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風歇。
東方的天空漸漸泛白。
樑哲將自己知道的關於黎墨的事情全都講給了十三娘聽。
整個過程中,十三娘都呈現出一種恍惚的狀態,像是深陷在回憶裡,只到樑哲說道,黎墨要讓自己保護她和三手的時候,十三娘才似乎稍微從回憶中回來了一點。
樑哲幾乎告訴了十三娘關於黎墨的一切,但當他問十三娘和黎墨的關係的時候,她卻始終閉口不談。
從十三孃的口中,樑哲只得知,黎墨多年前是住在這個村子裡的,不過名字不叫黎墨,後來不知是發生了什麼變故,他從村子裡逃了出去。
關於村子裡的事情,以及十三娘和黎墨,以及三手的關係,不管樑哲怎麼追問,十三娘就是一個字也不說。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之後。
樑哲忽然想起了黑衣人說的那句話,立馬問道:“我聽到那個傢伙說今天是換人的日子,這是什麼意思?”
十三孃的眼神中好像有淚花在泛動,她的身子搖晃了一下,伸出手伸進了面紗後面,擦拭了幾下之後才道:“這是風鈴村由來已久的規矩,是一種傳承的儀式。”
樑哲不明白十三孃的意思,但隱約之間好像感受到了什麼,不由地問道:“這次是換誰?”
十三娘有些驚訝地望着樑哲,過兒一會才道:“三手。”
樑哲腦中幾個線索迅速開始拼湊起來,他望着十三娘黑紗後面若隱若現的緊張表情,平靜地道:“本來應該換黎墨的,對吧?”
十三孃的身子猛地一震,像是受到了巨大的衝擊,她盯着樑哲,語氣變得兇狠地道:“我勸你不要亂猜測,風鈴村的事,不是你一個外人能管的,我雖然救了你一次,不代表我一直會救你。”
樑哲沒有退縮:“我雖然不知道風鈴村裡到底埋藏了什麼秘密,但黎墨既然能跑出去,改名換姓繼續生活,你爲什麼不?”
樑哲輕微地搖了一下頭,繼續道:“我記得伍遠跟你說過一句話:你以爲你真走得掉?對吧,難道說,你們全都已經被控制了,想跑都跑不掉,還是說,你們是自願留在這的?我想應該不會是後者吧。”
過了良久之後,十三娘忽然嘆了一口氣,幽幽地道:“你不知道,他當年逃出去,付出了什麼樣的代價?”
樑哲:“你不說,我當然不知道。”
十三娘沉默了好久,雙眼一直看着手中的雙魚玉佩,忽然像是下了決定一下,一隻手緩緩放在了自己的面紗上。
十三孃的手在發抖,淚花在眼眶中滾動。
樑哲知道她想要摘下自己的面紗,不知爲何,樑哲忽然有種想要去阻止她的衝動。
但已經晚了。
十三孃的黑色面紗被她摘了下來。
一瞬間,樑哲的呼吸便停止了,四周的空氣仿似也凝固了。
這是一張絕美的臉,有種超凡脫俗的氣質,以及成熟女人特有的魅力。
但,卻只有半張臉。
如果說她的左邊半張臉是天堂的仙女,那麼她的右邊半張臉則是地獄的惡魔。
那是半張極其醜陋的臉,像是燃燒的膠皮,澆灌上了鐵水,充滿着一種極度扭曲的醜陋,上面佈滿了錯綜複雜隆起的溝壑,一道一道,觸目驚心。
這些溝壑連起來好像一個字:罰。
樑哲極力壓制住自己胃部的蠕動,他不能吐,千萬不能吐。
樑哲緊咬着牙關,注視着十三孃的臉,這是一張足以讓所有人做噩夢的臉,甚至有時候連噩夢裡都不會出現這麼恐怖而噁心的臉。
縱然自己是一名心理諮詢師,但面對此情此景,樑哲還是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和表情,這真的是太超出他的認知範圍了。
樑哲知道自己做錯了一件事,他不該讓十三娘揭下面紗的。
十三娘望着樑哲有些糾結的表情忽然苦笑了一聲:“別難爲自己了,想吐就吐出來吧,沒什麼不好意思的。”
看着十三娘那苦笑時候的扭曲表情,樑哲胃部的蠕動更加厲害了,但十三娘越是這樣說,樑哲知道自己越是不能吐。
樑哲急忙轉移自己的注意力道:“能說說這塊雙魚玉佩的來歷嗎?”
