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看似平靜

樑哲在牀上躺了多久,他自己已經不知道了。

他是被一陣笑聲吵醒的,他迷迷糊糊地睜開雙眼,敲着有些發疼的腦袋,從牀上走了下來。

他打開了臥室的門,看到了沙發上坐着的兩個人,母親和小雪。

母親正在織毛衣,小雪依偎在母親的懷中,兩個人有說有笑,場面很是溫馨。

突然之間,樑哲感覺自己像是意外闖進這裡的一個陌生人,一個局外人。

樑哲乾咳了一聲,想要去茶几上找水喝。

母親和小雪同時擡起了頭,有些奇怪地望着樑哲。

母親的嘴角動了一下道:“小哲,你醒了。”

樑哲聽着母親的聲音,感覺有些陌生,他的眉頭皺了一下,喉嚨裡咕嚕了兩聲之後,便走到茶几旁,倒了一杯水喝了下去。

水入喉嚨,樑哲不僅沒有覺得舒暢,反而感覺自己的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塞住了一樣。

樑哲的餘光看到了沙發上的母親正在用手指輕輕捏着小雪的鼻子,母親的臉上露出了似曾相識的笑容,那像是許多年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場景。

“我餓了。”當這句話從樑哲的口中說出來的時候,連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我去做飯。”母親還是從前的母親,只要樑哲餓了,她就會立馬去做飯,可一向都是她做好了飯問樑哲餓不餓,很少有這種樑哲主動說餓了的情況發生。

樑哲的心裡似乎舒坦了一些,他很清楚的意識到自己此時的心理狀態,那是一種妒忌感——他從小到大獨自擁有的母愛被突如其來的小雪給霸佔了。

作爲心理師的樑哲,原本不應該有這樣的反應,他很清楚自己的情緒爲何而來,但卻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醫者不自醫也正是這個道理。

“奶奶,我也餓了。”小雪睜着一雙大大的眼睛望着母親,她稚氣未脫的聲音中透着一股懶洋洋撒嬌的氣息。

母親回過頭去,望着小雪,臉上浮現出了關愛的笑容:“你想吃什麼?”

小雪搖晃了一下腦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了樑哲一眼道:“年糕。”

母親笑着道:“好,年糕。”

母親似乎忘記了一件事,樑哲很不喜歡吃年糕,他不喜歡那種東西黏在牙上的感覺,像是嚼不爛一樣。

樑哲繼續喝水,喝水的聲音很響亮,嘩啦嘩啦。

母親走進了廚房。

樑哲將水杯放下,走到了沙發旁,低下頭盯着小雪,小雪也仰起頭望着樑哲,她的臉上面無表情,一雙大眼睛裡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忽閃忽閃。

樑哲嚥下去了最後一口水,坐到了沙發上。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之後,樑哲出其不意地伸出手去,握住了小雪的手,並將其放在了自己的另外一隻手裡,輕輕地撫摸着,他的臉上露出了一抹壞笑:“你的手還挺軟的。”

小雪雪白的臉蛋似乎發紅了,她的手被樑哲緊緊握着,她想要抽出來,試了兩下,沒有反應。

小雪低下頭去,小聲道:“我可以叫你哥哥嗎?”

樑哲:“嘿嘿,哥哥?你應該叫我叔叔吧,或者別的什麼,我不適合做你哥哥。”

小雪:“樑叔叔……你握着我幹嘛?”

樑哲看着小雪那蒼白中帶着兩點微紅的臉蛋,看着她如同青蔥般雪嫩的小胳膊,看着她那雙可愛的粉紅色小腳,心底忽然泛起了一絲異樣的情愫。

樑哲:“我媽疼愛你,我也疼愛你啊。”

小雪沒有說話,但她的身子卻悄悄地往樑哲的邊上挪了挪。

小雪的腿輕輕觸碰到了樑哲的手臂,這是一雙年輕而又柔軟的腿,帶着小孩子特有的如同奶油一般滑膩的肌膚。

小雪的身上傳來了一絲淡淡的香味,是她頭髮間的香味,還是身體上的?

難道她剛剛洗了澡?

樑哲的眉頭輕皺了一下,他感覺自己的體內似乎有一頭髮狂的野獸正在左衝右撞,看着小雪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樑哲急忙深呼吸了幾口,但他的身體還是有些不受控制般地往小雪身上靠了上去。

小雪的大眼睛眨着,一雙粉嫩的嘴脣微微張開,有些急促的呼吸聲從嘴巴里面發出來。

“叔叔,我想吃糖。”小雪的聲音中帶着一絲異樣的味道,飄乎乎的,像是撒嬌,又像是故意賣萌。

“什麼糖?”樑哲感覺自己的喉嚨有點發幹,雖然他剛剛喝了水。

“棒棒糖。”小雪的另外一隻手拽住了樑哲的衣角,輕輕拉了一下。

樑哲的眉頭皺了起來,他感覺自己的心底有一根從來沒有感知的心絃被觸動了,就在剛纔那一瞬間。

樑哲將身子再次往小雪旁邊挪了一下,他盯着小雪,然後緩緩地將自己的臉湊了上去。

“嗶。”

樑哲的嘴脣親在了小雪那有些微紅的臉蛋上,發出一聲溼潤的輕響。

“我還是做你哥哥吧。”

樑哲伸出雙手,環抱住了小雪的腰。

樑哲看着這個孤單又孤獨的小姑娘,感覺此刻的她是如此可愛乖巧,自己怎麼會把她想象的那麼壞呢,竟然還懷疑和妒忌她跟自己爭奪母親的愛。

樑哲忽然感覺自己有些可笑,像一個不成熟的孩子一樣。

其實很久以前,樑哲也曾經幻想過自己有個妹妹的話就好了。

樑哲輕吸了一口氣,將小雪抱在了懷裡,在空中晃盪了一下之後,將她的身子放在了自己的雙腿上。

小雪的眼睛在閃,眼神中有一絲異樣的東西。

樑哲在笑,但笑着笑着表情就凝固了。

兩個人就這樣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面對面,呼吸可聞。

一個有些驚悚的問題忽然躍入了樑哲的腦海——小雪真的才十歲嗎?

