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的突然出現,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鉤子滿面驚愕,瞪大了眼睛,另外幾個院警則全都是一副不知所以然的表情。
在他們的印象中,小玉似乎從來都沒有和除了梅醫生之外的任何人正面接觸過。
她藏在梅醫生的陰影中,她躲在黑暗裡,她從來不說話,從來也不笑,她像個機器人一樣,完全沒有自己的思維,只有聽從命令,服從指揮。
就是這樣一個木偶般完全沒有自己生活和人生的女孩,卻忽然出現在他們的面前,用彈弓打傷了鉤子的額頭。
鉤子望着逐漸走近的小玉,心裡忽然有些發虛,他之前就聽說過,小玉曾經將一個襲擊梅醫生的病人直接打成了半身不遂。
而且這個女孩有梅醫生做後臺,肯定不是一般人能夠惹得起的。
“你幹嘛打我?”鉤子要確認一些,她打他到底是爲了什麼。
小玉越走越近,她那雙充滿仇恨的眼睛緊盯着鈴兒,似乎根本就沒有聽見鉤子的話。
“喂,死丫頭,鉤哥在問你話呢!”另外一個新來不久的院警大聲嚷嚷着,顯然他並沒有聽說小玉的事蹟。
那名院警搖搖晃晃地迎着小玉走了上去,警棍在他的身前揮舞。
“你是聾子嗎?!”那名院警伸出手朝着小玉的肩頭按去。
“咔嚓!”一聲脆響,連小玉的動作都沒有看清,然而那名院警的手指就已經摺了兩根。
“他媽的——放開我!”那名院警態度依然很強硬,他的話音未落,小玉的手忽然往上一擡,他立馬半蹲下身子,嚎叫了起來,“哎呦——放……求求你,放過我……”
小玉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鬆開手,猛地往後一推,順勢一腳踢在了他的小腹上,將他踢翻在地。
另外一名院警和鉤子對視了一眼。
鉤子往前踏出一步,挺了挺胸膛道:“小玉,我們院警和梅醫生的關係一向很好,你可不要因爲你自己的原因,讓梅醫生不好做人啊。”
鉤子的話似乎切中了要害。
小玉的腳步停住了。
她愣了幾秒鐘之後,偏過頭去,望向了鉤子,一雙緊抿的粉紅嘴巴微微開啓,用一種低沉的聲音說道:“我自己的事,與任何人無關。”
“那請你也不要管我們的事。”鉤子晃了晃手中的警棍,威脅般地說道。
“你們的事,我還不屑於管。”小玉右手擡起,伸出食指指向了鈴兒,“但她的事,我要管。”
“她冒犯了我,我只是在讓她給我道歉。”鉤子說道。
“哼。”小玉冷哼了一聲,無視鉤子,直接朝着鈴兒走去。
“你到底要幹什麼?!”
“做我想做的事情。”
“什麼事?”鉤子心中的火氣慢慢開始升騰了起來。
“教訓你。”小玉面無表情,冷冷說道。
鉤子的火氣被挑了起來,他實在已經忍無可忍。
他猛地往前踏出兩步,警棍順勢就朝着小玉的肩膀上砸去。
小玉似乎早已料到鉤子會偷襲,她微微彎腰,往旁邊一躲,鉤子的警棍就甩空了。
就在這時,另外幾個院警也朝着小玉撲了過來。
小玉不慌不忙,身子如同跳舞一樣在幾個院警圍攏的圈子中間跳躍着。
警棍從前方戳來,她雙腿劈叉,身子下壓,奪過警棍的同時,雙手往上一頂,頂在那名院警的肋骨間,痛叫聲隨即傳來。
警棍從幾個方向戳來,還有拳頭和腳掌,但小玉依舊面無表情,眼神都沒有絲毫的波動。
鉤子瞅準了一個機會,警棍對着小玉的背部就砸了上去,他下手很重,幾乎用上了全力,似乎根本就沒有考慮過砸中之後的後果。
“鏘啷!”一聲脆響,黑色的鐵棍自腰間拔下,相互碰撞在了一起。
幾乎在一瞬間,小玉半轉身子,一根鐵棍格擋住了鉤子的警棍,另外一根鐵棍敲在了鉤子的肩膀上。
“啪!”一聲響,警棍掉在了地上,鉤子捂着自己的肩膀,半跪在了地上,慘叫連連。
“快給我上!弄死這個臭丫頭!”鉤子大聲叫着。
幾個院警將小玉團團圍住,電警棍自他們的腰間拔出,滋滋的電流聲響了起來。
“你們要幹什麼?!”
