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亦銘這幾天工作放在北京,每天早早的完成工作,回家陪安暖。在他的陪伴之下,安暖的情緒好多了。
他一直也沒告訴她,他召見過莫仲暉,有些話說出來太傷人,可也無法永遠瞞下去。
這些天,安暖還是吐得很厲害,吃什麼吐什麼,喝什麼吐什麼。沈亦銘快要心疼死了。醫生說安暖這是心理上的問題,打從心底裡沒有接受這個孩子的到來,亦或是內心十分的恐懼,壓力太大。
沈亦銘當然知道她的壓力來源何處,她擔心孩子一出生沒有父親,擔心莫仲暉拋棄她和孩子。
她怎麼可能不知道,這丫頭還心存期待,每天拿着手機,神情恍惚。
家裡人都很擔心她,可沒有人敢在她面前提起莫仲暉。
這天晚上,安暖逼着自己吃了很多,她總是吐,很害怕肚子裡的孩子吸收不到營養。可是晚飯沒吃完,她便衝到洗手間吐得一塌糊塗,吐到後來無力站起來。是沈亦銘把她抱回了房間。
躺在牀上,她的臉色異常的蒼白,還一個勁的笑着安慰旁人,“二舅,我沒事,我在書上看到,前三個月孕婦都會有反應,會慢慢好起來的。”
沈亦銘心疼的揉着她的頭髮,他多麼想代她承受這痛苦,多麼想一槍把莫仲暉給斃了。
“二舅,我想睡一會兒,你下去把飯吃完吧。”
他哪裡還有心思去吃飯,坐在牀邊看着她睡覺,直到她睡着,他才幫她掖好被子,走出她的房間。
薛玉蘭幫他把飯菜熱了熱,陪着他把飯吃完。
沈亦銘吃了兩口,實在吃不下去。
“我知道你擔心暖暖,我們又何嘗不是,這丫頭對暉子用情太深。”
沈亦銘手撐着額頭,頭疼得厲害。
“暖暖這樣也不是辦法,每天吃完就吐,一點營養也吸收不了,瘦了一大圈,再這樣下去我真怕……”薛玉蘭沒說下去,深深的嘆了口氣,“解鈴還須繫鈴人,我們還是找暉子談談吧。”
“找過了,沒用。”
沈亦銘低沉的聲音說着,“我發現自己真的很沒用,權勢滔天又怎樣,連自己的女兒都保護不了。我可以讓莫氏倒閉,讓莫仲暉無法在北京立足,可我還是改變不了暖暖現在的狀況。現在,我突然希望自己是一個平凡的父親,一對兒女能有普通的生活。我在想,如果暖暖不是我女兒,她和暉子會不會少很多的阻礙。”
薛玉蘭手輕輕搭在他肩上,安慰,“你千萬不能這樣想,暖暖倘若不是我沈家的孩子,她更進不了莫家門,指不定早就被莫平山給解決了。我相信有情人終成眷屬,再給暉子一點時間,相信他會慢慢走出來。”
“我願意給他時間,可是暖暖現在這樣……”
沈亦銘手撫着額,很難過,很難過。
“所有的冤孽都是造成的,我多麼希望代替暖暖承受這些痛苦,只要他們兩個好好的,讓我減壽十年我也願意。”
“呸呸呸!”薛玉蘭啐道,“不準亂說話,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然而,那天夜裡,安暖一覺醒來上廁所時,見紅了。
安暖嚇哭了,深夜裡,她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腦海裡想到的只有莫仲暉,拿起手機給莫仲暉打電話,響了好久,那頭始終沒有接聽。
她哭着去敲沈亦銘的門,沈亦銘開門,看到安暖哭成了淚人。那一刻,心又狠狠的抽了一下,緊張的問,“暖暖,怎麼了?”