如果她真的十歲的話,爲什麼自己會有種特殊的感覺……

如果她不是十歲的話……樑哲搖晃了一下腦袋,他在心底罵了自己一句:瘋子!

樑哲很少有看不懂一個人的時候,或者說,很少有對某個人沒有特定理解的時候,每個人,不管是深邃還是浮誇,在樑哲的腦海中,都會有一個貼近的標籤,代表這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但對於小雪,樑哲卻不知道該怎麼形容。

他竟然不瞭解一個年僅十歲的女孩,這簡直有點不可思議。

小雪就這樣一言不發地在樑哲的雙腿上坐着,樑哲的雙手環抱着她,這個動作看起來異常的詭異。

就在樑哲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母親從廚房裡面走了出來。

母親看到樑哲和小雪的動作,她愣了一下,隨即開口道:“年糕做好了。” wωw ●ttκa n ●C○

小雪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她的身子往前一撲,倒在了樑哲的懷裡,將小臉蹭到樑哲的臉上,嬌聲道:“哥哥,哥哥,抱我過去。”

樑哲抱起了小雪,他的雙腿如同機械一般往前挪動着。

剛往前走了兩步,胸口處忽然像是被什麼東西猛地紮了一下,樑哲的注意力本來就沒在這裡,這一下突然的鑽心疼痛讓他的手下意識地鬆開了——

“嗵!”地一聲響,小雪從樑哲的懷中滑落,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母親奔了過來,一巴掌打在了樑哲的臉上。

樑哲的眉頭緊緊皺起,捂着自己的腮幫子,雙眼火辣辣地瞪着自己的母親。

印象中,母親從十二歲之後,就再也沒有打過自己了。

這一巴掌,似乎將樑哲的心拍向了深淵。

在那一刻,樑哲突然意識到了一個極其嚴重,但自己卻極力逃避的問題——自己竟然是如此脆弱!

段鈴兒的死,那座冰封古墓……

父親的死,那個木偶書房……

不敢面對替自己背鍋的鄭君……

不敢面對侵佔了她身體的沈奕菲……

一直以來,樑哲都在逃避着上天強加在他身上的責任。

他聰明機智,邏輯縝密,思想深刻。

他年輕有爲,長相英俊,眼神深邃。

他對待病人像是對待自己的孩子,每一個病人都傾盡全力。

但他對待自己卻像是對待一個別人家的孩子,每一天都受盡折磨,痛徹心扉。

珍惜別人,首先要珍惜自己。

對別人好,首先要對自己好。

他不敢承認,不敢面對,這一切的一切,其實都源於他——本性脆弱。

越是脆弱的人,越想要掩飾自己的脆弱,但越是掩飾,那脆弱反而就越明顯。

樑哲的眉頭緊緊皺起,這個問題早已根植在他的潛意識深處,他的夢境其實早就給予他過多次暗示,但他就是沒敢承認。

樑哲倒退着往後走,撞倒了茶几上的水杯,驚慌失措地衝進了書房。

小雪轉過頭去,望着書房的門被‘砰’地一聲關上,她悄悄將手裡的別針塞進了衣服裡,嘴上掛着一抹似有若無的笑容。

就在此時,敲門聲忽然響了起來。

有些發愣的母親這纔回過了神來,她的表情有些黯然,眼眶似乎已經溼潤。

母親深吸了兩口氣,這才走到門口,打開了門。

門外站着一個兩鬢斑白的老者。

老者臉上露出了一抹善意的笑容,他的獨眼裡射出一道意味深長的目光。

“咚咚咚!”

老者的柺杖在地面上點了三下,然後邁步走進了屋子裡。

番外卷 驚魂寫字樓

番外01 保安室

午夜。

瓢潑大雨,電閃雷鳴,狂風肆虐。

沒有哪個正常人願意在這個時候出門。

樑哲在雨中奔跑,渾身溼透,他的腰彎着,懷中緊緊抱着一個方形的盒子。

看似十幾米的距離,卻好像奔跑了很久。

“咔嚓!”

驚雷炸響。

樑哲一頭鑽進了大廈裡面,他一邊抖落掉頭上和身上的雨水,一邊仔細檢查着懷中的盒子。

“幸虧沒有淋到……”

樑哲一邊自言自語着,一邊將盒子從懷中拿了出來。

這個是一個長方形的鐵盒子,它的厚度和長度差不多是一塊板磚的大小,盒子的表面不知是抹了一層蠟,還是附了一層特殊的金屬,顯現出耀眼而又詭異的青紫色。

“你是幹啥的?”

一聲渾厚粗狂的聲音響起。

樑哲擡頭望去,面前三步遠的距離,站着一個身穿保安制服的短髮中年男子,他的面孔棱角分明,透着一股剛毅神色,但他的眉宇間卻透着一股邪魅的氣息,尤其是當他笑起來的時候,顯得更加邪氣。

此時,他正笑望着樑哲手中的鐵盒子。

樑哲急忙將鐵盒子抱緊,然後尷尬地一笑道:“我是來送東西的。”

“哦,送給誰?”

中年保安往前跨了一步,很有節奏地搖晃着一下手中的警棍。

“一個朋友。”

“幾樓的?”

“6樓。”

樑哲一邊說着,一邊繞開中年保安,準備往前面走去。

“進出這裡都需要門禁卡,你有沒有門禁卡?”

中年保安臉色一冷,斜着往後退了一步,擋在了樑哲前面。

“沒有……”樑哲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那你可不能進。”中年保安一邊將警棍在手中甩着,一邊笑嘻嘻地望着樑哲,像是在等待着什麼。

樑哲似乎沒有明白他的意思,他想了一下,然後拿出了手機:“那我給他打電話,讓他下來拿吧。”

“對不起,你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對不起,你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對不起,你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樑哲連着打了三個電話,都提示關機。

“這個黎墨,到底搞什麼鬼?”

