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髮在空中飄舞,升起又落下,長着一張瓜子臉的女病人不停地吐着氣息,她的腳趾頭跟隨着腳掌緩慢扭動。
鈴兒走了過去,站在牀前,靜默了幾秒鐘之後道:“我是這裡的護士,你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鈴兒其實並不知道此時自己應該做些什麼,本來她是要來安慰病人,視察病人狀況,填寫觀察記錄的,但進來之後,她卻驚奇地發現這個病人其實根本就不需要自己的安慰。
女病人很平靜,平靜的讓人感覺不真實,她被捆綁在牀上,雙臂和雙腿都無法動彈,唯有脖子以上的頭部和雙腳可以活動,但她卻並未表現的很暴躁,甚至連一點反抗的跡象都沒有。
女病人依舊在吐着氣,像是根本就沒聽見鈴兒的話。
鈴兒翻開了手中的病例,紙張翻動的聲音在房間內顯得特別響亮。
病人姓名甄晴,性別女,年齡24,症狀:重度憂鬱,伴有孤獨症和自閉症,並有自殘現象。
在病人住院信息中特別標註了一行小字:病人曾經試圖殘害鄰居家的女兒,後發展爲殘害陌生小女孩。
殘害過程和殘害的緣由,以及殘害結果都沒有寫明。
鈴兒將病例合了起來,坐在了牀頭上,伸出手整理了一下褶皺的牀單。
“甄晴,如果有不舒服的地方,或者有什麼特別的需要,就跟我說,我會盡量幫你。”
鈴兒的注意力再次被甄晴慢慢扭動的腳掌和腳趾頭吸引了過去,這時離的近,她看得也更清楚一些,她發現甄晴的腳掌不僅小巧可愛,骨感動人,而且透出一種別樣的感覺來。
“像是會說話一樣……”鈴兒腦中忽然浮現出了這樣一句話。
鈴兒很難相信,光是一雙腳掌竟然會有這麼大的魔力,忽然之間,她有種強烈的衝動,想去摸一摸這雙嫵媚動人的腳掌。
鈴兒的手緩緩伸了出去,卻驟然停在了半空,她的臉一瞬間紅了,她在心底暗自罵着自己怎麼會有這麼噁心的想法。
“是不是很美?”
甄晴忽然說話了,她的嗓子有些沙啞,語調輕柔,像是來自荒漠的風,帶着些微的沙粒,卻又異常舒服。
“啊……你說什麼……”鈴兒問道,其實她已經猜到了甄晴說的是什麼,毫無疑問,是她的那雙腳。
“它們是我身上我最喜歡的部位,在平時,我只要一有空閒,就會撫摸它們,一刻不停,它們美得讓我停不下來。”
甄晴斜着輕吹了一口氣,將半邊秀髮吹到了臉頰旁邊。
“確實很美……”鈴兒不由地再次望了一眼那雙腳掌,印象中,自己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美的腳掌,而且,它們像是會說話,還在盯着自己看。
“幫我撫摸一下它們吧。”
甄晴說完最後一個字,嘆了一口氣,帶着憂傷的氣息從她的嘴巴里面飄出來,蔓延到了她的整張臉上。
那張腳掌在扭動,腳趾頭上下交錯,忽而伸長忽而收縮,白皙細膩的肌膚包裹下的筋骨也跟着忽而凸顯,忽而隱沒。
那雙腳掌似乎正在召喚着鈴兒上前撫摸。
短暫的沉默過後,鈴兒終於伸出了自己的右手,輕輕放在了甄晴的一隻腳掌上。
從腳趾尖端緩慢上移,經過了腳背,滑過了腳骨,然後慢慢轉向腳底,在後腳掌的那一抹紅暈處稍作停留,之後一路下滑,在前腳跟處最終停住,然後手掌彎曲,將前腳掌整個握在了手心裡。
這是一次曼妙的旅程,在這次旅程中,鈴兒體驗到了在之前從未體驗到了一種全新的感覺。
她感覺自己像是在撫摸一個新出生的嬰兒一樣,伴隨着她的撫摸,那雙如同嬰兒一般的腳掌也跟着輕微蠕動,配合着她的撫摸。
甄晴笑了起來,笑容中帶着一絲哀傷。
“人們在乎臉,在乎腰,在乎腿,在乎手,卻很少有人在乎過——腳。”
“腳掌和腳趾,就這樣默默地呆在人的最下面,被踩壓,被踐踏,默默無聞,不見天日。”
“可是它們卻是人身上最重要的幾個部位之一,它們的作用可不僅僅是走路那麼簡單。”
甄晴說完之後,歪過頭來,用一雙細長的眼睛打量着鈴兒。
鈴兒並沒有說話,她將手從甄晴的腳掌上拿開,沉默了一會之後說道:“還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嗎?”
