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特別的長。
精神病院內所有的人都感覺今晚很長,時間像是停止了一樣。
除了普通病區樓內爆發了巨大的衝突之外,在重病樓內此時也是危機四伏。
當章悅殺死了萬儲,割掉了他的手指,然後偷偷潛到樑哲的病房前,讓樑哲吃了一顆具有威脅力的藥之後,便把樑哲從病房裡面放了出來。
一股陰寒之氣從病房內撲面而來。
章悅急忙往後退開了兩步。
一個身影從病房內緩緩走去,腰桿挺的筆直,雙目炯炯有神,雖然在極力剋制,但臉上還是能夠看得出激動和喜悅的情緒在蔓延。
樑哲終於出來了。
這一次,他是自己走出來的。
沒有院警在看守,沒有手銬和腳鐐,沒有矇住雙眼,沒有吃麻醉藥物,也沒有毆打和辱罵。
他自己一個人,輕鬆自由地從病房內走了出來。
時隔兩年,樑哲終於再次體會到了身爲自由人的那種感覺,雖然,這自由也僅僅是小範圍內的自由。
他踏出房門,停住腳步,環顧走廊的兩邊,兩邊黑乎乎的,什麼都看不清。
唯一能看清的,只有面前的女人——章悅。
章悅穿着一身警服,腰裡插着一個鼓鼓的槍帶,手中拿着萬儲的手指,正定定地看着樑哲。
章悅似乎呆住了。
她感覺此刻的樑哲似乎和之前門裡面的樑哲有些不一樣了……是更高大了?更立體了?還是更具有威脅性了?
章悅不知道。
但是她從面前男人的表情和眼神中,以及他走路的姿勢裡,能感覺到這個男人體內蘊含着強大的力量,一股非凡而又奇特的力量,這股力量不是裝出來的,是實實在在的,似乎能夠觸摸得到。
章悅忽然很想上前去摸一摸他,可最終,她還是忍住了,她必須要保持自己的權威和心理優勢,畢竟是她將他救出來的,她現在是他的救命恩人。
樑哲踏前一步,雙目直視章悅,看了一會之後,忽然微微一笑道:“你好,章悅女士,我們終於正式見面了。”
說完,樑哲竟然伸出了手,伸到了章悅的跟前。
章悅看着樑哲的雙眼,看着他的笑容,看着他自信的伸出手,伸到自己面前,一時間竟然有些發愣,他看起來完全不像是一個被困在牢籠之中長達兩年之久的精神病人,他看起來像是一個已經達成人生目標,儒雅自信又強大的男人。
很快,章悅就意識到這是樑哲在主動控制自己的思維,想要通過這樣的暗示方法,讓她逐漸信任他,並聽從他的命令。
但是,她即使知道如此,還是忍不住伸出了自己的手,緩緩握住了樑哲的手。
樑哲的手有些幹,有些澀,但是他的手心是溫柔的,似乎有一股暖流正從他的手心裡面冒出來。
一握之下,樑哲立馬鬆開,讓章悅有些措手不及,她的手僵在了半空。
樑哲忽然壓低了聲音道:“我們還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章悅輕吸了一口氣道:“是的……”
章悅感覺樑哲在舉手投足之間,一顰一笑之間,都好像有着某種特殊的暗示,或者說特殊的寓意……難道是自己太敏感了,太害怕被他控制了,所以才這樣緊張兮兮的,看什麼都像是在催眠?
章悅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恢復之前的那種對待男人的魅惑狀態,可是嘗試了一下之後,她還是放棄了,也不知是因爲環境的原因,還是別的什麼原因,此時此刻,她竟然一點都不想對樑哲發騷發浪。
或許是她隱隱感覺到,即使她脫掉了自己的全部衣服,赤裸裸站在樑哲的跟前,他該怎樣還是會怎樣,並不會因爲她的舉動而做出改變。
就在章悅胡思亂想之際,樑哲忽然轉身往左邊走去,邊走邊道:“我們需要幫手。”
章悅忽然有些緊張地道:“你是說……鬼手魔山?”