樑哲將手機塞進兜裡,再次抱緊了鐵盒子。

“你說你朋友叫啥?”

中年保安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瞪大了眼睛,望着樑哲。

樑哲從他的眼神中,似乎看到了另外一種東西,很熟悉,但卻記不起來。

樑哲搖晃了一下腦袋,努力去想着,忽然間,他看到了中年保安手中的警棍。

警棍在晃,一下又一下。

“管你什麼事,他是我朋友,又不是你朋友?!”

樑哲還在氣頭上,不由地加重了說話的語氣。

中年保安的嘴角猛地抽搐了一下,臉上略過了一團青色,他再次望了一眼樑哲懷中的盒子,像是想到了什麼,忽然說道:“不如我給你送上去,如何?”

“你不會是貪圖裡面的東西吧?”樑哲冷哼一聲道,“別做夢了,這盒子裡的東西珍貴無比,除了我和朋友之外,任何人都別想拿到。”

“嘿嘿!”中年保安嘿嘿笑了兩聲,一邊甩着手中的警棍,一邊扭過頭去道,“那你就等着他,等他什麼時候下來,你再給他,說不定奧,他一輩子都下不來了。”

“咔嚓!”

又是一聲驚雷。

雨勢再次變大,傾盆大雨從天而降,似乎是要驅逐大地上一切活着的生靈。

“噔噔噔!”

高跟鞋的脆響傳來,一個妙齡女子從大廈裡面閃身而出。

妙齡女子行色匆匆,和中年保安以及樑哲擦肩而過,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他們,或者說,她的眼中根本就沒有他們。

“啪!”

紫色的雨傘打開,妙齡女子走出了大廈。

“呼!”

一陣狂風貼地疾行,將妙齡女子手中的傘直接吹翻在地,妙齡女子驚呼一聲,立馬追了上去,風貼着大地狂奔,紫色雨傘在狂風的挾持中也在狂奔。

不一會兒之後,妙齡女子再次回到了大廈。

她的頭髮蓬亂,渾身溼透,一隻高跟鞋被她拎在手裡,另外一隻還穿在腳上,看來剛纔在跟雨傘的一段追逐,她落敗了。

雨滴從頭髮上流下來,流到她精緻的臉龐上,流到她的雪白的脖頸上,流到她的胸脯上,流過了她曼妙的腰肢,流過了她平坦的小腹,流過了她的大腿,順着黑色絲襪,一路下滑,最後滴落到地面上。

妙齡女子輕輕地甩了一下頭,長髮擺盪,大廳裡霎時間傳來了一陣芬芳,這是女子身上特有的芬芳,是女人的味道。

中年保安一直緊緊盯着妙齡女子,她看到了那滴滾落下來的雨水,也聞到了她身上那陣香味,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他的眼神變爲了紅色,帶着一絲灼熱。

“看什麼看?!”

妙齡女子瞅了中年保安一眼,撅起小嘴氣呼呼地叫了一聲。

“額……我……”中年男子想要扭過頭去,但看到妙齡女子的臉蛋又實在不忍心,這是一場盛宴啊,一場視覺的盛宴,怎麼可以不看,那是對自己的不負責。

中年保安依舊緊盯着妙齡女子,他忽然發現她的胸脯好像一個大一個小,又忽然發現她的大腿好像一條長,一條短,還有……她的……

“喂,你有沒有傘?”

妙齡女子一邊對着小鏡給自己上妝,一邊問向中年保安。

“傘……哦……傘……有啊,有……我這就給你去拿……你等着我……”

中年保安一邊慌亂地說着,一邊朝着旁邊的保安室跑去。

樑哲則悄悄跟在中年男子的背後,準備趁勢溜進大樓裡去。

就在中年保安即將走進保安室的時候,他忽然回過頭來,望向了樑哲,然後嘴角邪氣地一笑,大聲道:“過來蹲着,不要亂跑!”

這是中年保安唯一的職權,他似乎想要他的這種近乎卑微的職權向妙齡女子證明,他是一個能夠掌控一切的男人。

不幸的樑哲成爲了中年保安行使權力中的一個道具。

樑哲抱着鐵盒子,鐵青着臉,跟着中年保安進入了保安室。

中年保安翻箱倒櫃,也沒有找到雨傘:“奇怪……放在哪了……”

“噔噔噔!”

高跟鞋的聲音響起,妙齡女子走進了保安室,她的嘴角努了一下,冷冷地道:“雨傘呢?”

中年保安回頭來,一臉慘然:“等等,我再找找,一定在這……”

妙齡女子轉頭望向了牆壁,指着相框中的一張照片道:“鄭君?”

中年保安笑了笑:“是我,我就是鄭君,美女你真是好眼力……”

“哼!”妙齡女子摘下工牌放在了桌上,然後坐在了凳子上,“正人君子的意思嘍?”

中年保安望了一眼她的工牌,腦中不停地念着工牌上的名字:譚維……譚維……

“你說嘀咕啥?”妙齡女子似乎對中年保安一點興趣都沒有,她擡起一隻腳搭在了另外一個凳子上,將高跟鞋脫了下來,隨口繼續問道,“有沒有毛巾?”

“毛巾……啊……有……”鄭君衝進了旁邊的隔門,然後迅速拿出一條毛巾遞給了妙齡女子。

“這就是毛巾?!”妙齡女子臉上現出驚訝的神色,她捏着自己的鼻子,揮了揮手,然後望向了旁邊一直傻站着的樑哲,“喂,把你外套脫下來我用一下。”

“幹啥?”