“二舅,我,我要去醫院,孩子……”
薛玉蘭跑了出來,問明情況後,立刻把安暖送到了醫院。
醫生檢查說有流產跡象,需要在醫院保胎。
那天夜裡,安暖哭了一整夜,她多麼害怕這個孩子會離她而去,她哭着對沈亦銘說,“如果孩子沒了,我也不活了。”
沈亦銘心疼的將她抱到懷裡,輕撫着她的頭髮安慰,“不會的,有二舅在,這樣的事情不會發生。”
沈亦銘和薛玉蘭也是一夜沒睡,一直陪着安暖。
第二天一早,沈亦銘有很重要的會議,不得不去參加。
“放心吧,暖暖有我照顧,出什麼事,我負責。”
薛玉蘭這樣說了以後,沈亦銘才放心的離開。
病房裡剩下薛玉蘭和安暖,這丫頭哭了一夜,眼睛都腫了,看了讓人很是心疼。
薛玉蘭緊握着她的手,感慨道,“暖暖,若是你母親還在,看到你這個樣子,不知得心疼成什麼樣。即便不爲了你自己,爲了寶寶,爲了你二舅,爲了沈家每一個疼愛你的人,也該好好照顧自己呀。你知不知道你二舅多心疼啊,工作估計都沒心思。”
安暖抱歉的說道,“舅媽,我在很努力的吃東西,很努力的讓自己開心一點,可是,我發現好難。我想莫仲暉,我好想見他。當我在浴室發現見紅時,我第一個想到了他,我給他打電話,可是他沒接,你不知道那一刻,我的心像被刀割一般。我總是會想起,很多年前,我懷孕,他照顧我的情景。那個時候他對我千依百順,我凌晨兩三點想吃燒烤,他開車來回一個多小時給我買燒烤……”
安暖說着哽咽了起來,“那個時候太美好,我反而不懂得珍惜。我多麼希望他還能對我這麼好。可是這期望彷彿離我越來越遠,只要一想到,心就很疼很疼。我都不知道事情爲什麼會變成這樣,我們明明那麼相愛,我什麼都沒做,他怎麼就不要我了。”
“暖暖……”
“他說讓我給他時間,我知道他只是哄我罷了。我真的下了很大的決心,才決定忘記一切的恩怨,好好的和他在一起,可是爲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
薛玉蘭伸手幫她擦拭淚水,語重心長的說道,“孩子,這個世界有太多的無可奈何,有多少情侶分手,不是因爲不愛,而是有這樣那樣的原因。你母親和你二舅,他們當初多麼相愛,可由於種種原因,你母親還是帶着你離開了他。三十幾年過去了,我和你二舅生活的好好的。即便沒有愛情,可我們相依相靠。生活其實就這麼簡單,在一起就是過日子,愛情不是全部。暖暖,你要像你母親一樣堅強,好好的生活,把孩子生下來。”
安暖手輕輕覆在小腹上,不知不覺,孩子在她肚子裡已經兩個月了。
“暖暖,醫生說你有流產跡象,如果你繼續這樣抑鬱下去,孩子很可能不保,你希望這樣的事情發生嗎?”
安暖用力的搖頭,堅強的聲音像是對自己說,“我一定好好保護我的孩子,讓他健健康康來到這個美麗的世界。”
此時此刻,她依舊認爲世界是美麗的,因爲她身邊還有那麼多疼愛她的家人。
天亮了,沈家好多人來到醫院看她,就連老爺子都跑來了。
安暖發現,自己更沒有理由脆弱。
——
沈辰鵬一聽說安暖有流產跡象,住院了,氣得跑到莫氏集團大鬧。
他不顧保安的阻攔,直接衝到了莫仲暉的辦公室,然而辦公室卻沒有人。
張特助正在開會,一聽說沈辰鵬鬧來了,趕緊離會,跑去找他。
“張旭,你來的正好,莫仲暉在哪裡?”
見沈辰鵬如此大的情緒,張特助趕緊說道,“莫先生不在國內。”
“他躲哪裡去了?就算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他挖出來。”
“莫先生去美國了。”
“美國?去度假嗎?”沈辰鵬越發生氣了,他妹妹躺在醫院,這廝竟然還有閒情逸致跑去度假。
張特助趕緊解釋,“不是不是,莫先生不是去度假。”
“那你告訴我,他跑去美國幹嘛?爲了躲我妹妹嗎?”
