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閃雷鳴,狂風大作。
傾盆大雨將樑哲淋成了落湯雞,他雙手抱着胸,只穿了一條內褲,快速行走在雨夜之中。
這樣的雨夜註定是要發生一些不可思議的事情的。
樑哲左右觀望,不停地喊叫着繞允兒的名字。
路上的行人有的打着傘駐足觀望,有的搖下車窗在紅燈前面探出半個腦袋,有的在前方不停回頭。
平庸的人們總是不想錯過可以看戲的機會,即使主角並不是他們喜歡的。
樑哲終於累了,他仰起頭,看着天空上傾瀉而下的雨柱,內心那股壓抑的憤怒越來越強烈,他想要回到診所,可一想到自己要一個人直面裡面一片的廢墟便迅速打消了這個念頭。
樑哲連着打了三個噴嚏,自言自語道:看來,只能回家了。
風很大,樑哲迎着風在行走,斜風颳在身上,像是刀子在割。
走了很久的路,樑哲終於來到了家門口。
“砰砰砰!”樑哲嘴脣泛青,被凍得渾身發抖,雙手奮力地敲打着房門。
過了好一會之後,房門才被打開了一條縫,小雪站在門裡面,擡起頭,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了一眼樑哲。
樑哲剛想要提腳進門,小雪忽然猛地將門關上了,樑哲的鼻子差點碰到了門上。
樑哲愣了一會,再次用力敲打着房門,這一次比之前力氣更大,也更響亮。
房門再次被打開,門裡面站着樑哲的母親。
樑哲的母親頭頂上帶着一頂滑稽的紙帽子,她望着樑哲,眉頭輕皺了一下,側過身去:“快進來吧。”
樑哲走了進去,霎時便被一陣香味吸引住了,同時吸引住他的,還有客廳裡面傳來的一陣笑聲。
樑哲眉頭緊皺,緩緩走了進去。
樑哲站在客廳的邊上,有些木然地望着圍坐在餐桌旁邊的幾個人。
從左到右,依次是小雪,沈奕菲,樊道明,最上方的位置空着,坐的應該是母親……
樑哲有些吃驚地發現,餐桌旁竟然沒有擺放自己的位置……
樑哲緊抿的嘴脣嚅動了一下,抱在胸前的手緩緩垂下,幾滴雨水滑落到了腳邊,發出滴答的聲響。
樊道明擡起頭來,望着樑哲,臉上掛着一抹尚未散去的笑容。
沈奕菲回過頭來,望着樑哲,臉上帶着一絲淡淡的憂愁。
小雪沒有回頭,只緊盯着桌上的大蛋糕,像是已經等不及要品嚐了。
樑哲的腦袋歪了一下,沉吟片刻之後,自語道:今天是什麼日子?過年了?還是……哦,難道是有人過生日?
就在此時,一隻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樑哲回過頭來,便看到了母親那張蒼老中帶着一絲紅潤的臉。
母親苦笑了一聲道:“給你打了許多個電話,你都沒接,可能你都忘記了,今天是我生日……”
樑哲眉頭緊皺,下意識地回憶了一下:母親多少歲了,母親的生日是記號,今天又是幾號?
樑哲想了一會,這三個問題的答案卻一個都沒有想起來。
母親輕嘆了一口氣道:“快先去換身衣服吧。”
母親一邊催促着樑哲,一邊默默走向了餐桌。
樊道明對着走過來的母親笑了起來,那笑容中似乎蘊藏着一種別樣的東西。
沈奕菲回過了頭去,她的短髮像是變長了,什麼時候她竟然留起了鞭子,雖然還很短,但依舊能看出來,她的髮型正在改變。
似乎沒有人想理樑哲,甚至沒有人問自己究竟是怎麼回事,他爲什麼沒接電話,爲什麼只穿着一條內褲,爲什麼淋成了落湯雞……
爲什麼,爲什麼?有那麼多爲什麼,可連最疼愛自己的母親都只是簡單地跟自己說了一句:先去換衣服吧。
樑哲木然地望着桌上豐盛的飯菜,那些精緻的飯菜忽然像是利箭一樣齊刷刷射向了樑哲的雙眼。
樑哲的雙眼一陣刺痛,他閉上雙眼,揉捏着自己的太陽穴。
是不是不該回來的?
難道這裡真的已經不是自己的家了?
樑哲睜開有些發紅的雙眼,望着桌上那個小小的背影,內心忽然傳來一股強烈的憤怒。
都是因爲她!