樑哲下意識地抱緊了鐵盒子,往後退了一步。

“本姑娘要用你的外套擦一下腳,行不?”妙齡女子臉上似笑非笑地望着樑哲,同時蠕動了一下凳子上的白皙的腳掌。

“不行。”

樑哲堅定地回答。

“呦,還很硬氣,你可知道我是誰?”妙齡女子將工牌拿起來,舉到臉前,“凱越網絡科技有限公司的CEO——的總助理——”

樑哲望着工牌上的名字,笑了出來:“譚維小姐,不管你是誰,都不能用別人的外套擦腳。”

“小姐?你叫誰小姐——”譚維氣呼呼地瞪着樑哲,大聲質問道。

“不好意思,是譚維女士……”樑哲不想過多解釋,他將視線移開,望向了保安室門外,像是在等待着什麼。

譚維白了樑哲一眼,然後低下頭去,一邊鼓動着腮幫子,一邊緩緩脫着自己的絲襪。

黑色的絲襪從她的大腿根部一點點往下剝落。

雪白的大腿展露了出來,上面掛着點滴水珠,這是一條溼潤的大腿。

鄭君的喉結再次滾動了一下,有一句話憋在嘴裡,他想要說出來,不,是喊出來:用我的外套,用我的外套!

“咔嚓!”

又是一聲異常響亮的驚雷,整個大廈都好像在這一聲驚雷之下顫動了起來。

閃電劃過漆黑的夜空,大雨如注般傾盆而下。

成華大廈門外。

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緩緩走在雨瀑中。

她身穿白色睡衣,赤腳,雙臂伸在身前,上下顫動不休,她的雙腿如同機械齒輪一樣,一步步朝着大廈門口蠕動。

她渾身溼透,身子左右搖晃,她的頭低垂着,長髮散落在身前,看不清臉面。

這是一個女人。

一個如同鬼一般的女人。

番外02 夢遊引導

“滴答滴答滴!”

時鐘在轉動,午夜十二點整。

“滴答滴答滴!”

保安室外,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低垂着腦袋站立着,她的頭微微一擺盪,雨滴嘩啦啦流了一地,她的身子霎時往左邊傾斜,然後如同不倒翁一樣,又往右邊傾斜去。

女人在保安室門外站了五秒多鍾,然後轉過身去,搖晃着身子,朝着樓梯口走去。

“吱!”

她被玻璃門擋住了。

保安室內隨即響起了一聲尖叫。

剛剛反應過來的譚維將絲襪直接甩了出去,大叫着躲到了沙發後面。

譚維的絲襪甩到了鄭君的頭上,鄭君一邊撫摸着絲襪,一邊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纔將絲襪從頭上拿下來。

“不用害怕。”鄭君一臉陶醉地望着譚維,“她是個瘋婆子,經常夢遊來這。”

樑哲悄無聲息地走到保安室門口,望着那個女子的後背,臉上露出了一抹神秘的微笑:“你知道她爲什麼會來這嗎?”

鄭君臉色一愣,隨即嘿嘿一笑:“據說她老公在這裡上班,由於工作壓力太大,跳樓自殺了。”

樑哲扭過頭來,望着鄭君道:“她每天都來?”

鄭君被樑哲的眼神盯着有些不自然,他一邊擺弄着手中的絲襪,一邊道:“幾乎每天……”

樑哲:“那你們從來都不管?”

鄭君忽然感覺面前的這個男子好像發生了什麼變化,他的眼神變得異常堅定,且炯炯有神,與剛纔在大廳內的感覺判若兩人。

鄭君的聲音在發顫,不易察覺的那種發顫,似乎是有點心虛:“我們管啊,保護好她,然後她自己過一會就走了……”

樑哲臉上掛着一抹奇怪的笑,他將懷中的鐵盒子拿在了手裡,然後走了出去。

“你要幹嘛!”鄭君厲喝一聲,似乎是想要挽回一下剛纔被鎮壓了的氣勢。

“叫她進來坐坐。”樑哲頭也不回地朝着門禁處走去。

門口處站立的鄭君臉上忽然浮現出了一抹神秘的笑容。

樑哲靜靜地站在了女子的背後,女子白色的睡衣已經被雨水完全浸透,緊貼在她的身上,勾勒出她苗條的身材。

女子面對着門禁,似乎是想要進入大廈,她的口中發出輕微的嗯哼聲,樑哲將頭緊靠在女子的脖頸處,聽見她似乎是在說話……

“不要丟下我……帶上我……”

女子的聲音極其微弱,如果不仔細聽,根本聽不到。

樑哲聽了一會之後,從口袋中緩緩掏出一個白色的小彈球。

“咚!”

樑哲將彈球輕輕甩向地面。

“噠!”

彈球反彈之後回到了樑哲的手裡。

“咚噠咚噠,咚噠咚噠!”

樑哲有節奏地將彈球一次次甩向地面,然後又一次次握在手裡。

女子還是沒有任何反應,她此時正沉浸在夢中,幾乎不會聽到外界的雜音,就算聽到無法做出理智的判斷。

樑哲忽然伸出手,輕輕拍了一下女子的後背。

女子的身子搖晃了一下,但依舊沒有回過頭。

樑哲小心翼翼地將手放在了女子的腰上,然後攬住了她的腰。

“咚噠咚噠!”

彈球依舊在上下甩動。

“來,跟我走。”

樑哲將頭附在女子的耳邊,聲音堅定沉穩。

女子的頭緩緩扭動了過來,長髮散落在臉前,依稀能夠看到女子的皮膚很白,是那種病態的白,而她的雙眼,是閉着的。

“你會聽到一個聲音——”

樑哲繼續甩起了彈球,咚噠咚噠,咚噠咚噠……

“這個聲音會指引去去往一個安全的地方,跟着這個聲音走。”

樑哲鬆開了攬在女子腰上的手臂,然後背對着女子朝前走去,一邊走着,手中的彈球一邊在地上有節奏地甩動。

“你幹什麼?!”

鄭君似乎有點害怕這個女子,他站在保安室門口,臉色發青地朝着樑哲低聲怒吼。

“讓她進來坐坐,外面很冷,她會感冒的。”

樑哲沒有理會鄭君,繼續甩着彈球,走進了保安室。

女子也跟着樑哲走了進去。

“嗵!”