“也不是這個原因,莫先生是爲了公事出國。沈少爺,您來找莫先生,是不是安小姐怎麼了?”
沈辰鵬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莫仲暉的電話打不通,張特助,如果你聯繫到他,請告訴他,我妹妹差點流產,正在醫院保胎。”
張特助眉頭微微皺了皺,沉痛的聲音說道,“我一聯繫到莫先生就告訴他,請您一定要照顧好安小姐。”
“放心,這不用你說。好好勸勸你家先生,再這樣執迷不悟下去,他將見不到自己的孩子出生。只要我沈家出手,莫氏集團別想在北京立足。”
張特助倒抽一口氣,小聲說道,“沈少爺,你別忘了,你的公司跟我們莫氏有合作關係。”
張特助的話戳到了沈辰鵬的弱點,他幾乎咆哮出聲,咒罵,“去他孃的合作,老子不在乎,沒什麼比我妹妹更重要,我輸得起,你問問莫仲暉,他輸不輸得起。”
張特助撇了撇嘴,沒再說什麼。
送走了一身怒氣的沈辰鵬,張特助趕緊給莫仲暉打電話,打了很多次,也是沒打通。也不知道那頭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
此時的莫仲暉,正在美國,重症加護病房裡,他在這裡已經待了整整一天。
病牀上的人,氣息微弱,彷彿隨時都會離開。
沈琴風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低沉的聲音說道,“準備後事吧,也就這幾天的事了。”
莫仲暉眉頭緊了緊。
“莫先生,我覺得還是通知安暖吧,讓她肩上最後一面。這對她來說,確實很殘忍,可沒見到安洪明最後一面,一直是安暖心底的傷。”
莫仲暉走出了重症加護病房,摘掉了口罩,整個人靠在了外面的牆壁上。
沈琴風也跟着他走了出去,不解的問道,“你還在猶豫什麼?我一早就告訴你,該把這事告訴安暖,否則哪天如果他知道了,他一定會恨死你。”
莫仲暉深吸一口氣,“我不想她受到二次打擊。”
“安洪明要走了,你不覺得不讓安暖見一面,太過殘忍了嗎?”
“她懷了孩子,不能受到刺激。”
沈琴風微微頓了下,隨即認真的說道,“你怎麼知道這是刺激,也許會讓她更堅強呢。讓她知道肚子裡的孩子是生命的延續。”
莫仲暉仍在猶豫,接到張旭的電話,張旭在電話那頭告訴他,安暖差點流產,正在醫院保胎。
他整顆心都揪在了一起,像是被狠狠的刺中。
掛了電話,他看向沈琴風,“安暖有流產跡象,飛一趟美國,你覺得合適嗎?”