甄晴吹了一口氣,喉間發出了一陣輕吟聲,並沒有答話。
“你會在禁閉室裡被關上一到三天,視你自身的情況來決定時間的長短,如果你配合,時間就會短,說不定明天就可以離開這了。”
鈴兒僵硬地站起了身子,說話的語氣不知爲何也變得生硬了許多。
“我只想照顧我的雙腳,可現在卻辦不到。”
甄晴將秀髮吹起來,一口氣沒有停歇,秀髮在空中漂浮不定。
“隨後我們會安排你住院,匹配你的治療方案,相信在我們的共同努力下,你很快就可以出院了。”鈴兒往後退了一步,似乎是想要儘快離開這裡。
甄晴繼續沉默着,隨後她苦笑了一聲,臉上佈滿了憂傷,她的腳趾在上下跳動,像是在譜寫一首哀傷的曲子。
沉默了一會之後,鈴兒轉過身走了出去,當她將房門輕輕關上的時候,她忽然撫着自己胸口開始大口喘息了起來。
“剛纔是怎麼了……爲什麼會做出那種動作……爲什麼會去摸她的腳……”
“天吶!這還是一個大家閨秀該有的模樣……我現在到底是怎麼了……”
胸口在劇烈地起伏,額頭上一顆顆汗珠滾落而下,腦中那雙憂傷而空洞的眼睛揮之不去,手掌上依舊還殘留着剛纔觸摸腳掌的感覺。
鈴兒不可思議地輕呼了一聲,隨即邁開步子,快步朝着樓梯口走去。
“砰!”地一聲響,鈴兒將厚重的鐵門合上,身子倚靠在鐵門之上,雙眼有些迷茫地望向前方。
護士們匆匆而來,匆匆而去,院警們也是一臉的凝重,形色匆匆。
鈴兒發紅的臉色逐漸恢復正常,她深吸了幾口氣,將手掌在鐵門上使勁搓了幾下,直到掌心發紅才停止,然後她整理了一下護士服,朝前走去。
外面的天色漸黑,病人一天當中最後一次吃藥的時間快到了。
“又要到晚上了……”
鈴兒想到今晚可能又見不到章悅,就不由地感覺有些寂寞。
最近幾天,章悅似乎非常的忙碌,不僅白天很少見到她的身影,甚至連晚上也很少看見她,章悅總是匆匆來到宿舍,換上鮮豔的衣服,便急匆匆出門,甚至都不跟自己一起吃飯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鈴兒的心底忽然升起了一種不祥的預感,這預感其實早在兩天前就已經浮現出來了,現在變得越來越強烈,她甚至懷疑即將會有什麼大事情在病院裡面發生。
“希望不要跟章悅有關。”
鈴兒在心底爲章悅祈禱着,畢竟她是她最好的朋友。
可鈴兒似乎忘記了,她們僅僅才認識了一週左右的時間。
鈴兒奮力地搖晃了一下腦袋,她的身體有些僵硬,面孔也浮現出緊張的神色,她感覺有個什麼東西正在體內滋生,就要衝破束縛,破繭而出。
大家閨秀……
這是人們對她的一致印象。
鈴兒輕拍了一下面頰,試圖讓自己放鬆一些。
就在這時,前面一個女護士的托盤‘砰’地一聲掉落在了地上。
鈴兒腦子一熱,快步衝了過去,搶在女護士的跟前,將那個托盤撿了起來,同時將一些藥罐也撿了起來。
當鈴兒擡起頭的時候,發現那個女護士長着一張很長的面孔。
鈴兒還記得這個臉孔很長的女護士的口頭禪:我可是瞧得清清楚楚……
臉孔很長的女護士愣了一下之後,才笑道:“謝謝謝謝——”
鈴兒微微一笑,伸出了手道:“我叫鈴兒!”
臉孔很長的女護士再次愣住了,過了良久之後才伸出了自己的手,有些彆扭地握住了鈴兒的手:“叫我阿桑。”
當這位名叫阿桑的女護士帶着疑惑的表情離開之後,鈴兒轉過了身去,望向了門外。
天空陰沉,細雨濛濛。
似乎有一場風暴正在醞釀當中。
鈴兒邁步向前,搖晃了一下手中的銀鈴手鐲,目光逐漸變得堅定。
善良的人總會如願以償的。
一定會。
可是,她的願望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