遠處響起了一聲爆吼聲。
吳野滿面怒容,大跨步地衝了過來。
“都給我閃開!”吳野跑到那幾個院警面前,一邊呵斥着他們,一邊走向了小玉。
“你沒事吧?”吳野微微彎腰,恭敬地問向小玉。
小玉沒有說話,她的臉上依舊沒有表情,那是一種很安靜,很安詳的表情,但她那雙眼睛卻始終是充滿仇恨的,像是有兩根錐子藏在裡面一樣,和別人碰觸的瞬間,就可以戳傷他們。
吳野是個聰明人,他很清楚,在這家精神病院,除了矮人院長不能惹之外,還有一個人也不能惹,那就是主治醫師梅醫生,據說梅醫生和矮人院長還有一腿呢。
既然梅醫生不能惹,那她的跟班,她的小閨女就更不能惹了,畢竟小玉可是管梅醫生叫‘阿媽’的。
“瞧瞧你們一天都在幹些什麼事,就不能讓我省一點心!”吳野走到了鉤子面前,怒目瞪着他。
此時鉤子剛剛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他的肩膀已經腫起了一個大包。
“叫你去查看病房,你查看了沒有?!”吳野怒聲道。
“還沒……”鉤子低着頭小聲回答着。
“那還不快滾去辦事!”吳野用力拍打着鉤子的腦袋,發出‘啪啪’的聲響。
“這就去……”鉤子斜着眼望着自己的隊長,有苦難言,他也知道自己今天惹了不該惹的人。
這兩個人還在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小玉卻已經拉起鈴兒的手,緩緩朝着前面走去了。
小玉很瘦,很高,像是一根竹竿,她穿着一身的黑衣,除了手和臉之外,身上所有的地方都是黑色的。
鈴兒比小玉矮,比小玉胖,至少她的身上有肉,她穿着一身的白衣,白色的護士服,白色的護士鞋,白色的護士襪,還有白色光潔小腿露在外面。
小玉的右手拉着鈴兒的左手,一高一矮,一白一黑,朝着背對着太陽的方向走去。
夕陽西下,天邊的殘雲紅彤彤的,像是染上了鮮血。
她們越走越遠,身後的人影也越來越模糊。
她們走進了一條小路。
沿着小路繼續往前走。
夜幕逐漸來臨,她們沒有說話。
前面出現了一顆大樹。
她們走到了樹的後面。
“小玉……”鈴兒終於忍不住說話了,“你爲何要這麼做?”
小玉盯着鈴兒,她的眼睛始終是充滿仇恨的,但那仇恨裡面卻多了一種別樣的情愫。
鈴兒不知道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眼神,她只感覺特別地奇怪,但更讓她奇怪的是,她喜歡看着這雙眼睛,她覺得它們已經不再恐怖了,反而有點可憐,有點可悲,有點可愛……
“鈴兒——”
小玉嘴脣輕啓,似在呢喃。
不久之前,小玉曾經在負一樓的禁閉室裡救了鈴兒一名,那時有幾名院警想要非禮鈴兒。
那一次,鈴兒並不知道,或許以後她也永遠都不會知道。
現在,小玉又救了她一次,並在衆人面前第一次暴露了自己,她與他們有了正面的接觸,甚至產生了矛盾。
她爲什麼會這麼做呢?
爲什麼呢?
小玉在心中搖了搖頭,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她只知道,自己在看見鈴兒的時候,就像看見了另外一種可能性的自己。
她想看着她,看着她的眼睛,那眼神很澄澈。
她想和她說說話,聽着她的聲音,那聲音會鑽進夢裡。
她想看她的笑容,那笑容真的很美,像盛開的鮮花,像冬天的雪花,純潔無瑕……
或許,這就是緣分,或許,這就是命運。
小玉緩緩伸出了手臂,抱住了鈴兒嬌小的身子。
一陣風吹來,樹葉嘩啦啦響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