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七也確實好久沒有吃過學校食堂了,想了想那酸爽的黑暗料理不禁還有點小懷念,上午放了學後就往知味齋去,進門就見元昶立在臨窗的一個位子旁衝她招手。
這位今日是第一天覆學,穿了件鬆霜綠的勁裝,領緣袖角冷金線鑲着邊,高大挺拔地站在那裡,像是一株沖天的勁鬆,引得不少學弟學妹偷眼瞧他。
元昶一概不理,只管微微地翹着脣角看着燕七走到自己面前。
“你已經買好啦?”燕七往桌上看了一眼,見擺了足有四個菜,那你先吃,我去買飯。”
“坐這兒吃吧。”元昶用下巴一點,“有你的份兒。”
“你太客氣了。”一邊說着一邊不客氣地坐下,拿起筷子才發現這四個菜並不是知味齋的黑暗料理,“這菜哪兒來的?”
“有的吃不就行了,問什麼問。”元昶坐到她對面,先往自己嘴裡塞了個饅頭,免得掩不住嘴角的笑。
燕七夾了一筷子進嘴,發現菜還熱得很,再看品相,明顯是纔剛炒出來的——難道知味齋終於幡然悔悟肯換廚子了?再偏臉去瞅旁邊桌上的菜——還是黑暗料理沒錯啊。
不管了,有好吃的誰還上趕着自虐去惦記難吃的呢。燕七也伸手抓過一個大白饅頭,瞄準一塊鮮香多汁的糖醋里脊夾過去,卻被元昶橫筷奪肉搶先一步夾了走,擡頭無神地看他一眼:“誠意呢?”
元昶叼着饅頭笑。
糖醋里脊、黃燜羊肉、花椒油炒白菜絲、素筍絲,兩葷兩素,色香味足,惹得旁邊桌的一個勁兒往這桌上瞅,最後實在忍不住了,過來打問:“你們這菜也是這兒做出來的?”
“不是。”元昶只簡單答了兩個字。
那人也就沒再問了——既然不是知味齋做的,那他就心理平衡了,否則還當知味齋的廚子見人下菜碟兒呢。不過這位多心,走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去了知味齋的後廚,隔着窗口指着元昶燕七那桌上的菜質問那廚師長:“他們那桌上的菜是怎麼回事?”
廚師長看了看,認出那幾樣菜來,一指廚房裡那一排長竈最末一個竈眼,陪着笑臉道:“公子爺,我們這口竈讓那位小爺給包了,每日會從他們府上過來幾個廚子給那位小爺做菜,與我們這兒不是一回事。”
譁嚓!這還帶往外承包竈臺的啊?!誰承包不起似的!“包你們這竈臺需多少銀子?!”這位當場就想掏銀票出來抽廚師長的臉。
“咳,銀子是小事……”廚師長不好意思地笑笑。
“怎麼着,難不成包個竈臺還要看身份?!”這位冷笑,以勢壓人算什麼本事?這跟強取豪奪有甚兩樣!
“沒有沒有,不是不是……”廚師長連忙搖手,“敝人並不知曉那位小爺家裡是何身份,只不過是那位小爺願提供一份獨家食方包下那口竈臺……”
錦繡書院食堂的飯菜之所以差強人意,是因爲承包了食堂的廚師們均是來自書院職工們的窮親戚,這也算是錦繡給予自己員工們的一項福利政策,同時又能幫助貧困的人有口飯吃,這就是爲何食堂伙食質量不行也沒有人向書院投訴的原因,這些官家子弟們也是要名聲的,誰也不想落一個欺窮、嬌慣的名頭。
所以提供獨家食方,無異於是給這些本不是專精於炊事方面的人開闢了一條活路,要知道,獨家食方和醫方一樣,那可都是能變現成財富的搖錢樹!
所以廚師長能不把這竈眼包出去嗎?如果真的掏錢就能外包的話,現在這知味齋早就全被這些官家子弟自家的廚子佔滿了——書院可是有規定的,禁止這些人把書院的地盤和設施外包,但也有特殊情況,比如除非你能爲書院帶來獨一無二的好處,比如一部絕版的書,一帖某書法大家唯一存世的字帖,一些獨門秘方、獨家絕技、獨創作品——錦繡書院不缺錢,缺的是名,名氣再大都嫌不夠,而用以將名氣炒作得更熱更紅的,正是這些世所罕見或稀缺難得的智慧與才華的產物。
因而元昶提供的這張食方,與廚師長約定了要與錦繡書院共享,廚師長可以照着它做菜,卻不得將食方內容外傳,並只許在書院內部售賣成品,而錦繡書院則亦有權使用食方並用以營利或進行它用。
廚師長有了這張食方,至少能做出一道吸引人的菜,可以叫高價,來吃的人多了,自然就能多掙些錢,對於他來說這當然是好事,包出一口竈眼對他也沒有什麼影響,所以何樂而不爲呢?