沈琴風眉頭挑了挑,低沉的聲音說道,“總比她永遠都有遺憾好,有句話我說也許不合適,孩子沒了以後還可以再有,安洪明走了再也沒有了。暖暖現在雖然和你在一起,可是我相信我總有響起安洪明的時候。”
莫仲暉搖頭,低低的說道,“孩子沒了,不會再有了。”
沈琴風有些不解,他並不知道安暖和莫仲暉現在的狀況。
莫仲暉最終給張旭打了電話,磁性的聲音吩咐,“安排安暖來美國一趟。”
張旭在那頭詫異的問道,“莫先生,這個時候嗎?安小姐正在醫院保胎。”
“安排專機,醫護人員陪同。”
——
當天晚上,張旭就捧着鮮花去醫院看望安暖。
安暖住的這幢小樓,守衛太森嚴,他完全進不去。給沈辰鵬打電話,沈辰鵬愛理不理,他好話說盡了,沈辰鵬才下樓見他。
“你來幹什麼?代表你家先生來看他妻子?”沈辰鵬不無諷刺的說道。
張旭皺了皺眉,“我是代表我自己來給安小姐送請帖的,安小姐說過一定會參加我的婚禮。原本我的婚禮定在下月初,可由於這段時間事情比較多,改到下月底,我來看看安小姐,順便說說這事。”
沈辰鵬放他進去了。
安暖看上去心情不差,坐在牀上吃水果,沈家一大家子都在,他的出現顯得有些突兀。
沈老爺子一看是莫仲暉的助理,臉色一沉,狠狠瞪着他。
所有人幾乎都帶着怒意看着他,張特助很不自在。
好在安小姐心地善良,笑着道,“外公,已經很晚了,您先回家吧。”
沈家人走得差不多,今晚大舅媽留下來陪她。
“舅媽,我想吃櫻桃,你能不能幫我下去買一點。”
安暖故意支開竇雅娟。
竇雅娟拍了拍她的頭,啐道,“你這丫頭,就會折磨人,這裡什麼水果都有,就是沒櫻桃,你偏偏就要吃櫻桃。”
雖這麼說,可她的臉上滿是寵愛。
竇雅娟離開以後,病房裡剩下她和張特助。
安暖咬了咬脣,率先開口,“張特助,是莫仲暉讓你來的嗎?”
張旭深吸一口氣,“安小姐,莫先生現在在美國,他讓我安排專機明天送你去美國。”
“爲什麼要去美國?”
安暖很沒用,心裡的第一個想法是,莫仲暉要帶她移民美國。
“安小姐,接下來我要跟你說件事,爲了你肚子裡的孩子,我希望你能平靜的聽我說。”
安暖挑眉,看張旭這麼嚴肅的模樣,她心裡有些害怕。
“其實,你父親安洪明,他沒死。”
安暖瞪大了眼睛,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張特助,請你注意你的言論。”
“安小姐,我說的每一句都是真的。當年出事,薛老爺子插手,想要置你父親於死地,拋出一系列你父親違紀的證據,你父親畏罪自殺,吞了很多安眠藥。莫先生費了好大的勁把他弄到國外治療,做出你父親去世的假象。由於你父親吃了太多安眠藥,腦死亡,成了植物人。莫先生花了好大一筆錢,組織專家團隊救治你父親,可這些年效果一直都不理想。他不告訴你,一方面怕你受不了那打擊,另一方面,薛老爺子的勢利太大,他不敢輕舉妄動,深怕被他發現,所有的努力功虧一簣。”
安暖雙手緊緊拽在被子,臉色慘白。
“當年你坐牢,不是莫先生的主意,是薛老爺子把你弄進去。期間莫先生很想把你弄出來,可對手是薛老爺子,莫先生也無能爲力。”
“沈琴風是不是在美國照顧我父親?”安暖一字一句,她的聲音在顫抖。
“對,四年前你父親情況很不樂觀,莫先生派沈醫生過去照料你父親,這段時間你父親的情況越發不好,前幾次莫先生去美國就是去看你父親。今天莫先生打電話讓我去安排專機送你去美國,我想大概是讓你去見你父親最後一面。”
眼淚水無聲的從安暖的眼裡流了下來。她顫抖的聲音懇求,“張特助,求你現在立刻送我去美國。”
“這……”
“求你,求求你!”
