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憤劍拔弩張,如果處理不好,很可能就是一番血雨腥風。
沈奕菲很清楚這一點。
她臉上努力擠出一抹笑容:“樑哲……對不起,我替他向你道歉,他剛纔不是故意的。”
樑哲的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
雷厲還是沒有明白眼前的情況,他想要去握沈奕菲的手,卻被她給狠狠打了一下。
沈奕菲有些着急地道:“樑哲,我知道你今天是想向我借——”
樑哲忽然打斷了她的話:“你不要自作多情了!”
樑哲擡起頭望了一眼沈奕菲,又望了一眼雷厲,他的眼神異常冰涼,就像是兩塊毫無溫度的冰錐,直刺兩人的心底。
雷厲忽然感覺自己的身子開始發寒。
樑哲:“我們不該見面的。”
沈奕菲:“不……不是這樣的……我……他是我……”
樑哲伸出左手握住了咖啡杯,咖啡杯上空漂浮的熱氣在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樑哲忽然站起身子,緊盯着雷厲:“今天看在她的面子上,放過你,下次不要讓我再遇到你。”
樑哲的語氣很平淡,但聽在雷厲的耳朵裡,卻如同五雷轟頂,從事拳擊運動這麼多年,他收到的威脅不計其數,但從未遇到過像樑哲這種的,如同地獄魔鬼勾魂奪命一般。
雷厲甚至覺得,這已經不是威脅,而是命令。
如同閻王爺說的話:讓你三更死,你就活不過五更。
樑哲沒有管雷厲的反應,直接轉過身去,朝着餐廳門外走去。
雷厲在座位上呆住了,他甚至不知道剛纔發生了什麼事: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爲什麼面對他我會底氣不足?
沈奕菲也呆住了,突然而來的變故讓她的腦袋裡面傳來一陣混亂的雜音。
良久過後,還是沈奕菲先清醒了過來。
沈奕菲猛地一巴掌打在雷厲臉上:“你給我——滾!”
雷厲有些沮喪地摸着自己的臉:“可是這都是你跟我說的啊,我照做了的……”
沈奕菲的表情如同夜叉一樣兇惡:“我叫你握我的手,沒叫你親我的手,我叫你老老實實坐着,沒叫你像狗一樣亂叫!”
雷厲的雙眼之中有怒火在升騰,他朝着沈奕菲舉起了拳頭——
“砰!”雷厲的拳頭砸在了餐桌上,將樑哲的咖啡杯震落在了地上。
“啪!”地一聲,咖啡杯粉碎。
咖啡杯裡沒有咖啡,只有一枚環形別針!
雷厲的身子忽然猛地一震!
他‘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朝着門外急速奔去,像是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
沈奕菲在雷厲的身後大聲叫道:“快跑!快跑!就像狗一樣跑!跑得越遠越好!”
兩行清淚忽然從沈奕菲的眼睛裡流了出來。
從開始認識樑哲開始,她就沒有一天能順着自己的心意辦成過一件事。
如今她已經二十四歲了,還能再等幾年?
雷厲一直在追求自己,可自己心裡很清楚,對於雷厲,自己除了厭惡他,沒有任何的感情,要不是今天樑哲忽然約自己出來,她也不會想到讓雷厲來扮演自己的男朋友。
如今功虧一簣。
她再次傷了樑哲的心,就跟三年前段鈴兒死的時候一樣。
沈奕菲搖搖晃晃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她往前走了幾步,忽然身子一軟,就要跌倒。
一隻手忽然挽住了沈奕菲的胳膊。
沈奕菲轉過頭來,看到了一雙水汪汪的眼睛。
是那個女服務員。
沈奕菲苦笑一聲:“你叫什麼名字?”
女服務員笑了笑:“我叫段鈴兒。”
沈奕菲愣了一下,忽然大笑了起來:“哈哈哈哈,你說你叫段鈴兒?!”