樑哲將彈球甩向了沙發,彈球停在了沙發上。

女子的身子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一樣,停在身前的雙臂一鬆,整個身子霎時間軟倒在了沙發上。

原本蹲在沙發後面的譚維急忙捂住了嘴巴,瞪大眼睛看着沙發上的女子。

沙發上的女子似乎已經睡着了,但似乎又沒有睡着。

她的頭靠在沙發墊上,嘴中唸唸有詞,但聲音異常細微,根本聽不清楚她說什麼。

譚維伸出一隻手,指了指鄭君,然後連使了好幾個眼色,看手勢的意思是讓他將這個恐怖詭異的女子快處理掉。

鄭君的臉色也很難看,他沒有料到女子真的會走進來,更沒料到她竟然會睡在沙發上。

樑哲輕輕拍了一下手道:“你們放心,她輕易不會被吵醒,夢遊的人在來到一個舒適區域之後,就會異常疲勞,很難被吵醒。”

“你到底是誰?!”

鄭君衝上前去,一把拎住了樑哲的衣領,臉色鐵青地質問。

“一名心理醫生。”樑哲將手進入兜裡,拿出一張名片,“這是我的名片,我勸你把你的手放開,不然你會後悔的。”

鄭君望着樑哲的雙眼,那是一雙異常堅定沉穩的眼睛,眼中沒有絲毫的慌亂和恐懼,似乎,他已經勝券在握。

不對啊——

鄭君愣了一下:在這裡,我最大,我想讓誰走,誰就走,我想讓誰進,誰就進,他只是一個想要進入大廈,但沒有門禁卡的人,我怎麼會怕他?!

鄭君的嘴角扭曲了一下,然後惡狠狠地瞪着樑哲道:“你給我老實點!不然我一棍子送你進醫院,還給你按上一個擾亂治安的罪名!”

鄭君一邊惡狠狠地說着,一邊還是將自己的手鬆開了。

“心理醫生?”

譚維從沙發後面站起來,臉色因爲剛纔的恐慌而微微發紅。

她饒有興趣地接過了名片:“樑哲?”

譚維看了幾秒鐘之後,纔將視線從名片上移到樑哲的臉上:“呦,了不得,真是名心理師呢。”

“告訴姐姐,你這個鐵盒子裡裝的是什麼?”譚維指着樑哲懷中的鐵盒子,臉上露出了職業般的魅惑笑容。

樑哲的身子往後縮了一下,似乎一提起這個鐵盒子,他就會很緊張。

“錢,還是首飾?”譚維似乎覺察到了樑哲的心理變化,她的身子微微前傾,低下頭去,望着那個紫青色的鐵盒子。

“什麼也不是!”

樑哲沉聲道,同時將鐵盒子拿在了背後。

譚維吃了一個閉門羹,好像很不開心,她努了努嘴,然後轉過頭去,望向鄭君:“洗手間在哪?”

鄭君將絲襪藏在身後,臉色微微一顫:“出門,往左拐。”

譚維鼻間輕哼了一聲,然後赤着腳便走了出去。

“不對,往左拐,還要往右拐……”

鄭君臉色忽然一冷,衝出了房門,追上了外面的譚維:“我領你去吧。”

譚維撇了鄭君一眼,沒有說話,繼續往前走去。

“咔嚓!”

一聲驚雷炸響,如在耳畔。

保安室內的燈光一陣閃爍。

“啪!”

似乎有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響起。

幾乎在同時,停電了。

四周漆黑一片。

伸手不見五指。

番外03 睡眠催眠

白光一閃。

手機照明亮起。

樑哲將鐵盒子放在茶几上,自己則坐在了沙發上。

耳邊傳來一陣若無的音樂聲。

白光照耀下,樑哲面無表情,但他的雙眼,卻比明燈更亮。

樑哲低下頭去,用手機照着沙發上女子的眼睛,她的眼睛緊緊閉着,睫毛在顫動。

樑哲將手機的光照開到最強,將手機移開,然後迅速地對準了女子的眼睛,緊接着,樑哲又將光照調暗,並不停地在女子的眼前晃動着。

一道閃電劃過夜空。

透過窗戶,射進來一道微弱的光亮。

樑哲手機照明燈有節奏地在女子的眼前晃動着,並在每一次閃過劃過的時候,都適時地關掉了手電。

音樂聲此起彼伏,似乎有人在樓上彈琴,曲調憂傷哀怨。

樑哲的一隻手罩在了女子的面孔上,遮住了她的雙眼。

“咔嚓!”

一聲驚雷響起。

樑哲的手驟然移開,女子的身子在一瞬間微微一抖,散落的頭髮忽然間膨脹了起來。

就在此時,樑哲將臉湊到女子的耳邊,低聲道:“不要害怕,你很安全。”

樑哲站起身子,搬了一個凳子,坐在女子的對面,藉着手機微弱的燈光,看着女子的臉在微微發生變化。

樑哲從口袋中掏出一支錄音筆,打開了按鈕。

樑哲:“告訴我,你叫什麼?”

女子的腦袋緩緩擡了起來,長髮散落到兩旁,露出了她慘白的臉蛋,她的嘴脣微微蠕動,似乎想要說話,但嘴巴一打開,卻吐出了一串水珠。

樑哲撐起右手,手肘壓在大腿上,手掌托住了自己的下巴,伸出食指按在了鼻翼上。

靜默了幾秒鐘之後。

女子喉間忽然發出了一聲輕微詭異的低沉吼叫。

緊接着,她的身子微微一擺盪:“沈奕菲……”

樑哲:“你在哪?”

女子的頭忽然擡高:“一棟寫字樓前……”

樑哲:“你在那幹什麼?”

女子的頭低垂了下來:“等我老公下班……”

樑哲:“等到他了嗎?”

女子的身子忽然一縮,然後發出了一聲尖叫聲:“他下來了……”

樑哲疑聲問道:“下來了?”

