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崢想要尖叫,卻感覺喉嚨裡像是塞着什麼東西,根本叫不出來,只能發出嗚嗚的低吼聲。
那張女孩的臉和他面對面。
忽然,女孩笑了一下,但她的笑卻比哭還要難看,伴隨着她極其難看的笑容,她整張臉以一種詭異的方式扭曲了起來。
她的嘴巴張開,越來越大,越來越大,最後直接咧到了腦後跟。
吳崢看到了她嘴巴里的牙齒,牙齒尖尖的,還掛着粘液。
此時,吳崢才稍微反應了過來,他可不想死,不管面前這個女孩是人是鬼,他都不想死。
他連滾帶爬地想要逃跑,根本不管周圍藤條上的鉤刺已經刺的他全身血淋淋的,他此時已經體驗不到身體上的痛楚了,心靈上的巨大恐懼讓他忘記了一切,只剩下本能的求生慾望。
那些藤條蠕動了起來。
吳崢越是往外爬,越是用力想要掙脫,那些藤條就纏得越緊。
電鋸已經掉在了地上,他的手中只握着一把手電筒,胡亂掃了幾下,發現電鋸在不遠處兩根藤條的縫隙間。
如果拿到電鋸的話……
他緊咬牙關,猛地站起身子,全身上下被鉤刺刺中,他不管不顧,手腳並用,朝前衝去,甚至能聽到那些鉤刺刺進他皮肉內的響聲,還能聽到鉤刺離開皮肉的時候帶離的刮刺聲。
鮮血像是一條條的小溪流從他全身上下流出,從頭到腳,從臉頰到腳掌,每一個地方都在流血,但所有傷口全都不大,他像是被一千根針刺中一樣,刺的不深,傷口也不大,疼也不是特別疼,但就是血流不止。
當他飛身撲出,撲向電鋸的時候,兩根藤條忽然動彈了一下,電鋸被甩到了另外一邊。
他撲倒在地的時候,電鋸其實已經沒在這裡了。
他的身體觸到了什麼堅硬的東西,他以爲是電鋸,伸手一摸,摸出一根樹枝,他舉起來,一看之下,立馬吃了一驚。
這哪裡是樹枝,分明就是一根手骨。
嚇歸嚇,但這東西畢竟也算是個武器,絕望之際,他掄起不知屬於誰的骨頭,猛地砸向面前的藤條。
“咔嚓!”一聲脆響,骨頭碎裂成一片一片,掉落在地上。
他重心不穩,朝前撲去,壓倒了一片藤條,肚子上也是被無數鉤刺勾中,他痛叫一聲,試圖翻身而起,可是那些鉤刺實在太多,勾住了他的皮膚,一翻之下竟然沒有翻起來,反而陷得更深了。
他的手胡亂在地上摸去,又摸到了一個硬硬的東西。
他低頭看去,地面之上,一片白花花的骨頭。
有頭骨,有胸骨,有肋骨,有盆骨,還有腿骨。
有的半個身子骨架尚連在一起,有的已經完全散架。
吳崢的心一下子涼了下去。
這下,是徹底涼了。
他實在想不到,這個小小的十幾平米的臥室內,竟然有這麼多人死在裡面。
這些人是活着被弄死的,還是死了之後才被擡起來的,吳崢不知道,他只知道,今天,他凶多吉少。
藤條纏繞住了他。
鉤刺刺的越來越深。
鮮血越流越多,只是一兩個小傷口倒沒啥,但幾十個這樣的小傷口同時在往外流血,就有點恐怖了。
吳崢快撐不住了。
他艱難地扭頭,望向外面,餘光瞥見了門口的影子,他覺得那可能是瓜娃,最後時刻,他將所有希望寄託到了瓜娃的身上。
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喊叫了起來:“瓜娃,瓜娃!救救我,救救我——”
沒人迴應。
門口的那個影子緩緩後退。
“瓜娃,不要走!救救我,我快死了!我真的快死了!”
吳崢的聲音越來越小。
門口的影子越來越模糊。
吳崢聽到了一聲輕響,門口的影子忽然間矮了下去。
他以爲瓜娃要衝進來了,可是,那影子就那樣矮下去,一動不動。
“救命……救命……”吳崢一聲聲地喊着,絕望的聲音在房間內盤旋迴蕩,一遍遍重複,交疊在一起,分不清哪一句在先,哪一句在後。
這時候,他又看到那張女孩的臉了,之前他並未看得很清楚,現在纔看清,如果不看她的眼神,不看她嘴脣的顏色,單單就這張臉來說,她長得還算是不錯,不僅五官端正,看起來也很可愛,有點像娃娃臉。
但是如果看她那猩紅色的眼神,再配上她那黑紅色的嘴脣,便一點都不可愛了,不僅不可愛,光是這模樣,就足以嚇死人。
吳崢早已被嚇尿了褲子,現在反而不那麼害怕了。
他知道這個女孩是要來索他命的,他也知道自己逃不了了,臨死之際,他竟然平靜了下來,他望着那個離他咫尺之遙的女孩,張開口問道:“爲什麼?”
這個爲什麼裡面其實有很多個爲什麼,但是他的疑問實在太多,不知道從何問起,他想問女孩爲什麼被困在這,想要問她是人是鬼,想要問這裡究竟是怎麼回事,想要問她爲什麼要殺害自己,他想問的問題實在太多了。
女孩沒有說話,依舊死死盯着他。
“你跟霍見歸什麼關係?”吳崢再次問道,此時,他已經氣息奄奄,說話的力氣都小了很多。
問完這句話之後,他發現女孩的眼神出現了某些細微的變化,他不確定那變化是不是因爲自己那句問話引起的,但不管怎樣,女孩的心理出現了波動。
或許,這個女孩是個人?