女服務員神情有些緊張地問道:“女士,你沒事吧。”
沈奕菲神情立馬黯然了下去:“沒事,沒事。”
兩人走出了餐廳之後,沈奕菲忽然回過頭來問道:“小妹,我剛纔問過你名字嗎?”
女服務員尷尬地笑了笑:“沒有,不過……你想知道麼?”
沈奕菲眼神呆滯地搖了搖頭:“算了……算了……”
沈奕菲一邊往着走着,一邊自言自語:“我是不是又犯病了……”
譚維不在。
心理診療所已被收拾的乾乾淨淨,空氣中隱約還殘留着一股少女的清香。
樑哲一個人坐在心理診療所裡,緊盯着牆角落裡那個兩米多高的衣櫃,雙眼一轉也不轉。
他的身子也一動不動,像是已經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坐了多久,是僅僅幾個小時,還是一整個晚上……
不過,這些對他都不重要了。
他寧願就那樣坐着,坐到地老天荒。
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去想那個笑顏如花的面孔,以及那個朗朗上口的名字:段鈴兒。
他知道是時候,自己該去看看她了。
夜深人靜,北風蕭瑟。
低垂的黑雲籠罩半空,壓的人喘不過氣來,赤紅的閃電偶爾劃破夜空,像是毒蛇吐信,帶着嘶嘶的嘯聲,攝人心魄。
樑哲開車走在一條蜿蜒崎嶇的山路上,閃電劃過,四周樹影憧憧,搖曳晃動,像是有無數鬼影正在暗中窺覬。
樑哲的表情異常凝重,眼神中帶着一絲殺氣。
樑哲在一片紅樹林前面停下車子。
他毫不猶豫地下了車,身披一件厚重的大衣,一手拿電筒,一手拿鐵鍬,鑽進了密林。
密林裡面空氣潮溼沉悶,偶爾有怪異的叫聲和喘息聲響起,讓人不寒而慄。
但樑哲卻渾然不覺。
在密林中一陣穿梭之後,樑哲來到了一塊凸起的小丘,樑哲爬上去,站在小丘頂上,用電筒掃射着下面。
下面是一塊平緩的空地。
光照在空地中來回掃射之後,最終停留在了一塊豎立的石碑上面。
閃電越來越密,霹靂忽然炸響,大地隆隆作響。
樑哲奔下了小丘,走到了石碑前,用電筒在石碑上照射着。
“段鈴兒之墓”。
“二零一三年七月一日卒”。
“立碑人——樑哲”。
樑哲伸出一隻手輕按在碑身上,仰起頭,雙眼緊閉,像是在回憶,又像是在祈禱。
良久之後,樑哲才低下頭,將電筒放在了地上,脫掉了大衣,舉起了鐵鍬,走到了墓碑後面。
“鏘!”
樑哲用地鏟着地面,鐵鍬和地表摩擦,發出詭異的聲音。
風越來越大,閃電越來越密,隨時都會下起瓢潑大雨。
“鏘!鏘!鏘——”
樑哲不停地揮動着鐵鍬,臉上大汗淋漓。
“咚!”
一聲清脆的響聲。
樑哲扔掉了鐵鍬,俯下身子,用雙手將坑裡的土撥開,露出了一塊光滑的石蓋。
石蓋的中央有一個黑色的巨大鐵環,樑哲雙手抓在了上面,口中奮力吆喝一聲。
“咔嚓咔嚓!”