十三娘愣了一下,然後很自然地又將面紗重新戴上道:“不能。”
此時樑哲早已將一些誘導談話的技巧全都拋到了九霄雲外,因爲他知道越是用一些心理技巧,越是不能正常地和十三娘交流,他索性直接有些無理取鬧地質問道:“爲什麼?”
十三孃的聲音充滿了一種緊張兮兮的神秘感:“我怕你承受不起。”
樑哲忽然明白了什麼,笑道:“就算我不問,你也會告訴我的吧。”
十三娘輕哼了一聲,有些不屑地道:“別用你那套心理術來解析我,我很明確地告訴你,我是不會告訴你的,永遠都不會。”
樑哲再次碰了一個大釘子,他呵呵笑了兩聲,像是要掩飾空氣中尷尬的氣氛。
過了一會之後,十三娘忽然望了一眼泛白的東方道:“時候不早了,如果我們要配合他,就要儘快。”
樑哲:“怎麼配合?”
十三娘:“你說該怎麼配合?”
樑哲想了一會之後,忽然盯着十三娘道:“你的巫術到底是不是真的?”
十三娘愣了一下,反盯着樑哲道:“你覺得是不是真的?”
兩人相互盯了一會之後,樑哲忽然笑了起來:“我們就不要打啞謎了。”
樑哲擺了擺手繼續道:“雖然你幾乎什麼有用的信息都沒告訴我,但至少你說的話還是讓我將幾條線索串聯了起來,從目前來看,我們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保護好三手,不讓他被那幫人帶走。”
“從這個目的上來看,我們有一個簡單的做法,那就是將三手藏起來,但你也很清楚,那顯然是行不通的,因爲整個風鈴村都在他們的掌控範圍之下,如果我沒猜錯,伍遠和田寡婦便是他們在村裡的線人。”
樑哲站起了身子,一邊走動着,一邊說道:“我們藏也沒法藏,逃也逃不出去,那麼方法只有一個。”
樑哲忽然伸出了手指,伸向了半空:“那就是,找到那個山洞。”
十三娘像是有些震驚,她低下了頭去,像是在思考,過了好一會之後才道:“找到山洞之後呢?”
十三娘略去了那些旁枝末節,直接抓到了問題的關鍵點,不由地讓樑哲心中一驚。
樑哲盯着十三娘,眼神忽然變得銳利,一字一句地道:“要讓真相大白於天下。”
樑哲的身子忽然往前一傾,直視着十三娘,音量陡然提高:“如果你知道,現在告訴我還來得及!”
十三娘像是被樑哲電了一下,身子一震,然後緩緩道:“我不知道,只知道這是一個傳承,我們都是這個傳承其中的一份子,但每隔幾十年,就會有一個人被送到山上去,今年這一次,也是我生平遇到的第一次。”
樑哲:“那你們在這的目的是什麼?”
十三娘:“守護,守護風鈴村,守護旗山,守護那個人。”
樑哲:“你們是被動的對嗎?”
十三娘:“是。”
樑哲:“你們跑不出去,你們也不知道真相,你們只是一個個的棋子,確保着風鈴村運轉下去,確保着那個人繼續活下去,並等到這一天,去傳承這個儀式,你們幾十年如一次,就在幹着這件事。”
十三娘似乎已經無話可說。
過了好一會之後,十三娘才問道:“你如何能找到那個山洞?”
樑哲似乎早就胸有成竹,他微微一笑道:“你似乎忘了一個人。”
十三娘擡起頭望着樑哲,疑惑地道:“誰?”
樑哲透過稀疏的枝丫,凝視着東方泛白的天空,沉默了一會之後,才道:“三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