想要拿錢抽人的這位聽了這番話不由餒了,獨門食方哪裡能那麼容易有,就算有了那也是能賣出千把兩甚至萬把兩銀子的,用來包一個竈眼?這人是不是生瓜蛋子!糟錢也沒有這麼糟的,他圖什麼呢?!
燕七不知道有人已經把學校食堂的一個竈臺給她承包了,和元昶吃完就離了知味齋,慢慢往錦院和繡院之間的那片山石景區行去。
仲夏的天氣已經很有些熱了,尤其是中午的這個時候,校園裡基本上沒什麼人,四下一片安靜,風不吹,葉不動,當空的日頭曬得人懶懶欲睡。
元昶在前,燕七在後,漸漸深入山石陣中,至一株正開花的鳳凰木下停下來,火紅的花瓣落了下頭的石頭上厚厚一層,元昶一貓腰,從石頭後面拎出個布袋,又從布袋裡掏出了一個厚厚軟軟的坐墊。
“坐這個。”元昶把坐墊放在樹下那塊平坦的石頭上,自己則坐到了旁邊另一塊石上。
“你不墊啊?”燕七走過去坐下。
“我有那麼娘們兒?”元昶盤起膝來,不苟言笑地拿下巴示意她,“坐好。”
燕七便也盤起膝,挺直脊背端坐妥當。
“說說你都學了什麼,關於內功。”元昶道。
“將神抱住氣,意繫住息,于丹田中宛轉悠揚,聚而不散,則內藏之氣與外來之氣交結于丹田,日充月盛,達乎四肢,流乎百脈,撞開夾脊雙關而上游於泥丸,旋復降下絳宮而下丹田。神氣相守,息息相依,河車之路通矣。”燕七道。
“你爹既已教了你練氣之法,現在你便運一回氣,我將掌心貼於你背心感受你的氣,如若我覺得你的氣運行的不夠好,會以氣輔助你行氣,現在提前知會你一聲,免得你到時驚慌。”元昶道。
“好。”燕七應道,遂摒除雜念,調息運氣。
不過她才練了多久,身體裡哪能有什麼氣,充其量就是以意念假想出一道氣順着經脈流動運行罷了。纔剛假想着有這麼一團氣在丹田內生成,還沒走出丹田大門,就覺背心上一熱,輕輕地貼上來一隻大手,這手的掌心處忽地緩緩涌出一股熱流,穿透她的衣衫,浸入她的肌膚,融入她的血脈,順經而行,先入丹田,聚氣成海,而後自丹田出,逆督脈而上,經會陰,沿脊椎通尾閭、夾脊與玉枕三關,至頭頂泥丸宮,取兩耳頰分道而下,會至舌尖,與任脈接,沿胸腹正中下還丹田。
此乃內功修法第一階,練精化氣、百日築基,以先天元氣修煉後天之精,在內功修氣法中稱爲小週天。每運行一個小週天,都能煉化一分氣,日日堅持修煉,經過一段時間體內自然便會產生精氣。
然而這從無到有的過程卻是最難的一步,許多人練上數月也未見得能練出一絲氣來,甚至需要幾年的堅持不懈才能初顯成效。
燕子忱教燕七,自然是告訴怎樣練後就由着她自己去練,而元昶爲她注入的這股氣,卻是相當於手把手地教了,用自己的氣牽引着她運行一個小週天,就是爲了讓她省去要花數個月自己摸索的時間,直接告訴了她這股氣要怎麼走,並且以自己的真氣灌注於她的體內,先爲她這一窮二白的身體裡墊了一層氣。
一週天運行完畢,兩人一起收了功,燕七就和元昶道:“可別這樣了,你這是對我多沒信心啊?”
燕七雖然才入門,但關於內功方面的理論知識燕子忱卻早已對她講了不少,如元昶方纔這般將自己的元氣灌注給她,就好比從他自個兒身上抽了骨髓出來移植給她一般,雖然還可以再生,但終究也是一種莫大的損耗。
元昶一本正經地道:“小時候便是先生教寫字,也是先握着你的手教幾遍如何走筆運勁的,如今我這麼着也是一個道理——我且問你,方纔這一遍過後,你可知道了這氣在體內是怎樣的一種感覺?”