女子的聲音在發顫:“他從樓上直接跳下來了……他趴在地上,一動不動,鮮血從他的身下流出來,像一條小溪……”

樑哲:“然後呢?”

女子的聲音中帶着哭腔:“我看到他的腦袋動了一下,他擡起頭看了我一眼……似乎是想要告訴我什麼……可我已經嚇哭跪在了地上……我沒有上去聽他的遺言……”

樑哲似乎已經知道了女子夢遊的癥結在哪,她老公跳樓自殺,她沒有在第一時間上去聽他的遺言,而是嚇傻在了原地。

但是,這只是女子給自己心靈慰藉的藉口而已。

樑哲想了一會之後,沉聲道:“他從高樓跳下,不可能還活着,你當時看到的是幻覺。”

女子的身子在發抖,手臂也在發抖。

她的嘴脣忽然抽搐了幾下,然後歪過頭去,用一雙閉着的眼睛望向了樑哲的身後:“他當然活着……”

“咔嚓!”

一聲驚雷響在耳畔。

樑哲忽然感覺後背傳來一股涼意,像是有人在自己的脖頸處吹了一口氣,他猛地回過頭來,望向身後。

閃過緊接着劃過,那一瞬間,樑哲似乎一個筆直的身影站在門外,樑哲急忙用手機照相門口。

空無一人。

樑哲扭過頭來,儘量鎮定下情緒:“你說他還活着,那他現在在哪?”

女子伸出手指指向了樑哲的身後,緊接着,手指上挑,指向半空:“在樓上……”

樑哲順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他剛剛一扭頭,眼前忽然亮光一閃。

來電了。

與此同時,樑哲看到了保安室門口正站立着兩個人,一個譚維,一個鄭君。

兩個人的眼神都有些古怪。

譚維的臉色發紅,鄭君的臉色發青。

兩個人靜靜地站在樑哲身後,一句話也不說。

樑哲:“你們幹什麼,不知道這樣會嚇死人的嗎?!”

譚維冷哼了一聲:“我倒是想要看看你想對她做什麼?”

鄭君聲音冰冷地道:“我看你就是個打着心理師幌子的色狼!”

樑哲站起了身子,臉色恢復了平靜,他注意到譚維的大腿上有一個手印,而鄭君的腮上則有一個紅脣印。

樑哲語氣中帶着嘲諷地道:“你們這一趟洗手間可是上的有點久啊。”

譚維下巴一揚:“要不久點,怎麼會讓你原形畢露。”

樑哲不怒反笑:“是我不對,不該看着一個心理患者就隨便對她進行催眠治療,好了,沒事了,我出去等我朋友好了。”

樑哲說完之後,抱起茶几上的鐵盒子,便要走出門外。

鄭君忽然一把拉住了樑哲:“你剛纔說你是對她進行催眠治療,誰能證明,如果你不能證明,那麼你就是對她心懷不軌!”

樑哲感覺有些奇怪,鄭君的眼神和表情似乎都有些反常。

樑哲盯着鄭君望了一會,然後扭過頭去望向沙發上的沈奕菲,似乎下了一個決心:“你想要證明,好,我可以證明給你看。”

樑哲轉過頭去望向鄭君:“把門禁打開,我們上樓。”

“上樓?哈哈——”鄭君仰頭大笑了兩聲,“你想得美,以爲這樣就能騙過我?!”

譚維臉色一沉,瞪了一眼鄭君:“上樓就上樓,反正這麼大雨,也回不去,你怕什麼?”

譚維說完之後便轉過身子,朝着門外走去,只留下一句話:“我倒要看看他是什麼貨色的心理師?”

鄭君一瞬間臉色鐵青了起來,他望着譚維曼妙的背影,像是想到了什麼,臉上忽然浮現出了一抹神秘的笑容,然後也跟着走了出去。

“嗶。”

一聲響,門禁被打開。

譚維和鄭君率先走了進去。

“咚噠咚噠,咚噠咚噠……”

彈球在空氣飛舞,劃過一道道美妙的弧線,發出有節奏的輕響聲。

樑哲在前面走,沈奕菲跟在他的背後,亦步亦趨。

樑哲附在沈奕菲的耳邊道:“幾樓?”

沈奕菲:“6。”

沈奕菲說出樓層之後,譚維的臉色忽然一變,她緊盯着沈奕菲的臉,眉頭輕皺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麼,她知道,她的公司也在6樓。

“利用一個瘋婆子達到自己的目的,你這個心理師也是夠拼的,你想上6樓,就直接求我嘍,說不定我一高興,就讓你上去也說不準。”

鄭君一邊喋喋不休地說着,一邊按下了樓梯層數,同時在電梯的上行過程中,他依次按亮了1樓,2樓,3樓的按鈕。

“你咋按這麼多樓,你是不是有毛病?!”

譚維沒好氣地瞪了鄭君一眼,鄭君沒有說話,他的表情竟然出奇地平靜。

樑哲很奇怪,爲什麼沈奕菲的老公也是在6樓,這僅僅是巧合嗎?

樑哲更奇怪的是,爲什麼譚維和鄭君好像早就認識了一樣,難道說,他們之前的那一幕全都是假象,就是爲了表演給自己看的?

那他們這麼做的目又是什麼?

樑哲想到這,心中忽然一驚,不由地抱緊了懷中的鐵盒子。

電梯聲響。

停在了6樓。

樓層一片安靜。

番外04 救贖

“咚噠咚噠!”

彈球在響,聲控燈隨之亮起。

樓道左邊的一扇自動門一開一合,一開一合,裡面的燈光忽明忽暗,忽明忽暗。

鄭君的神色很平靜,他伸出手指了指那道自動門:“這層樓裡只有這一家公司,我們進去吧。”

譚維的臉色忽然一陣慌亂:“就這樣進去……不大好吧……”

樑哲抱緊了鐵盒子,望了一眼沈奕菲之後沉聲道:“你確定是在6樓?”