安暖拽着他的衣服,哭着哀求。
竇雅娟買了水果回來,看到安暖哭得歇斯底里,她走過去一把推開了張旭,“你什麼人,趁我不在欺負我家暖暖,給我滾。”
“舅媽,你不要趕他走。”
安暖哭着下牀,拽住了張特助的手臂,繼續哀求,“求你,求你現在就送我去美國。”
張特助深吸一口氣,“專機已經安排好,安小姐,你跟你家人說一聲吧。”
安暖哽咽的聲音斷斷續續跟竇雅娟說了這件事,竇雅娟眉頭整個皺在了一起,心疼的說道,“暖暖,你身體不好,醫生說要留在醫院保胎,這個時候去美國,萬一……”
安暖哭得撕心裂肺,“舅媽,我求你讓我去見我父親最後一面,求求你。”
竇雅娟皺眉,“暖暖,舅媽做不了主,我給你二舅打電話。”
撥通了沈亦銘的電話,沈亦銘此刻正在外地,安暖拿着手機哭着求他,“二舅,求求你,讓我去美國,我不能錯過夫妻最後一面。”
沈亦銘在那頭心抽了起來,他恨自己此刻爲什麼在外地,爲什麼沒有陪在她身邊。
“二舅,求你讓我去見我父親最後一面,以後我什麼都聽你的。”
沈亦銘心疼的說道,“孩子,二舅沒有不讓你去,打電話讓辰鵬陪你去,到了給二舅打電話,二舅拜託你,無論如何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體。”
“二舅,謝謝你。”
沈亦銘不放心,親自給沈辰鵬打電話,沈辰鵬接到電話,放下手中所有的事,馬不停蹄的趕到機場。
從北京到美國這十幾個小時裡,安暖的眼淚幾乎沒有幹過。無論沈辰鵬和張特助怎麼哄她,她的眼淚就這麼淌下來,彷彿連她自己都控制不了。
——
張特助上飛機前便給莫仲暉打了電話。
遠在美國的莫仲暉,望着加護病房裡奄奄一息的人,對沈琴風交代,“暖暖來了,麻煩照顧一下她的身體,她懷孕了。”
沈琴風不解的問,“你要去哪裡?”
“我回國還有事要處理。”
沈琴風眉頭蹙了起來,“什麼事比暖暖的事還重要?她來你就要走,莫非你們兩個吵架了?這個時候你還跟她鬧彆扭?她是孕婦,脾氣難免有點大,你作爲男人讓着她點就行。”
莫仲暉淡淡的說道,“你不懂。”
“是啊,在這裡待了四年,你們的事我的確不懂,但我知道,暖暖現在懷孕了,安洪明也快要離開了,她一定很需要你。”
莫仲暉的臉上多了一絲猶豫和痛苦。
“在她最需要你的時候,如果你不能陪在她身邊,對她來說是怎樣的一種傷。我站在朋友的立場,勸你一句,再大的矛盾,也不要在這個時候發作。”
“暖暖交給你了,幫我好好照顧她。”
莫仲暉最終還是離開了美國,安暖來美國,他回中國,兩人就像兩條平行線,沒有交集。
沈琴風不知道他們怎麼會鬧到如今這地步,心裡深深的嘆着氣。
——
安暖到了美國,車子早就在機場等她,直接將他們送到了醫院。
安暖不知道她是怎麼走到醫院的,雙腿發軟,幾度站不起來。
見到了多年未見的沈琴風,來不及打招呼,換上衣服直接衝到了重症監護病房。
看到病牀上曾經最熟悉的人,此刻身上插滿了管子,呼吸很微弱。
安暖哭着跪在了牀前,緊緊抱着他略微冰涼的手,沙啞的聲音一聲一聲的喊着“爸爸”。
忘了多久沒喊過這個稱呼,再次喊出口,聲音竟如此生澀。
“對不起,我不是個合格的女兒,你活着這些年,我卻不知道你還活着。”
“謝謝這些年來您對我無私的愛,您永遠是我的父親,我最愛的人。”
安暖泣不成聲。