“知道了。”燕七點頭。
“可知道了小週天是怎樣行氣的?”元昶又問。
“知道了。”燕七繼續點頭。
“好,趁着這感覺尚未消失,你自己再行三個小週天,鞏固一下。”元昶道。
“好。”燕七重新入定,按照剛纔元昶“帶路”的順序和感覺,自己運氣行功,雖然元昶已經爲她注入了一些元氣,但那氣畢竟是在她自己的身體裡,如果沒有他的引導,她想要隨意使用也是需要修煉的,因此現在她仍舊只能靠假想和剛纔殘留的一點感覺來無氣空練。
元昶坐在旁邊也運氣行了幾個小週天,這對於他來說早已是駕輕就熟,速度遠比燕七要快得多,每行一個小週天就能重新生出一分氣,雖然這幾個小週天遠無法填補他剛纔輸入的元氣,卻也可以起到調息的作用,將剛纔翻騰起來的氣海平復下去。
行完氣,元昶收了功,睜眼看看燕七仍在入定中,便也不擾她,只將手肘支在膝上託了腮,然後歪着頭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沉靜的面容看,目光從舒展的雙眉滑到安然的睫毛,從清暎的鼻尖到恬軟的雙脣,之後這目光就再難挪動半分,盯着盯着口乾舌燥起來,硬生生逼着自己轉開頭,努力地將注意力放到遠處草尖上摞在一起的兩隻蟲子上。
元昶:“……”草。
待得燕七練完收功,元昶才轉回頭來,問她:“怎麼樣?”
“找着點感覺了。”燕七道。
“那就照着這個練,”元昶擡頭看看天,“先練半個時辰,時間不必很長,否則你會很累,初學者無法以氣養氣,練多了就全都是消耗而不是補益了,晚上睡前也練半個時辰,早上起牀也是。”
“好的元老師。”燕七如言照做,半個時辰後收功,果然覺得略微有些疲勞,這疲勞不是肉體上的,而是精神上的乏累。
“休息會兒。”元昶一貓腰又從石頭後面變出個水囊來遞給燕七。
“那石頭後面還收着什麼寶貝,一併亮出來吧。”燕七接了水邊喝邊道。
元昶翻身落到石後,而後跳出來,道:“都在這裡了。”
“……好吧,這是個大活寶。”燕七看着面前這個耍寶的大傢伙,這位成熟得太快,小時候的一些特質還沒有來得及全部褪去,說到底也還是個未滿十八歲的大男孩兒啊。
元昶坐回石上,盤起膝來將兩臂架在膝頭,向前探着肩看她:“燕小胖,你七歲以前每天都是怎麼過的?”
這算是什麼怪問題,爲什麼是七歲以前呢?燕七認真回憶了一下,道:“吃喝玩樂一條龍。”
“……”元昶一臉的“我不該問”,但還是又問了道,“七歲的小毛丫頭能吃喝什麼?!”
“什麼都能吃啊,你忘了,我是燕‘小胖’啊。”燕七道。
元昶咧開嘴笑起來,想象了一下胖成球的七歲的燕七,覺得心頭一片暖洋洋軟團團,“那你每天都玩樂什麼呢?箭?”
“我的童年基本上是在玩燕小九的過程中度過的。”燕七道。
“……”元昶頓了頓,方道,“照理你也是會跟着家裡人去別人府上赴宴的吧,爲何小時候我從來沒有見過你?”
燕七攤攤手:“怎麼說呢,小時候的我並不太喜歡應酬,所以一般只去比較熟悉的幾家,陌生人家能不去就不去了。”
元昶:“……七八歲的小屁孩子懂什麼叫應酬?!”
燕七:“孩子的世界也是人以羣分的啊。”
元昶:“那倒是,你和武玥,還有那個姓陸的丫頭就是那時候認識的吧?”
燕七:“我和阿玥認識得更早一些,四五歲上就認識了,小藕稍晚些,也就是六七歲的時候吧。”
元昶:“崔晞呢?”
燕七:“也是四五歲吧。”
元昶:“你和他有什麼可玩兒的?”
燕七:“他那個時候被家裡當成女孩兒養,一開始我也以爲他是女孩兒來着,看着柔柔弱弱的,一不留神就能病倒,想着得把‘她’哄開心了,然後就陪着‘她’一起採花啊,撲蝴蝶啊,玩過家家啊……”
元昶:“……你真能玩兒得下去?”
燕七:“當然還是得需要耐心的……而當我感覺自己實在不能再玩兒的時候,崔晞忽然說:‘實話說,我一直都是在耐着性子陪你玩兒這個,如果你還想繼續玩兒下去,恕我不能再奉陪了’……所以我們兩個彼此這麼辛苦地陪對方玩兒究竟是爲的什麼呢?”
