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吼聲,慘呼聲,殺戮聲,響徹戰場,經久不息,兩軍的戰鼓,敲擊出震天的響聲,迴盪在朗朗天穹間,激發起兩軍士兵那潛藏在血脈中的最後一絲熱血和豪情,廝殺不休!
死戰,需要熱血,需要豪情,但誰先恢復冷靜,誰纔有資格觸摸到勝利的邊角,駐馬停留在戰場後側的一座山坡上,小志將整個戰局觀察在內,眼底的寒光不住閃爍,似乎在思考着什麼。
死戰,已經進行了一個多時辰,偌大的戰場,彷彿盛着一鍋沸騰的餃子,起起伏伏,翻滾不停,每一刻都有人皮開肉綻,死於非命,叫小志痛心的是,截止到目前,兩軍的傷亡比例居然達到了一比一,甚至小志軍的損失還要稍高一些!
死戰,慘烈至極的死戰!
“傳令!”小志冷喝聲中,身後的掌旗小兵已經舉起了令旗,號兵也將號角放到了嘴邊。
“命徐晃部稍稍後退,放鬆對敵騎的壓力,吸引敵軍追擊後,由鞠義部截擊!”
別有深意的號角聲伴隨着旗語,將小志的命令傳遞到了戰場上。
“止!”徐晃沒有絲毫猶豫,駐馬揚斧,嘶聲呼喝着部下停止前進,數千名步卒,令行禁止,齊齊停下了進擊的步伐!
渾然一體的合擊陣勢,驟然出現了一絲紕漏,被逼壓的幾乎喘不上氣來的鐵騎將士們,驟然發現一絲久違的輕鬆氣息,沁進了自己的心脾,渾身爲之一爽!
怎麼回事?沒有人知道!但是主將呂布被敵將死死的纏住,已然沒有餘裕發號施令,鐵騎將士們只能依照本能,選擇了看上去較爲靠譜的反應!
原本一心向前的鐵騎大陣,驟然亂做了一團,後陣的士兵紛紛選擇調轉馬頭,向那空出的數百步空間衝去,而前陣的士兵感應到身後的變化,卻茫然不知所措,整支大軍彷彿驟然被一把看不見的小刀割裂,分成了截然反向的兩軍!
鞠義駐馬稍停,眼神如電,戰馬再度啓動時,如閃電一般迅捷而鋒銳。
“輕騎兵,跟我走!”
兩千輕騎,好似鞠義的左膀右臂一般,運轉自如隨心所欲,緊隨着鞠義展開一個漂亮的大回環,仿若一張鋼鐵巨網,一舉兜住了近半鐵騎!
快樂總是來去匆匆,所剩無幾的鐵騎將士還沒來得及品味那一絲輕鬆的愉悅,就赫然發現自己墮入了更深的深淵之中,萬劫不復!
前有無數剽悍如狼的槍兵,後有數千兇殘似虎的輕騎,脫離大部隊的千餘鐵騎仿若與雁羣失散的孤雁,在茫茫人海里尋尋覓覓,孤苦而無依!
整個戰局,在鐵騎被一分爲二,徹底失去了衝擊力之後,無法逆轉的倒向了小志一邊!
全軍覆沒的慘禍近在眼前,但是此刻的呂布,已經顧及不到那麼多了!
兩個絕頂武者的再度碰撞,猶如火星撞地球一般,璀璨而耀眼!
“去死!去死!去死!”呂布徹底失去了頂尖高手應有的從容風範,披頭散髮,滿面血污的他,此刻就像那瀕臨絕境的猛虎,呼嘯不絕,狀若癲狂!
勁力畢集於畫戟之上,呂布放棄了一切防禦,畫戟轉折間盡是如潮般的攻招,飄飄灑灑好似天降金砂,明晃着典韋的雙眼,覆蓋着典韋的全身要害!
強如典韋,一時之間竟有些應付不來呂布這般搏命的打法,只能以雙戟作守護狀,一再擋接呂布的殺招,局面盡顯被動!
“鐺~~~鐺~~~鐺鐺~~~”二人好似兩頭餓虎,瘋狂的糾纏在一起,翻滾扭打不休,一個迅如急電好似滾滾長河奔騰怒吼不休,一個穩如泰山像那鬱郁青山屹立巋然不動,兵器交接互擊,巨響連綿不絕,兩個人之間的惡鬥,直到百回合之後,纔有了將要分出勝負的跡象!
“吼~~~~”萬軍之中,典韋的虎吼聲尤其震耳,仿若虎嘯山林一般,震的周遭小兵耳膜嗡嗡不停!伴隨着怒吼聲,典韋左戟堪堪架住呂布一擊,右戟順勢重砸,好似閃電一般,重重的磕在了方天畫戟之上!
“砰~~~~~”勁力四射,漫天煙塵飄灑,只能聽見赤兔發出的一連串嘶鳴,滿含着驚恐和不甘!
煙塵散去,衆人方纔一睹剛纔一擊的戰果!典韋仍然穩穩的立在原地,雖然嘴角溢血,顯然受創不輕,但蓬勃不屈的霸道鬥氣仍熾熱燃燒,令人肅然起敬!而呂布則後退了三丈還多,面色萎靡的猶如鬼魅一般,口中噴血不止,要不是使出了最後的一滴力氣,估計連畫戟都不知道被震飛到哪裡去了!瞪視着對面的敵將,呂布憤恨之餘,也有了些隱隱的激賞和黯然之意!
