄風,不再屈居於任何人之下!可惜冥冥之中,勝負早有定數,袁家的氣數的確已盡,小志乃英雄有爲之主,幽州落入他的手中,定然能威震蠻夷,踏平遼東,保我百姓無恙,則我願足矣!”
許攸沉默的看着田豐,目光中複雜一片,縱然以他狂傲不羈的性格,也不得不承認:田豐在謀略,眼光,氣度上,的確要比自己高上許多!
見許攸不說話,田豐微笑着拍了拍同僚的肩膀,微笑說道:“許攸先生,我田豐罪孽深重,已不願苟活於世,先主公袁紹對我有知遇之恩,我將親赴地府負荊請罪,這場幽州之戰,就有勞許攸先生,代我善後吧!”
田豐遠去的背影,決絕而又帶有些許的輕鬆,放下了一切包袱之後,田豐又恢復了許攸所熟悉的那般模樣:枯瘦,耿直,正氣十足!
也許,此乃今生最後一面了!不知爲何,許攸的眼眶,已經溼潤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