樑哲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手腕禁不住一陣顫動。
就是此時,耳邊忽然傳來了一陣低聲的呼喚。
“哲哲哲——”
樑哲的眼睛睜大,盯着前方,豎起了耳朵。
“哲哲哲,做你想做的,你永遠都知道的,我永遠支持你——”
那個聲音是如此熟悉,如此動聽,帶着真心的體貼和關懷,讓樑哲在一瞬間便安心了下來。
樑哲微微一笑,直起身子,朝着臥室裡面走去。
沒有人注意到樑哲什麼時候走向了臥室,更沒有人注意到,樑哲走錯了臥室,他走進了小雪的臥室,或許連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
樑哲長吁了一口氣,一下子躺在了牀上,鼻尖忽然傳來一股只有女孩身上纔有的那種奶香味。
樑哲眉頭輕皺,翻了一個身,將自己的臉面向了被子。
不一樣的花紋,不一樣的味道,不一樣的感覺……
樑哲的腰間被一個硬物膈着,他將手伸向了被子裡面,緩緩摸出了一個東西。
是一本黑皮古書,封面上兩個大字‘巫源’如同兩條盤旋交錯的蛇由上到下,一路展開。
樑哲眉頭緊皺,似乎意識到了什麼。
他急忙直起身子,望向了臥室的四周。
這裡是小雪的臥室,卻藏着這樣一本書,如果樑哲猜得沒錯,這本書便是十三娘曾經給自己的那個包裹裡面的書。
樑哲將被子徹底掀開,然後又將小雪的枕頭拿開,在枕頭底下,他發現了一封黃色的信,毫無疑問,這封信就是三爺當時寄給自己的信。
樑哲蹲下身子,望向了牀底,在牀底上,他發現了一個黑色的小箱子。
樑哲將箱子拽了出來,緩緩打開。
裡面有一條刻着兩條黑色錦魚的玉佩,以及一個六角風鈴。
樑哲瞪大了眼睛,緊咬着牙關,他終於知道自己爲什麼始終找不到十三娘他們留給自己的東西了,原來早就被小雪給偷走了。
樑哲轉過頭去,望向了虛掩着的房門外面,透過縫隙,他看到了小雪那張平靜到近乎冷漠的一張臉。
樑哲的眼神逐漸變得銳利了起來。
你能騙得過母親,可怎麼騙得過我?
樑哲將十三孃的《巫源》以及三爺的信重新放回到小箱子裡面,然後將小箱子塞回了牀底下。
樑哲悄悄走出了小雪的臥室,然後迅速走進了自己的臥室,並沒有引起客廳裡面幾個人的注意。
樑哲快速換好了一身衣服,便走了出去。
餐桌旁依舊只有四把椅子。
樑哲走到了餐桌旁,站着不動。
餐桌上的幾個人紛紛仰起頭,看着樑哲。
今天是母親的生日,她是老壽星,所以她沒有動,另外兩個人是客人,受到樑哲母親的邀請前來慶祝生日,也都沒有動,而小雪,她不應該不動的,因爲她的哮喘本身就是假的……
忽然之間,所有人都不說話了。
蛋糕上的蠟燭剛剛點燃。
一陣輕風吹過,燭火搖搖晃晃。
忽然間,樊道明笑道:“樑哲,別鬧了,一起爲你母親慶祝生日吧。”
樑哲的眉頭一跳,道:“鬧?誰鬧了?我這不站在這好好的嗎?”
沈奕菲往旁邊指了指:“那邊有把椅子。”
樑哲緩緩走了過去,將那把椅子拉了過來,但卻沒有人給他讓開一個位置,四個人剛好佔據圓桌的四邊,他們中間的空隙不大不小,恰恰容不下一張椅子。
樑哲走到了小雪的背後,拍了拍小雪的肩膀。
小雪回過頭來,一雙大眼睛盯着樑哲,嘴脣緊閉。
樑哲歪了歪腦袋,聲音發冷地道:“起開。”
小雪沒有動,雙眼依舊盯着樑哲,眼神中似乎看不出情緒的變化。
樑哲嘴角擰了一下,手臂用力掰着小雪的肩膀,小雪的身子被掰的左右晃動了起來。
坐在小雪旁邊的母親忽然伸出來,一把將小雪按住,母親擡起頭,望着樑哲,眼神中帶着憤怒。
“樑哲,你幹什麼?!”沈奕菲大聲說着,將自己的椅子往樊道明的旁邊挪了挪,“你坐我這邊。”
樑哲瞪了一眼沈奕菲,惡狠狠地道:“不管你的事!”
樊道明站起了身子,將自己的椅子往外一抽,輕嘆了一口氣道:“這種事情一年就一次,大家開開心心地吃飯喝酒就是了,來,樑哲,到我這邊坐。”
樑哲盯着樊道明:“老東西,什麼時候輪到你在這指手畫腳的?”
樊道明緩緩替母親倒上一杯酒,笑道:“那什麼時候又輪到你在這指手畫腳了?”
樑哲下巴上揚,嘴脣努了努,一隻手按在了餐桌上,沒有說話。
一聲驚雷忽然響起,上空的燈泡閃了兩下。
樑哲忽然輕笑了一聲,然後迅速地,他一把將旁邊的小雪猛地抱了起來,緊接着一屁股坐在了小雪的位置上,並將小雪放在了自己的雙腿上,雙手用力環抱着。
“既然坐不開,我們就一起坐。”樑哲對着懷中的小雪笑了起來。
小雪掙扎了兩下,並沒有掙脫開,她回過頭望着樑哲的表情,雙眼中忽然閃過了一絲從未有過的驚懼。
樑哲緊咬了兩下牙關,朝着衆人笑道:“快,開吃,開吃。”
見衆人都沒有動,樑哲隨即用腦袋頂了頂母親的肩膀道:“媽,快吹蠟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