樑哲點了點頭道:“沒錯,就是鬼手魔山。”
章悅急忙跟上去:“可是他是個瘋子……一放出來,說不定連你我都撕了,你有把握能夠管住他?”
樑哲轉過身來,望着章悅,平靜地道:“你知道老虎最喜歡攻擊什麼樣的人嗎?”
“什麼人?手無寸鐵的人?”
“是害怕它的人,是看見它之後,想要逃走的人。”
“我知道狗是這樣,難道老虎也這樣?”
樑哲微微一笑:“大家都一樣,人其實也這樣。”
說完之後,樑哲走到了鬼手魔山的病房邊上,靠牆站立。
章悅走了過去,和樑哲並肩而立,雖然她只比樑哲矮五釐米左右,但是不知爲何,她看他的時候,總是需要仰視,即使是仰視,還好像感覺他的頭頂上似乎還藏着一些別的東西,她看不到。
樑哲緊貼牆邊,壓低了聲音道:“放他出來之後,你一句話都別說。”
章悅忽然意識到了什麼,立馬道:“不,應該是你什麼都別說。”
樑哲轉過頭來,望着章悅,低低地道:“你是怕我讓他殺了你?還是怕他不聽你的話?”
章悅被拆穿了內心的小秘密,不由地尷尬一笑,也不再掩飾,直接道:“兩者都怕,當然,我更怕的是,我們兩都控制不了他。”
樑哲指了指自己的心臟道:“我都已經被你下藥了,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對於鬼手魔山來說,我出面比你出面要好的多,而且,如果是你出面,即使你脅迫他吃了藥,他也未必會聽你的,畢竟他對自己的性命並不是太在意,倒是對你的身體比較在意。”
說完之後,樑哲不懷好意地看了章悅的胸部一眼。
章悅感覺自己赤身裸體了,但還是倔強地擡着頭,望着樑哲,她在觀察樑哲是不是也對她的身體感興趣。
但讓她失望的是,她竟然沒有看出來,或許,只是樑哲隱藏的比較好而已。
隨後,章悅將注意力集中到鬼手魔山的問題上,她略微思考了一會之後才道:“我們可以達成一個協議。”
樑哲:“你說。”
章悅:“你聽我的,讓他聽你的,當然這是第一步,後面你們要全部聽我的。”
樑哲:“你真的是毫不掩飾自己的野心和控制慾。”
章悅:“既然都走到了這一步,還有什麼好掩飾的。”
樑哲點了點頭道:“成交,只要你按時給我解藥。我可不想早死。”
章悅嫵媚一笑,身子往樑哲的肩膀上靠了一下,柔聲道:“只要你聽話,我不僅會給你解藥吃,還會給你吃別的好東西。”
樑哲似懂非懂:“什麼好東西?”
章悅:“這個你就要發動自己的腦筋好好想一想了。”
樑哲笑了笑,似乎輕吸了一口氣,隨後他才道:“我們走吧。”
他的話音剛落,外面忽然響起了一陣槍聲。
槍聲在寂靜的夜晚顯得尤爲刺耳。
這時候,普通病區樓的戰鬥已經爆發。
緊接着,便是一陣鬼哭狼嚎的叫聲,這些鬼叫聲混合在呼呼的風聲中,聽起來異常恐怖。
樑哲和章悅兩個人都陷入了靜默當中,他們豎起耳朵靜靜聽着。
良久之後,樑哲才道:“真正的戰爭很快就來臨了。”
章悅遲疑了一下之後道:“這還不是真正的戰爭?”
這時候,外面傳來了‘轟!’地一聲響,似乎牆壁坍塌了,或者是有什麼東西從高空墜落了,重病樓似乎都抖動了一下。
樑哲目視黑暗的前方,聲音低沉而壓抑,透着一絲的興奮:“這僅僅是戰爭的前奏,或許連前奏都算不上。”
說完之後,樑哲就徑直走到了鬼手魔山的旁邊。
他蹲下身子,面對着小窗口,伸出手在小窗口上拍打了兩下。
“啪啪啪啪,啪啪啪?”