元昶:“……鬼知道。”
燕七:“然後原形畢露的我們決定還是玩些感興趣的東西,於是我們把崔晞他大哥崔暄的屋子做成了密室,結果那天崔暄剛好談下筆大買賣,把一件古董以高出三倍的價錢賣給了一位跑船的客商,那位客商拿了東西就要去趕船離開,不巧的是那件古董正好就在崔暄的房間裡……崔暄當時就崩潰在門外了。”
元昶:“……所以你們感興趣的東西是這個?做密室?”
燕七:“會不會找重點?明明是折騰崔暄啊。”
“……”重點是這樣找的嗎?!元昶瞪了燕七一眼,低頭擺弄手裡鳳凰木上掉落的花,半晌才語音模糊地道,“你對崔晞不錯是吧。”
“我們從小玩兒到大的啊。”燕七自備模糊語音識別功能。
元昶沉默了片刻,丟開手裡已經被他碾巴爛了的花,彷彿重新振奮了精神一般,擡起臉來衝着燕七一挑下巴:“七歲以後呢?還是每天吃喝玩樂?”
“能先告訴我爲什麼要以七歲爲分界線嗎?”燕七問。
元昶一笑,帶着幾分狡猾:“強調一個歲數,你就會特別注意,也會認真回答,否則若我只籠統地問你小時候每天都幹什麼,你至多也給我一個籠統的答案,你自己想是不是?”
“……你真的是元昶嗎?不是別人冒充的吧?”燕七在他的眼睛裡找了找,“餵我看到你了,別躲了快出來!”
“……”元昶沒好氣地揮手擋開她的視線,“問你呢,快說!”
“七歲以後還是這樣啊,女孩子的生活和男孩子又不一樣,大門不能出二門不能到,只有長大些了才被允許不跟着家裡大人外出,在上學之前我只有跟着家人出門做客時才能接觸到外面的人,平時就是在家裡吃吃喝喝看看閒書玩玩燕小九而已。”燕七道。
“這麼沒意思?”元昶挑眉。
“你以爲呢。”燕七攤手。
“你都看什麼書?”元昶問。
“各種遊記、地理志和小說話本居多。”燕七道。
“我纔剛得了一套絕版的《西域雜記》,有文有圖,講的是西域各國的風土民情和奇聞軼事,要不要看?”元昶道。
“絕版的啊,還是不要看了,我怕弄壞了,賣給你家做三輩子奴隸我都還不起。”燕七搖頭。
“瞧你那點小膽兒!放心吧,我讓人謄抄了一遍,圖也是照着畫下來的,重新訂製成冊,你吃了都沒人管你。”元昶道。
“我是有多飢不擇食纔會吃書……行吧,那借我看看。”燕七道。
“你那兒有什麼好書可以借我的?”元昶問。
“我的書一般都是從外頭書齋裡借的,最近剛看完《大俠夏大俠》,挺有意思的,你看嗎?”燕七道。
“……什麼亂七八糟的,滿耳朵都是俠。”
“主人公姓夏名大俠。”
“好吧,明兒帶來我看,講什麼的?”
“講夏大俠無辜遭人陷害,爲自己平冤昭雪的故事,整本書都充滿着懸念,不看到最後你絕對猜不到元兇竟然是他最好的兄弟董鼕鼕。”
“………………我能揍你嗎燕小胖?!”