吳崢在心裡想着。
可是,什麼樣的人長着一雙這樣陰毒的眼睛,這樣黑色的嘴脣,而且,還是在一個小女孩的身上。
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況且,如果她是人,她吃什麼?
如果她是人,她如何在這間禁閉室一樣的屋子裡活下去?
如果她是人的話……剛剛嘴巴怎麼會張的那麼大,直接裂到了耳後根?
種種表現說明,她不可能是人。
吳崢感覺自己的腦子有些迷糊,有些眩暈,他知道自己失血過多,所剩下活着的時間不多了,他輕輕搖晃了一下腦袋,閉上眼之後,再次睜開眼,望着女孩。
女孩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我會死在這嗎?”吳崢說着話,眼淚就從眼角流了下來,“我爲什麼會死在這?爲什麼?我不該死在這的……這完全不合理,我胸懷抱負,我才華橫溢,我是卓文大學最年輕的心理學副教授……我……你總要告訴我,這究竟是爲什麼吧,不然我不甘心啊?!”
確實,就這樣稀裡糊塗地死去,對吳崢來說,確實不公平,他心裡也不會甘心。
他想到過這裡會有危險,但沒想到竟然會是這樣離奇而驚悚的危險。
其實,怪只能怪他自己,從進來之後,種種跡象都說明,讓他不要亂動這裡的東西,可他一而再再而三破壞這裡的東西,以爲拿着個電鋸,就可以無法無天,隨意切割,簡直沒有把霍見歸放在眼裡。
既然沒把霍見歸放在眼裡,那就是沒把霍見歸藏在這房子裡的那些古怪離奇的東西放在眼裡。
霍見歸沒在,可那些東西在。
尤其是,現在還是半夜,正是那些東西橫行霸道的時候。
小小一把電鋸,能耐它們何?
“爲什麼?!”吳崢嘶吼着,這是他最後的嘶吼。
女孩的臉逼近了。
他看到女孩的雙腿埋在泥土中,巨大的藤條從她的身上四散開來。
原來,她就是那些藤條的本源。
原來,她就是它們的種子。
可是……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這世界上真的有鬼嗎?還是說,這個女孩是個長着娃娃臉的怪物?
吳崢這輩子沒見過鬼,沒想到,第一次見鬼,便成了最後一次。
他還是不相信。
他臨死都不相信。
一定是霍見歸在搞鬼,一定是機關,一定是……
最後一絲力氣從體內生出,他艱難地想要爬起身子,奇怪的是,這一次,竟然真的爬了起來。
他一個翻身,那些鉤刺從他的皮膚內全都拔了出來。
女孩的臉在逼近。
可是,她的雙腿埋在土裡,無法移動。
吳崢看到了生的希望,他不敢相信,但卻不得不相信,他好像還有活下去的機會。
他全身陡然生出了一股力氣,吼間發出一陣野獸般的嘶吼,顫抖着身軀從地上站起,全身鮮血集中到一起,嘩啦啦往下流。
如同血人一般的吳崢,披荊斬棘,大跨步朝着門外跑去。
門外站着一個人。
是瓜娃。
“瓜娃,救……”吳崢的話說到一半,停住了,他看到了瓜娃的臉,那是一張陰沉的臉,以及瓜娃的眼,那是一雙帶着恨意的眼。
“吳崢。”瓜娃沉聲道,“我拿你當我最好的朋友,你確拿我當狗屎,別以爲我不知道,只不過是我不想失去你。你曾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朋友,可從今天開始,我沒有朋友了。”
“瓜娃……我……”吳崢搖搖晃晃,逃生之門就在面前,只需兩步,他就可以走出去,即使失血過多,即使千瘡百孔,他相信自己只要出去,肯定有活下去的希望,只要能活下去,比什麼都強。
“就在之前,你竟然還想掐死我。讓我做那些事情也就算了,我心甘情願,可是,你竟然想讓我死——”瓜娃面部扭曲,像是哭又像是笑,猙獰片刻之後,他忽然冷笑一聲,臉上出現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惡毒表情,他恨恨地道,“我之前從未覺得人心可以如此惡毒,現在,我終於知道了,吳崢,不,錚哥,再見了——”
最後一聲“錚哥”從瓜娃的嘴裡發出來。
吳崢知道瓜娃不會救自己了,他瘋了一樣嘶吼一聲,就往外衝。
瓜娃大吼一聲,跨前一步,雙腿成弓,全身用力,雙手前推,正推在吳崢的胸前!
可就在那一瞬間,吳崢身體內迸發出一股莫名的力量,竟然一把抓住了瓜娃的一隻手腕。
吳崢往後倒去,同時拽着瓜娃也往裡面倒去!
瓜娃沒有料到吳崢竟然會有如此垂死掙扎的動作,一個措手不及被拉個正着,當他倒地之後想要爬起來的時候,卻發現吳崢已經將他壓在了身下。
兩人面對面倒在地上。
吳崢滿面鮮血,冷笑着:“要死……他孃的……一起死……”
瓜娃想要推開吳崢,卻發現自己的手腕已經被藤條纏住,他想要擡腳,也已經被藤條纏住。
他就地翻滾,卻被藤條抽在身上,滾向了相反的方向。
他擡起頭來,猛然間,一張臉從上至下,懸在他的面前。
那是一張女孩的臉,娃娃臉——
“砰!”地一聲響。
房門被關上。
整個屋子劇烈震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