沈奕菲的臉蛋微微揚起,睫毛顫動了兩下,伸出一隻手,指向前方,聲音發顫地道:“他就是裡面……”

樑哲忽然想到了什麼,拿出手機,打開照明燈,對準了沈奕菲的雙眼,手機一晃,然後又是一晃……

沈奕菲的臉色沒有絲毫的變化,連睫毛都不顫動了。

樑哲輕吸了一口氣,暗自點了一下頭,然後邁步朝着自動門走去。

裡面沒有人,燈光再閃。

“喂,有人嗎?——”

樑哲扯起嗓子吼了一聲。

沒有回答,四周一片安靜。

真讓人懷疑這裡到底有沒有人?

樑哲回過頭來,想要問一下鄭君,可忽然發現,他的身後竟然空無一人。

樑哲的頭皮忽然一陣發麻,他下意識地抱緊了懷中的鐵盒子,猛地往後退了兩步。

“哐啷!”

一聲響,樑哲撞到了一臺電腦上。

樑哲低頭望去,那張辦公桌放着一張工牌,工牌上面的名字,赫然寫着:黎墨。

顯示器忽然一陣搖晃,由藍變白,由白變黑,一串代碼如同雨簾一般嘩啦啦滑下來。

“黎墨果然在這。”

樑哲深吸了一口氣,擡眼望向了四周:“他還沒走……去哪了?”

“黎墨……黎墨……”

樑哲發覺自己的聲音在發抖。

“黎墨……黎墨……”

不遠處好像有一個聲音同樣在喊着這個名字。

樑哲的腦袋忽然傳來一陣劇痛,他猛烈地搖晃着腦袋,一件事霎時躍入了腦海,記得黎墨曾經跟他說過:是有一個人曾經在這裡跳樓自殺了。

難道那個人就是沈奕菲的老公?

樑哲再次環顧四周,想要找沈奕菲的影子,但在另一邊的角落裡,他卻只發現了譚維,譚維正低着頭翻箱倒櫃地尋找着什麼。

樑哲心中一驚,立馬高聲朝着譚維的方向叫道:“譚維!你在幹什麼?!”

譚維擡起頭來,朝着樑哲嫵媚一笑,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然後便扭動着性感的腰肢朝着陽臺上走去。

“唰!”

陽臺的簾子被捲了起來。

樑哲看到了陽臺上有一個身影。

譚維的身子靠在了那個身影上,不停地扭動着。

那個身影的手中拿着一顆煙,另外一隻手攬住了譚維的腰肢。

“咔嚓!”

一聲閃電劃過夜空。

樑哲看清了那個身影的面貌。

是黎墨。

沒錯,就是他的好朋友,黎墨。

“怎麼會這樣?”

樑哲的眉頭一皺,似乎想到了一些很不好的事情,但他就是想不起來那到底是什麼事情。

就在此時,手機鈴聲忽然響起。

樑哲急忙拿起手機,來電顯示,黎墨。

樑哲望着陽臺上的黎墨,有些奇怪地按下了接聽鍵。

黎墨的左手上依舊拿着煙,右手勾着譚維的脖子,然後將手機放在了耳邊。

“喂——”

“我把東西給你帶來了。”

“你在哪?”

“樓下。”

“哪?”

“我在樓下——”

陽臺上的黎墨扭頭往樓下望去,雨很大,看不清樓下到底有沒有人。

“你看什麼呢?”譚維將臉蛋附到黎墨的耳邊,嬌聲道。

“一個朋友……”黎墨回過頭來,卻猛然間撞到了譚維的臉上。

手掌一滑,手機飛了出去。

黎墨本能地去抓。

他的身子緊靠在陽臺上,陽臺上水很多,很滑。

黎墨的身子往後一歪,雙腳一拌,將身前的譚維絆倒在地。

譚維的身子一晃,朝着前面倒去。

重力下壓。

黎墨的雙腳離地。

手機在空中飛,屏幕上熒光閃爍,有一個名字在晃動:樑哲。

黎墨在空中飛,菸頭落進了嘴裡。

“噗!”

黎墨將菸頭吐掉,罵了一句:他孃的……

空中的話音未落。

“砰!”

一聲巨響。

黎墨着地了。

尖叫聲響起,像銳利的刀片劃過磁盤。

樑哲衝向了陽臺。

雨很大,狂風肆虐。

一道閃過滑過夜空。

樑哲低頭望去,看到了樓下站着一個身影。

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個身影擡起頭,瞪着一雙驚懼的眼睛,望着自己。

在那雙眼睛的瞳仁深處。

樑哲看到了——自己。

“砰!”一聲響。

懷中的鐵盒子掉在了地上。

盒蓋翻開,一個紅色的鼠標滾落了出來。

“樑哲。”

背後傳來一個聲音。

樑哲回過頭來,他的嘴脣泛青,身子在發抖。

一身白色睡衣的沈奕菲不知何時已經醒了過來,她站在陽臺外面,一雙眼睛緊緊盯着樑哲,眼神中帶着複雜的感情,像是痛苦,像是無奈,又像是——安慰。

沈奕菲聲音沉穩堅定地道:“當我數到3的時候,你就會醒來,當你醒來的時候,你會記得所有發生的事情。”

“記住,這不是你的錯。”

沈奕菲偏過頭去,望着靠在牆壁上瑟瑟發抖的譚維:“也不是你的錯。”

沈奕菲踏步往前:“1。”

沈奕菲再往前一步:“2。”

沈奕菲猛地欺身來到樑哲跟前,在樑哲的耳邊低聲喝道:“3!”

“啪!”

一記響指打在樑哲的兩眼之間。

四周的景物在旋轉,雨簾掛在身上,雷聲響在耳邊,閃電劃過眼前。

腦中一陣絞痛,一瞬間,無數場景片段掠過眼前:帶窗的陽臺,開合的自動門,上行的電梯,門禁處,保安室,沙發,披頭散髮的女人,婀娜多姿的女郎,有着邪氣笑容的安保……

最後是,雨中奔跑的身影——

“啊!”