幾秒鐘之後,裡面似乎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隨後,鐵門裡面傳來了一陣敲打聲:“啪啪,啪啪啪啪!”
樑哲又繼續拍了兩下,裡面也傳來了兩下拍擊聲。
章悅在旁邊耳語道:“你們在幹什麼?”
樑哲:“我在告訴他,我來了,並且要救他出去。”
章悅:“爲什麼不拉開小窗口直接說。”
樑哲:“還沒到時候。”
說罷,他繼續在小窗口上拍擊了幾下,然後裡面迅速傳來了回擊聲。
兩個人你來我往,拍擊了十幾下之後,樑哲才緩緩將小窗口擡了起來。
他的雙眼望向了小窗口的通道里面。
在對面,有一張臉在等着他,準確的說,是半張臉,因爲,這張臉實在是太大,根本看不完全,只能看清中間的一個大鼻子。
在看見這個大鼻子的時候,樑哲吃了一驚,他從未看到過這麼大的鼻子。
當裡面那個人微微往後退了退,樑哲看清了那雙閃着火焰一般發紅的銅鈴巨眼的時候,他再次吃了一驚。
鬼手魔山雙眼定定地望着樑哲,臉上看不出表情的變化,只是一雙眼睛中似乎燃燒着熊熊火焰,那火焰便是他此時情緒的表現。
樑哲吃了兩驚之後,逐漸恢復了鎮定,他望着對面的巨人,微笑道:“你好,鬼手魔山,我是樑哲。”說完之後,他在鐵門上輕拍了幾下,節奏分明。
鬼手魔山沉默着。
過了一會之後,鬼手魔山才張開了嘴巴,他的聲音很緩慢,似乎每個字都經過思考一樣,他緩緩說道:“你好,樑哲。”同時,他也在鐵門上拍了幾下。
隨後,他的臉上露出了笑容,他的笑容也跟他說話的節奏一樣,很慢。
樑哲道:“我來救你出去。”
鬼手魔山點了點頭,沒有說話,他似乎不喜歡說話,更喜歡用拍擊的方式來表達自己的想法,但是,此時兩個人終於面對面了,拍擊就顯得有些多餘。
樑哲繼續道:“如果你出來,最想做的事是什麼?”
鬼手魔山聲音變得興奮了起來:“殺人。”
樑哲:“殺完之後呢?”
鬼手魔山:“殺人。”
樑哲:“再殺完之後呢?”
鬼手魔山似乎愣了一下,沉默片刻之後他才道:“人,能夠殺完嗎?”
樑哲忽然笑道:“人是殺不完的,但是你想殺的人會被你殺完。”
鬼手魔山:“什麼意思?”
樑哲的聲音似乎有着某種穿透力,一下子就穿進了鬼手魔山的耳膜裡:“你想殺誰?”
鬼手魔山眉頭輕皺,不由地陷入了沉思。
樑哲輕聲道:“或許,我可以告訴你,但是現在,我們的當務之急是逃出這裡,你認同嗎?”
鬼手魔山擡起來,望着樑哲,他眼中的熊熊火焰似乎減弱了許多,良久過後,他才點頭道:“同意。”
隨後,樑哲站起了身子,對着旁邊的章悅點了點頭。
章悅拿着手指,走向了鐵門旁邊的密碼鎖。
按下一排數字之後,鍵盤亮了起來,發出熒光,這時,章悅扭頭看了一眼樑哲。
樑哲面色沉靜地點了點頭。
章悅深吸了一口氣,將萬儲的食指放在了鍵盤上。
“轟隆!”一聲響。
厚重的鐵門打開了。
一個巨大的身影蹲在門裡面。
當鐵門徹底打開之後,這個身影才從地上緩緩站起,緩緩站起——
他一直處在站起的狀態,似乎沒有盡頭。
樑哲和章悅的頭隨着他站起的身軀,不由地擡高,擡高,再擡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