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大學,校園內。
微風吹拂,黃色的楓葉徐徐飄落,像一首首載滿故事的歌。
青春,洋溢在校園的每一個角落,年輕和活力,是他們的代名詞。
這羣尚未邁出社會,沒體驗到人心的複雜和險惡的大學生們無憂無慮地生活在這片神聖的鳥語花香之地。
一幫男男女女從遠處快步走來,只聽其中一個男的高聲道:“你們聽說了沒?!有一個心理醫生正在講堂實施現場催眠!”
“真的假的哦?還有這樣的事……”一個扎着馬尾辮的女生雙眼中似乎放出了光芒。
“必須是真的!就是現在——”一個高高的男生邁開步子跑了起來,並高聲叫道,“去晚的沒座!”
幾個男生快步跟了上去,女生也不甘示弱,如同小鳥一樣嘰嘰喳喳地跟在男生身後追了上去。
多媒體講堂的門被一次次推開,又一次次關上。
原本空曠的講堂內此刻已經人滿爲患,許多座位上直接坐着兩個人,甚至過道中都蹲滿了人,還有更多的學生正在朝着講堂聞訊而來。
沒有人強制他們的到來,他們是被吸引來的。
也許,若干年後,他們甚至忘記了那個講堂的模樣,但那堂讓他們驚心動魄的講座卻始終留在他們的印象中。
黑壓壓的講堂內,鴉雀無聲,無數雙溢滿渴求的眼睛緊緊盯着樑哲,似乎樑哲的一舉一動都牽引着他們的神經。
樑哲朝着那個男生走去,他的左手插在褲兜裡,右手很自然地在身側隨着他的步伐擺動着。
在距離男生兩步遠的距離,樑哲停住了腳步,他的雙眼緊盯着男生的雙眼,一眨也不眨,他的臉上掛着微笑,善意的微笑,似乎在用表情告訴那個男生:放鬆。
此時的男生如同一隻被一羣貓圍剿的老鼠一樣,他明知道逃不掉,但卻依然想逃,彷彿只要逃出去,他就安全了。
但豈不知,只要他一日是老鼠,他就必然無法擺脫被貓追逐的命運,唯一的辦法是,讓自己變得比貓更強大。
樑哲走到了男生面前,笑道:“介意告訴我,你今年多大嗎?”
男生望着樑哲的嘴脣,望着樑哲的雙眼,他的腦子似乎停滯不動了,過了好一會之後才道:“19……”
樑哲微微一笑道:“我在19歲的時候,可不敢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說出我自己的年齡。”
男生下意識地環顧四周,當他看見講堂內竟然擠滿了人的時候,身子忽然一抖,他迅速低下頭去,他緊盯着自己的腳尖,他的雙眼中帶着一絲恐慌和無助,他知道自己肯定會失敗的,一定會,毫無疑問——
失敗,這個詞在這個男生看來是什麼意思,是從什麼時候這個詞彙根植在了他的腦海中,左右着他的每一次行爲,我們無從得知……
但,似乎他之前做的每一件事,每一件和別人溝通交流,每一件拋頭露面,每一件當衆講話和發表意見的事,都是以失敗告終的。
換句話說,他並沒有靠自己的努力,獲得過別人的關注。
他付出了,可是無濟於事,是努力不夠嗎,還是先天的缺陷?
究竟是什麼讓他甘於隱沒在衆多歡笑聲的背後,甘願躲藏在沒有陽光的黑暗角落裡,獨自舔舐着那些血淋淋的傷口?
如果脆弱也有錯,那堅強便是一種罪孽!
因爲每一個人的堅強都是從脆弱走過來的,在走向堅強的道路上,碾壓死的脆弱足以讓他們下十八層地獄。
可如果脆弱也沒錯,誰會要那千瘡百孔的堅強?
男生的頭一直低垂着,他記得之前只要自己低下頭去,那些嘲笑和鄙夷便會從身邊慢慢消逝,等黑夜落下,四周便會只剩下自己。
他就是這麼過來的,一直都是這麼過來的,過去每一次的逃避都給了他無尚的安全感,讓他的防禦機制越來越嚴密。
樑哲站到男生身前,輕輕伸出右手,放在了男生的肩頭,然後低下頭去,用柔和的聲音在男生的耳邊道:“在這羣人裡,你也許不是最勇敢的,但你是最優秀的。”
“知道爲什麼嗎?”樑哲直起身子,低聲道,“擡起頭看着我,我來告訴你。”
男生似乎從來沒聽人說過自己優秀,還是最優秀?
這是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的……
男生似乎有些生氣,他覺得樑哲騙了他,把他當小孩子一樣耍,他的頭緩緩擡起來,眼神中似乎帶着一絲憤怒,但那絲憤怒在他感知到四周正有無數雙眼睛在盯着他的時候,便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男生的臉色蒼白,嘴角都在發抖,他可憐兮兮的望着樑哲,似乎在說:求求你,放過我吧,我就是個失敗者,一個永遠都無法獲得關注的失敗者,一個自卑且沒有自信長相醜陋的失敗者。
樑哲沒有理會男生的表情,他提高了音量道:“在這麼多人當中,只有你知道潛意識是什麼東西,只有你知道哪怕是在催眠當中人們也是無法做出潛意識不想做的事情,只有你,真正學習過心理學,也許現在你覺得它似乎他並沒有什麼用,但若干年後,也許它就是你的制勝法寶。”
樑哲:“你覺得你自己優秀嗎?”