樑哲仰起頭驚呼一聲,兩道眼淚從臉龐上急速劃過。

過了十幾秒鐘之後,樑哲才緩緩睜開了眼。

還是那間保安室。

自己正躺在沙發上。

沙發的另一邊,同樣躺着一個人,一個滿面淚痕的女人,是譚維。

而在沙發的前面,一張皮質扶手椅上,坐着一個女子,她的神情有些疲倦,眼神充滿哀傷,她一隻手託着腮,似乎陷入了沉思。

她是自己的大學好友,沈奕菲。

在沈奕菲的旁邊,站着一個人,一個身穿保安制服的短髮男子,男子的面孔棱角分明,透着一股剛毅神色,他的嘴角微微翹起,臉上掛着一抹笑,一抹溫暖的笑。

樑哲的神情忽然愣住了,緊接着瞳孔放大——

一時間,樑哲不知道自己是該笑,還是該哭。

這個保安,這個在剛纔的催眠夢境中,一直在刁難自己的保安,竟然就是自己大學時候的另外一個好友,鄭君。

樑哲,沈奕菲,鄭君。

他們同窗五年,他們碩博連讀,他們是那一級中,甚至是那個學校中,最優秀的三個學生。

畢業之後,鄭君獨身一人去了國外,繼續鑽研心理學。

而樑哲和沈奕菲則成爲了這個忙碌都市裡的兩名心理師。

不久之後,在樑哲的介紹下,沈奕菲認識了樑哲的老鄉,黎墨。

黎墨和沈奕菲幾乎是一見鍾情,他們相戀,熱戀,然後結婚。

時間一晃,五年過。

樑哲去了一趟國外,說是出差,實爲去見好友鄭君。

這一趟歸來,樑哲帶回了黎墨一直在他耳邊唸叨的那個鼠標。

“我平時沒求過你,不過這次,我求你一次,你一定要幫我帶個東西。”

“帶啥?”

“那個限量版的鼠標,只能在國外買,國內買不到。”

“你這個IT民工,就沒一點出息。”

那段對話內容縈繞在腦海。

這麼長時間過去了,那段對話中的每一個字,甚至每一個字的語氣,樑哲都清晰地記得。

番外05 誰的罪,誰拯救

夜已經很深了,雷雨一直沒有停歇。

成華大廈6樓,凱越網絡科技有限公司。

這裡,是黎墨工作的地方。

今晚,只有他一個人,他被老闆罵了,罵得狗血淋頭,他正在氣頭上。

老闆沒罵他的工作能力,也沒罵他的人際關係,罵的是他的生活作風。

“你說你這像什麼樣子?!整天穿着個拖鞋,吊兒郎當的!!!你要不想幹了,馬上給我滾蛋!”

這是一個新老闆,新官上任三把火,平時隨意慣了的黎墨成了其中的一把火。

黎墨環顧四周,辦公室裡面充斥着各種電腦,各種顯示器,它們歪七扭八地擺放在辦公桌上,似乎是想向人們證明,曾經那些用過它們的人是多麼的辛苦,多麼地勞累。

毫無疑問,在這裡工作的,是一羣IT人員。

做IT的人,在外界看來,好像光鮮一片,他們有着不菲的收入,天天對着電腦打打字,聊聊天,寫寫代碼,似乎很輕鬆,很愜意。

但是,只有內行的人才知道,他們是多麼的辛苦,他們的壓力是多麼的巨大。

整天對着電腦讓他們的身體備受折磨,同樣受到折磨的,還有他們的心靈。

行走的顯示器和鍵盤的邊緣,像是行走在一片刀尖上。

加班,對他們來說是常態。

通宵,對他們來說是常態。

連着上七天班,對他們來說也是常態。

那麼,在這樣的常態背後,是不是有着某些病變的變態?

是不是有那麼一刻,他們想要毀掉這個世界,甚至於毀掉自己?

黎墨不知道。

他在陽臺上一邊狠命抽着煙,一遍望着窗外的瓢潑大雨,心中異常壓抑。

過道里忽然響起一陣高跟鞋的脆響聲。

透過簾子,黎墨看到了那個風情萬種地女助理——譚維。

黎墨吐了一口唾沫,暗罵了一聲:“騷貨!”

譚維似乎注意到了陽臺上的黎墨,她一邊搖晃着腰肢,一邊朝着陽臺走來。

譚維拉開陽臺的簾子,望着一臉愁容的黎墨,臉上忽然浮現出了一抹從未有過的嫵媚笑容,說從未有過,是她從未對黎墨這樣笑過而已,她的笑,只屬於那些掌控着權利的老闆們。

黎墨有些奇怪,他的手中叼着煙,朝她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譚維的衣服溼漉漉的,像是被雨淋過,她的身子一晃,像是滑到了,其實黎墨看得很清楚,她是故意跌倒的。

她分毫無差地滑倒在了黎墨的懷中,嬌聲道:“送我回家,好不好?”

黎墨的身子往後一縮,他知道這個總助的厲害,說不定她一句話,就讓自己明天捲鋪蓋走人了。

他儘量壓抑下自己心底的情緒,吞吞吐吐地道:“我可能要晚一點……”

譚維嘴巴一翹,裝出一副生氣的模樣:“難道你要我在這等你?”

“叮鈴鈴!”

手機鈴聲忽然響起。

黎墨長吁了一口氣,心中暗道:真是救星啊。

來電顯示,樑哲。

黎墨急忙接聽了電話。

“喂——”

“我把東西給你帶來了。”

“你在哪?”

“樓下。”

“哪?”

“我在樓下——”

“爲啥不上來?”

“保安不讓進。”

黎墨打開窗子,朝着樓下望去。

夜已經很深了。

閃電劃過夜空,如同割裂開一道道通過天堂的暗門。

雷聲隆隆震響,似乎有巨人在大地的邊緣哭泣。

這是誰的原罪?

需要誰來拯救?

第七卷 火柴女孩

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被偏愛的都有恃無恐。

——陳奕迅《紅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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