石蓋在樑哲的用力之下,被拉開了。
一股冷氣從石蓋後面撲面而來。
樑哲急忙穿上大衣,拿起電筒,對着石蓋下面照射着。
下面是一個坑洞,坑洞的邊緣被霜凍覆蓋,像是經年累月地接受寒冷的侵襲。
樑哲毫不猶豫地下到了坑洞裡面,他身手異常的敏捷,眼睛不用往下看,就能找到坑洞壁上落腳的地方。
坑洞的深度大約五米左右。
在距離地面兩米左右的時候,樑哲直接跳了下去。
雖然緊裹厚重的大衣,樑哲依然能夠感覺到這裡面寒冷刺骨。
這是一個地窖,一個寒冷的地窖,或者稱它爲冰窖更合適,因爲它的四周全部都結滿了一層厚厚的冰。
樑哲在冰面上往前滑動着。
越往裡走,溫度越低。
連樑哲都忍不住瑟瑟發抖。
路越來越窄,頭頂的石壁越來越低,樑哲不得不開始彎下身子,往前走。
又往前走了一會之後,眼前出現了一個圓形的冰門。
樑哲在冰門的下面,找到了一個巴掌樣的凹陷,然後將自己的手掌按了上去。
“轟隆轟隆!”
冰門應聲打開。
一排實質的冷氣直衝出來,凍得樑哲臉色通紅,嘴脣泛紫。
良久過後,實質冷氣漸漸消逝,樑哲擡眼往裡面望去,看見了一張牀。
一張潔白的牀,一層透明的玻璃將整個牀包裹着,牀邊有一個精密的正在運轉的儀器,一個管子鏈接儀器和牀。
樑哲緩緩走到牀邊上,低下頭去。
牀上躺着一個人,一個女人,一個裸體女人,一個口中插着一根細管子的裸體女人。
裸體女人直挺挺地躺在牀上,像是在向世人展示她完美的胴體。
她的皮膚是那麼的潔白,比冰花還要白,她的身材是那麼的苗條,渾身上下似乎沒有一點多餘的肉。
她的胸部堅挺,五官精緻,如同冰雕玉琢。
她的眼睛緊閉着,長長的睫毛上掛着點滴霜華,楚楚動人。
她的表情很安詳,嘴角仿似掛着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她似乎知道自己早晚會醒來,而且,醒來時,第一眼就會看到她最愛的那個人。
樑哲靜靜地看着牀上的女人,眼睛一眨也不眨。
這個女人,就是樑哲這輩子最深愛的女人——段鈴兒。
段鈴兒已經死了?
不,笑話。
所有人都以爲段鈴兒死了,可樑哲卻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她分明還有呼吸,她的脈搏分明還在細微地跳動,可是現代醫學卻無法將她喚醒。
這座冰霜之地,就是樑哲爲了讓段鈴兒繼續生存下去而建造的,而牀旁邊的這個儀器能夠自主循環,讓段鈴兒維繫生命。
他過去幾年的所有積蓄加上家中的基業,幾乎全都耗在了這裡面。
樑哲覺得一點也不虧,就算將他的性命搭在這裡,都無妨。
樑哲伸出右手,放在了玻璃罩上,輕輕地撫摸着:“鈴兒,不要着急,我知道你早晚會醒過來的。”
樑哲的手已經被凍的通紅,可他渾身不覺。
一滴淚忽然從樑哲的眼眶中滑落而出。
“噠。”地一聲,眼淚落在了玻璃罩上,迅速地凝結了起來,然後滑落下去,破碎在了樑哲的腳邊。
樑哲將牀頭的手機拿了起來,取出了其中的電池,然後從口袋中又掏出了四塊,其中一塊塞進了手機裡,另外三塊放在了手機旁邊。
手機上只有一個名字,只有一個號碼,那就是自己。
她醒來後就會給自己打電話。
樑哲將之前的電池放進了口袋中,這才轉身離去。
就在樑哲轉過身去的時候,段鈴兒的睫毛忽然震顫了一下,可他卻沒有看到。
“轟隆!”
圓形冰門重新彌合。
樑哲頭也不回地朝着前方走去。
等樑哲回到上面的時候,天空已經開始下起了細雨。
樑哲急忙將石蓋重新蓋上,用土掩蓋中,然後在石碑面前又佇立了一會,這才往回走去。
雨越下越大。
雷聲轟隆震響,閃電貼地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