饒是自己逼出了全身最後一絲力氣,也只能做到這麼程度了嗎?久戰疲憊的身軀,再也沒有扭轉戰局的力量了嗎?
呂布深深的知道,再戰下去,不出百合,自己定將死於對手的戟下,人中呂奉先的不敗神話,終將破滅!
對於一生迷信於自己武力的呂布而言,此刻的場景,諷刺極了,也傷心極了!
察覺到呂布的戰鬥力隨着鬥志逐漸消退,典韋眼神裡閃過一絲鄙夷之色,語帶不屑的哼道:“怎麼?不敢再戰了嗎?若你敢徹底拋開對生命的眷戀放手搏殺,未必沒有再戰之力的!”
拋卻生命?放手搏殺?呂布從不曾想過自己需要用這種方式去得到勝利,甚至活命的機會!也只有在此刻,在屢屢經受失敗打擊的此刻,呂布才清楚的看到了,自己潛藏於無敵表象之下的,潛藏於靈魂深處的,那刻骨的怯懦和卑微!
顫抖,從面部到軀幹到四肢,身體的每一寸肌肉都在不由自主的顫抖,想及這副無敵的軀體將要失去生命的氣息,奮鬥一生所創下的赫赫威名再也沒有絲毫的意義,呂布只感覺渾身發寒,顫抖,遏制不住!
“哼~~~~”典韋的虎目中蘊含着難以言語的鄙夷,和深深的遺憾!心有掛牽的呂布,永遠都不可能達到自身的巔峰境界,而不能與最強時候的呂布一戰,將成爲自己永生的心結,揮之不去!
“讓我來了結你吧!”淡淡的說了句,典韋舉起戰戟,指向了呂布的頭顱!
“慢!”不知道何時,小志再次來到了這場戰局之中。
“呂布將軍,我敬佩你的武藝,下令你的士兵棄械投降吧,不要再頑抗,徒增傷亡了!”大局已定,小志的聲音平淡如水,滿懷希冀的望着呂布。
回首看了看整個戰場,曾經威震天下的鐵騎,此刻只剩下不足五百人,但依然密集在一處,後背相靠,合力抵禦着無數敵兵的圍剿,任刀斧加身,鮮血噴流,沒有一人面露懼色,也沒有一人求降偷生,慷慨赴死,不見一絲猶豫!
默然凝視了良久,呂布的眼神漸漸溫柔,也漸漸黯淡,這些自己叫不出名字的士兵,纔是真正的勇士啊,比自己這所謂的天下第一,強過太多了!爲什麼自己之前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的麾下有這麼多無畏無懼的戰士呢?
呂布從懷中掏出一物,放到嘴邊,悠揚悅耳的笛聲響徹戰場,激盪在死戰中的士兵心頭,漸漸消弭了殺意,止歇了戰爭!剩餘的鐵騎士兵,齊齊停下了揮舞的兵器,滿面詫異的,向呂布這邊張望。
“我呂布一生從不求人,但我死之後,還望將軍善待這些兵士,莫要多作殺戮了!”凝望向小志,呂布難得的放緩了語氣,向小志懇求道。
“將軍……勝負乃兵家常事,何必輕生啊!”察覺到呂布有求死之念,小志心中升起一陣不捨,急聲勸道。
“呵呵……”淡笑着搖了搖頭,呂布凝望了小志一眼,又轉向了典韋,再看向自己僅餘的鐵騎士兵,最後才仰首望天,眼神裡滿是無盡的疲憊和蕭瑟!
“來生,讓我做一個勇士吧!”心頭閃過這最後一念,呂布揚起畫戟,割向了自己的頭顱!
英武不凡的身軀從赤兔上緩緩滑落,天下最強的呂布奉先終究也歸於塵土,就連赤兔都深情的凝視着地下的屍體,發出陣陣悽切的哀嘶,似乎試圖喚醒這曾經縱橫天下的一代猛將!
但是,一切都歸於沉寂,人中之龍呂奉先,徹底命喪黃泉!
看着呂布失去了氣息,小志心頭無味俱雜,說不出是什麼感受,他只知道,又一位極具分量的三國名人死在了自己的眼前,而呂布的身死,教給了自己什麼呢?足夠小志細細的品味一番了!
“將軍~~~~”數百名鐵騎連滾帶爬的涌了過來,嘶聲呼喊着呂布的名字,但是呂布,已經不可能迴應他們什麼了!
“呂布將軍死前,吩咐我善待你們,所以……”小志放緩聲音說道。
“放屁,誰要你憐憫?”一衆鐵騎羣情激昂,紛紛怒罵着小志,袒露着肌膚的胸膛,因激動而劇烈的顫動着!
“刷~~~”周遭的士兵同時端平了兵器,指向了包圍圈中的鐵騎。
“哼!鐵騎將士只有戰死,安肯投降?莫要小覷了我們!”一軍中校尉語帶悲憤的吼道,揚起手中的兵刃,毫不猶豫的,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刷~~~砰~~~~”所有的鐵騎有樣學樣,紛紛提起了兵刃,毫不拖泥帶水的刺入自己的身軀,即使有的鐵騎提不起自殺的勇氣,但也尋找到身邊的袍澤,兩個人同時將兵刃刺入了對方的胸膛!
片刻之間,五百鐵騎,紛紛倒了下去!沒有一人,苟且偷生!
戰爭,結束了!
又一次勝利,又一次全軍歡騰,又一次,小志沒有參與到衆人的歡慶,又一次,小志找到一個無人的角落,軟軟的坐了下去……
又一次,淚如泉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