男生的腦子似乎有些空白,此時他還不知道樑哲到底是出於什麼用意讓自己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出醜……
優秀?
這個詞從來不屬於他……
但是,忽然之間,也不知是哪裡來了一股力量,男生只感覺胸膛內似乎有一團熱乎乎的東西在灼燒……
那是求勝的慾望啊!
多少年了,似乎都沒有過這種感覺,他忽然好想大聲喊:老子,就是最優秀的!
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喊,喊了之後,他會成爲所有人的笑柄,說不定明天就會出現在校門的頭版頭條上。
他不是一個狂妄的人,只是一個沒有自信,卻希望獲得關注的人,他的內心,有騷動的種子,有風流的基因,有狂熱的衝動,有求勝的慾念……
他希望有朝一日,能夠站在世界的巔峰,運籌帷幄,決勝千里!
這不正是他夜以繼日學習的最主要動力嗎?!
可他似乎早已忘記了……
默默無聞太久了之後,他已經逐漸習慣了躲藏。
男生沒有回答,他很想回答‘優秀’,但他的內心深處又知道自己不優秀,他很想搖頭,但心底那股子熱乎乎的倔強在不停涌動,讓他實在很難做出決定。
樑哲點了點頭,在男生的肩頭輕輕按了一下,樑哲已經看到了男生眼中的那抹倔強,其實,此刻樑哲很想離開的,他也不確定自己的這次行爲到底對男生是好還是壞,也許讓他以後更加擡不起頭來也不是沒有可能。
樑哲深吸了一口氣之後,伸出了右手,對着男生微笑道:“我叫樑哲,是名心理醫生。”
男生看着樑哲的手掌,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伸出了自己的手:“我叫樑子韜。”
樑哲的腳忽然一滑,身子差點跌倒,他握着樑子韜的手也鬆了開來。
男生的手懸在半空中,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腦中似乎在回憶上一次和人握手是在什麼時候……他愣住了,有些茫然地看着樑哲。
樑哲卻似沒有看見男生的窘態,他一邊甩着自己的右手,同時歉意地道:“對不起,我也不知道講堂的地竟然這麼滑,你剛纔說你叫什麼來着?”
“我叫樑子韜……”男生再次重申了一遍,這一次比第一次聲音要大一些。
在樑子韜再次說出自己姓名的過程中,樑哲的右手從口袋中拿出一塊懷錶,他的眉頭輕皺了一下,似乎還想從口袋中拿出來什麼,可他的左手卻始終插在口袋裡,樑哲只能將懷錶遞給樑子韜道:“先幫我拿一下。”
樑子韜下意識地去拿懷錶,可他還沒把懷錶拿穩,樑哲的手已經鬆開了。
“啪!”地一聲,懷錶落在了地板上。
樑子韜再次愣住了,頭腦中一片空白。
與此同時,樑哲一直插在口袋中的左手忽然伸了出來,他的兩指之間夾着一張手帕,手帕朝着樑子韜甩去,在空中驀地一抖,一端的尖角揚起來掃向了樑子韜的眼部,幾乎在同時,樑哲用低沉命令式的聲音道:“閉眼!”
樑子韜的眼皮應聲合上。
樑哲立即下達了第二個指令:“深呼吸,放鬆!”
樑子韜的呼吸加重,緊繃的身體也慢慢鬆弛了下來。
樑哲伸出右手攬住樑子韜的腰部,另一隻手則搭在了他的肩頭上,當樑子韜又一次深呼吸即將結束的時候,樑哲忽然低喝一聲:“睡!”同時,樑哲的兩手同時發力,摟腰板肩,樑子韜的身體便軟軟地倒在了樑哲的臂彎當中。
講堂中傳來一陣呼叫聲,被震驚了的學生們望着躺在椅子上昏昏睡去的樑子韜,除了呼叫之外,似乎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眼前看到的情況,因爲整個過程太不可思議了。
樑哲撿起地上的懷錶,然後環顧四周,微微一笑道:“沒什麼大不了的,剛纔僅僅是一個瞬間催眠術,也是我們的一個小插曲!”
樑哲輕輕擡起雙臂,做了一個鼓掌的動作道:“現在,讓我們用掌聲將勇敢而又優秀的樑子韜喚醒吧。”
“啪啪啪啪!”
掌聲響徹在講堂中。
學生們不約而同地站起了身子,似乎是在向樑哲表示敬意。
而樑哲則將一隻手伸向了依舊在座位上睡覺的樑子韜,示意同學們要對他表示敬意和感謝。
在座位上睡着了的樑子韜緩緩睜開了雙眼,朦朧之中,他似乎聽到了鼓掌的聲音,他的眉頭輕皺了一下,擡起頭來,看到了無數雙眼睛正在盯着自己,他們的眼中是喜悅和鼓勵,他們的臉上是笑容和讚許……
他們,是在給自己鼓掌麼……
樑子韜懷疑自己是在做夢,他的眼前忽然出現了一隻手,隨之一張帶着笑容的臉出現在了他的面前,那是樑哲的臉。
樑子韜緩緩伸出了自己的手,握住了樑哲的手。
樑哲將樑子韜從座位上拉了起來,抱住了他的肩膀,和他一起迎接着所有人的掌聲和笑容。
也許,樑子韜,這個名字,在不久以後的將來,會出現在一家心裡診療所的主治醫師名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