“對不起,以前我一直很任性。看到別人有媽媽,我總管你要媽媽,您總是很難過,很內疚的看着我,說不出一句話。以前您工作忙,我總是跟您抱怨,陪我的時間太少,您工作很累回到家,我還纏着您陪我玩。以前您反對我和莫仲暉在一起,我卻不顧您的意見堅持和他在一起,現在,我總算明白,您說的很對,我和他的差距太大,即便付出多倍的努力,在一起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我總是很自我,不把您的話聽到心裡去,現在,我也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如果生活可以重來一次,我一定在莫仲暉和您之間,毫不猶豫的選擇您。可是時光不會倒流,過去的美好再也回不來,您也永遠回不到我身邊了。”
“爸爸,我知道您能聽到我的說話,我知道您活了今天一定是在等我,我來了,來看您了。我好懷念小時候無憂無慮的生活,那個時候,世界彷彿還很單純,我的生命裡就只有你。您曾經總說,希望我永遠都不要長大,一直陪在你身邊,簡單的生活着。我現在終於明白,越長大越孤單,越長大越煩惱。”
“我懷孕了,因爲我的緣故,我讓寶寶跟着我受苦了,我答應你,未來的日子裡,我一定好好的,即便一個人,我也會把孩子好好的撫養孩子成人。就像您把我養大一樣。”
“爸爸,您離開以後,一定要找到媽媽,讓媽媽許你一個來生,這是她欠你的。”
安暖跪在安洪明牀前,抱着他的手說了整整一夜。
沈琴風、沈辰鵬、張特助都站在她身後,誰也沒有去阻止她,三個男人都偷偷的抹着眼淚。
第二天一早,安洪明永遠的離開了人世。
這些年,這些天,他彷彿就在等一個人,終於把這個人等來了,他也毫無遺憾的斷了最後一口氣。
安洪明這一生,愛過兩個女人,沈亦茹,他愛她愛得隱忍,愛得深沉。她幸福,他默默的在身後守護着。她受傷,他毅然決然的帶她離開,給她一個溫暖的家。他愛安暖,這麼多年已經無所謂血緣,在他心裡,她就是他的親生女兒,他寵她愛她,願意給她所有最好的。他一直想要給安暖最好的物質生活,也一直爲此在努力。可是他從來都沒有越過線,沒做錯過事,直到他發現沈亦茹的死並不是那麼單純,北京那邊的魔爪已經伸向了江城,他開始有些急切,他怕將來有一天保護不了安暖,所以他在不斷的往上爬,不顧一切的往上爬,也因此做了許多的錯事,越了線。
當安暖還是在他的眼皮底下出了事,當他沒有能力把安暖救出來,他整個人都崩潰了,他沒有勇氣活在這個世界上,看着安暖受苦。他選擇了最極端的方式。
這些年一直殘喘着留着最後一口氣,爲的彷彿就是見她一面。
安洪明斷了最後一口氣,安暖也徹底崩潰,抱着安洪明哭得歇斯底里,撕心裂肺。喉嚨撕破了,徹底發不出聲。後來直接哭暈過去。
——
沈辰鵬給家裡打電話,沈亦銘趕回北京,一整夜就坐在電話旁邊,等着它響起。
終於等來了電話,沈辰鵬在那頭告訴他,“安洪明走了。”
“暖暖怎麼樣?”沈亦銘發現自己的聲音竟有些顫抖,他的身份,讓他此刻不能飛到她身邊。
沈辰鵬深吸一口氣,“暖暖哭暈過去了。她懷孕了,不能吃藥,不能輸液,就只有等她自己醒過來了。”
沈亦銘一顆心緊緊的揪在了一起。
他努力保持鎮靜,吩咐道,“沈亦銘的喪事回國辦,暖暖一醒來就帶她回國,好好照顧她。”
“放心吧,我一秒鐘也不會離開她,一定把她帶回來。”
沈亦銘低沉的聲音又問了一句,“莫仲暉在嗎?”
說到莫仲暉,沈辰鵬幾近咬牙切齒,憤怒的聲音回道,“他不在,我們一到美國,他就回北京了,故意躲着我們。”
“好小子!我會讓他付出慘痛的代價!”