“這個請求我拒絕。”
劇透了別人一臉的燕七神清氣爽地回繡院那邊上課了,元昶把坐墊和水囊都收拾起來,在原地待了一陣子方纔從石山羣中出來,而後躍到一處最高的峰頭,四下裡展目望了一圈,見沒有人在附近出沒,這才放下心,飛快地奔着錦院去了。
晚上回去,臨睡前燕七依法運行了半個時辰的小週天,別的效果尚未見,入睡倒是快了——因爲精神疲勞,不過睡覺的質量也提高了,一個夢沒做,一次也未醒,直接一覺到清晨。
自此後燕七的日常就排得更爲滿當了,早上要提前醒來半個時辰進行內功修習,而後跑步練箭,中午半個時辰練內功,下午社團活動,晚上練習燕子忱教過的拳腳、練箭,上牀後再練半個時辰的內功,每週的土曜日還要去燕子恪買給她的水府游上半日的泳。
在日曜日的時候,錦繡綜武隊迎來了勁敵蘭亭綜武隊,錦繡果依元昶之言排出了以弓箭手居多的陣容,武珽改爲兵擔當,與元昶蕭宸皆攜弓箭上陣,再加上燕七柯無苦兩個炮及本就以弓箭爲武器的馬擔當李子謙,六名高水平箭手幾乎是瞬間就把蘭亭隊給打爆了,全場比賽下來一共只花去了不到兩刻鐘,以至於外界評論本場比賽中的錦繡隊爲“第二支流雲戰隊”——綜武傳統四強之一的流雲隊就是全隊以弓箭見長,除了個別規定不允許使用弓箭的角色外,全隊都是神箭手,這支隊伍就是憑着這些神箭手打爆過不少的對手,成爲了綜武界一塊響噹噹的招牌。
在放避暑假前的最後一個比賽日,錦繡毫無懸念地戰勝了弱旅青山書院,在本賽區積分排行榜上的名次也衝到了前四,剩下的幾天裡全院學生都在準備各種各樣的假前考試,對此學渣元昶同學一點也不擔心——他有戰功加分,哪怕不參加考試也不會被勸退留級叫家長。
整個六月是避暑假,也是學生們的嘉年華,出外旅遊的,縱情享樂的,交朋識友的,早早就都定好了計劃。皇上每年這個時候亦要帶着京中羣臣去千島湖上的御島避暑辦公,今年也不例外,依舊每位臣子只能攜帶兩名家眷上島,元昶也被揪到了島上去。燕子恪今年帶的是燕四少爺和燕五姑娘,燕子忱卻未在登島之列——眼下這個外鬆內緊的時期,他是要留在京中坐鎮的。
燕家人也想趁着這個時節去千島湖上那座皇上賞的私人島嶼上避避暑,因而早早就開始張羅打點,燕子恪前腳跟着皇上走,後腳燕家人也就收拾收拾舉家上島去了,只不過這裡頭卻未包括着燕九少爺和燕七。
燕九少爺說他要留在京中的家裡,因爲“約了同窗一起讀書,且還有金石社的社團活動”,老太太也就沒多管他,男孩子到了這個年紀已經可以有自己的日程了,況且人家爹又已經回來了,爹都沒多管,老太太更懶得再伸手,一腔心思全都放在了小十一和未出世的小十二上。
燕七原本是想約着武玥陸藕一起去島上玩兒上幾天的,結果燕家人都去,她兩個再去住倒是不很方便了,只得作罷,並向老太太申請了也留在家裡,藉口是現成的——留下來照顧小九,老太太沒多想就點頭允了。
於是偌大的燕府裡一時只剩下了姐弟倆兩個主子,在家裡打着滾兒地走都沒人管。
燕七當然還不至於滿地打滾兒撒歡兒,至多隔三差五下帖子請武玥陸藕到家裡來小聚,如果趕上燕九少爺不出門,還會一併請來崔晞和蕭宸——蕭大人今年也在登御島伴駕之列,然而蕭宸卻未隨同,燕七推測他跟燕小九那貨有約,倆人想趁着暑假繼續查關於身世的那檔子事。
家裡有家裡的小生活,朝廷也有朝廷的大事件,燕九少爺再忙於私事,也會堅持着每日都看朝廷的邸報,而近期最受關注的新聞就是天朝與大摩之間的戰事,據說武家軍到了邊境連氣都不喘就大刀闊斧地殺進了大摩境內,大摩當然也早有準備,雙方廝殺了十數回,大摩負多勝少,開始掛起了免戰牌,然而天朝大軍在外,撐不起這麼長時間的休戰,武家軍再度攻關,大摩只得派出了使臣,要求議和。
天朝當然也沒打算真把大摩給滅了國,大摩可不是個小國家,真要不死不休地跟對方幹下去,那可不是十幾年甚至幾十年就能了結的事,所以逼着對方議和是最終的目的,而既然大摩主動要求議和,主導權就掌握在天朝的手裡,藉機向大摩提條件纔是朝廷的打算,於是朝廷同意了議和,並拿出了休戰的條件:你們殺了我們天朝大臣的兒孫,這可不是小事,你得賠償吧?你知道失去子女的痛楚要延續多少年嗎?你知道殘殺我天朝臣民會給我們造成多久的心理陰影嗎?這麼着吧,從今年開始你們給天朝年年送賠償金吧,送到我方的心理陰影褪去爲止。
下面就是要求賠償的金額,你可以全都送金銀,也可以是珠寶,還可以是馬匹,當然你不願花錢的話割地給我們我們也是可以接受的。
這條件大摩哪能答應啊,於是跟天朝開始扯皮,討價還價來來去去。
而就在舉朝上下將注意力放在兩國之間的談判上時,在私島上度假避暑的燕家卻發生了一件大事——燕大太太忽然犯了瘋疾,竟是用剪刀把燕子恪的“妾”楊姨娘給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