“不用你出手,暖暖會讓他付出代價的。”
沈亦銘深吸一口氣,“辰鵬,照顧好你妹妹。”
“有我在,放心吧。”
沈亦銘突然發現他的兒子長大了,有擔當了,可以依靠了。
發生了這麼多事,他越發的珍惜親情,珍惜那割捨不斷的血緣。
——
安暖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她夢到小時候坐在門口等父親下班。她夢到父親每次出差總會給她買禮物。她夢到父親坐在牀頭給她講故事,哄她睡覺。她夢到每逢她生日,父親總帶着她去墓地看望母親。
她還夢到青春期的叛逆期,她想要去一個離家很遠的地方,嚮往自由,在高考志願上,她填了離江城很遠的城市,父親一早就知道她的心思,沒給她知道,偷偷去學校幫她改了志願。安暖知道後跟父親大吵一架,安洪明當時可憐兮兮的說,‘我就你一個女人,一個親人,你走了,我怎麼辦?不得想死我?我總不能天天去墓地找你媽媽哭吧’,安暖後來妥協留在了江城。她都不知道當年爲什麼要惹出這一出,明明都捨不得離開他。也許這就是所謂青春期的叛逆,沒有理由,莫名其妙。
睡夢中的安暖,眼淚無聲的從兩頰流下,沈辰鵬心疼的幫她擦乾淚水。
沈琴風在一旁說,“讓她哭吧,哭也是一種發泄方式,哭出來纔好。”
沈辰鵬何嘗不知道,可是他心疼,看到她的淚水,心就揪着疼。
安暖整整昏迷了一天一夜,醒來時她下意識的去摸自己的肚子,表情出奇的平靜。
沈琴風安慰她,“孩子好的很,媽媽要堅強。因爲媽媽的傷心快樂,一切情緒,寶寶都能感受到。”
安暖看向沈辰鵬,“哥,肚子餓了。”
沈辰鵬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寵溺的說道,“張特助已經去幫你買飯。”
張旭早早的把飯買回來,路上他接到莫仲暉的電話。莫仲暉低沉的聲音詢問他,“安暖醒了沒?”
張旭故意說得嚴重,“還沒醒,一直睡,睡着了一直哭,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醒來。”
他承認,他有點報復的意外,即便那時他的老闆。可任何人看到安暖跪在安洪明牀前那模樣,都會替她難過。
在安暖最需要莫仲暉的時候,他沒有陪在她身邊,張特助不禁爲他們的未來堪憂。
他忍不住又說了一句,“莫先生,安小姐真的很愛你,一直以來她都不知道真相,以爲她父親是因爲你而死,可她還是和你在一起,這是一種怎樣的愛!如果您看到安小姐跪在安洪明牀前,哭成淚人的樣子,您一定會心疼死的。”
張旭的話意味很明顯,安暖都能爲你不顧一切,爲什麼莫家出事你卻不能原諒安暖,何況安暖那樣無辜,什麼都沒做。
“等她一醒,安排她回國。”
張旭突然有點恨自己老闆,安排她出國,安排她回國,爲什麼就不能親自陪着她。
——
唐靜薇深更半夜醒來,有些渴,準備去廚房倒杯水喝,看到客廳竟然亮着一盞壁燈。昏黃的燈光下,她看到了一張蒼白的臉,嚇得尖叫起來,開了大燈,才發現是自己兒子。她拍了拍心臟,被嚇得不清。
走過去搶過莫仲暉手裡拿着的酒瓶,不悅的皺起了眉,“暉兒,這都幾點了,怎麼還一個人在這裡喝酒?”
莫仲暉迷茫的眼神看着她,有些痛苦,有些恨意。
“暉兒,你怎麼了?”
“爲什麼我姓莫?”他冰冷的聲音質問。
唐靜薇怔住了,“暉兒,你是不是又想安暖了?你始終都不肯答應我,徹底跟安暖分手。那個女人害死了你爸,害死了你大伯,把我莫家害得家破人亡,她有什麼好的,你非她不可?”
“即便她什麼都不好,我還是愛她。”
唐靜薇竟然看到自己兒子眼裡有一層水霧,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氣得發火,“你這麼愛她,你怎麼不去找她。”
莫仲暉的聲音有些沙啞,“我去找她,你一定會像爸和大伯那樣,自殺,到時候,我們之間又多了一條鮮活的生命。”
“暉兒……”
“你們每個人,都用死逼我,就不怕哪天把我給逼死嗎?”
莫仲暉的聲音越來越飄渺,唐靜薇害怕了起來。
“暉兒,什麼死不死的,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
“你開心了,姑姑開心了,死去的父親開心了,大伯開心了,你們有想過我的感受嗎?沒有安暖,我的心,我的生命都不完整。”
唐靜薇眉頭皺了皺,輕聲喚着他的名字,“暉兒,你不要這樣,沒有安暖,你還可以找到比她更優秀的女孩,媽媽幫你找,一定找更好的。”
莫仲暉看着自己的母親,一滴眼淚突然就流了下來。
“我失去她了,爲了你,我徹底失去她了。往後無論我怎麼努力,她都不會回到我身邊了。她懷着我的孩子,孩子在她肚子裡才兩個月大。我那麼期待孩子的到來,終於到來了,我卻離開了她。我想做個合格的丈夫,稱職的父親,我想陪在她身邊,每一天。我想看着寶寶在她肚子裡一天天長大,我想見證寶寶成長的每一個過程。可是這些權利都被你剝奪了,爲什麼每個人都要以死逼迫我?爲什麼您要這樣逼我?我到底是不是您的兒子?”
唐靜薇有些震驚,“安暖懷孕了?我們莫家的骨肉?”
莫仲暉站起身,沒有回答,徑直走上了樓。
看着兒子落寞的背影,唐靜薇一顆心也狠狠的抽了下。
她的兒子,從小到大,從未在她面前流過眼淚。小時候,莫平山對他很嚴格,哪次考試考不到滿分,他總會用鞭子抽他。莫平山出手向來很重,她在旁邊看得心驚膽戰,小小年紀的他,每次都緊緊咬着牙,從來不掉一滴眼淚。
記得有一次,莫仲暉出言頂撞了莫平山,莫平山下手很重,用鞭子在他光滑的背上抽出一道道血痕,所有人都勸他認錯道歉,可他緊咬牙關,死也不肯道歉。後來驚動了老爺子,老爺子從部隊趕回來,救了他。那次他背上的傷,足足在牀上休息了半個月。
那麼堅強的兒子竟然爲了一個女人在她面前掉眼淚,即便他喝醉了酒,她也知道這眼淚有多真。
唐靜薇咬了咬牙,對安暖的憎恨又多了幾分。
——
第二天一早,唐靜薇早早的下廚做早餐,莫仲暉也早早的下樓,淡漠的聲音喊了聲‘媽’。
唐靜薇迎上去,笑着道,“兒子,你先等一會兒,早餐馬上就好。”
莫仲暉淡淡的說道,“我不吃了,一早有個會議,現在必須趕去公司。”
唐靜薇皺眉,“吃完早餐再去不行嗎?”
“來不及。”
莫仲暉低低的說完,徑直離開了家門。
莫白靈挑眉問,“暉子怎麼了?情緒好像很低落。”
唐靜薇嘆了口氣,“昨天晚上暉子在我面前掉眼淚了。”
“你說什麼!”莫白靈反應極大,“你說暉子哭了,一定是爲了安暖那賤人,也不知道用得什麼迷藥把暉子迷得團團轉,還非她不可了。”
“安暖懷孕了。”
莫白靈反應更大了,“安暖懷孕?你相信嗎?跟暉子在一起這麼久都沒懷孕,一分開就懷孕了,哪有那麼蹊蹺的事,我看八成是假的,爲了挽回暉子出的賤招,你可千萬別上當受騙。暉子這地位,隨隨便便找個高學歷高智商有相貌的年輕女孩,多生幾個孩子,基因該多好。”
唐靜薇嘆氣,手撫着額頭,淡淡的說道,“暉子非安暖不可,怎麼可能會跟其他女人生孩子?”
“怎麼不可能,他那麼愛安暖,不也爲了你跟安暖分手了,說明你在他心目中還是地位很高的。等時機成熟了,你催他找個女朋友,生個孩子,還不是順其自然的事。”
唐靜薇搖了搖頭,無論莫白靈說什麼,她都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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