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卻是一個揹負着仇恨過日子的人。
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母親沉入海有能力卻不救,這是何等的痛苦和折磨,怪不得他看着自己一點點病入膏肓卻從不想救,而如今寧可下地獄也要親手殺死關萬軍,這樣的恨究竟是有多深。
他從頭到尾就沒有活下去的打算,他早就想着離開。
“信上寫什麼了”?尹宇謙擔憂的觀察着她明滅失神的臉色,“算了,你別想太多了,是他自己從後門走出去的,生命都是自己的,算了,你已經盡力了,如果他自己不愛惜又有什麼辦法呢”。
“有些事你不明白…”,賀蘭傾喃喃的搖了搖頭,她該如何呢,照他說的不管嗎,任由他自生自滅。
像他那麼聰明的人,既然敢做最後的孤注一擲,那便是有了百分之八十的把握,那便是去死。
如果不知道就算了,可是知道還能冷漠的當做不知道嗎。
“就讓他去吧”,薛釧忽然望着窗外嘶啞的道:“他活的太痛苦了,他需要解脫…”。
“是真的需要解脫,還是因爲你知道了他也是害死你妹妹的兇手”,賀蘭傾盯着她手裡的信複雜的問道。
“我不知道,不知道”,薛釧捂着臉痛苦的哽咽起來,她最親愛的小妹妹,曾經那樣的可愛、憨厚,就是家裡的掌上明珠,到最後卻落得個那樣的下場,而她們薛家的人卻沒有一個人知道真相。
“他只是想要自己的母親解脫,她解脫了,可他承受着最痛苦的煎熬”,賀蘭傾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轉身快速的走出了病房。
安靜的醫院走廊裡,迴盪着她高跟鞋的“噠噠”聲。
她從不認爲自己是個善良、多愁善感的人,她甚至瑕疵必報,對討厭的人、恨得人會以各種惡毒的手段還擊他們。
可只有關梓誠,會說她其實是個善良的人。
她一直一直非常清楚的記得,那日他冰冷憤恨的看了她一眼,然後跳進了水溝裡找戒指的情景,那麼的髒,那麼的臭,甚至還遊動着令她作嘔的蟲子。
笨拙的關梓誠,老實的關梓誠,狡猾的關梓誠,善良的關梓誠,聰明的關梓誠,可憐的關梓誠…
她不自覺的握緊了拳頭,她答應過他的,彼此交換條件,他把漢華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了她,到最後她爲了自己的名譽、崔以璨的名譽收了手。
他做到了,她卻沒有做到。
如果她沒有收手,說不定漢華已經跨了,他也不會做出最極端的選擇。
“小傾,你要去哪裡”?尹宇謙着急的追了上來拉住她,看到她眼底一片肅然寧靜卻是怔了怔。
“不知道爲什麼…對他,我總是做不到置之不理”,賀蘭傾深吸了口氣,緩緩道:“可是我就算救了他,也救不活他的心”。
“你到底在說什麼”?尹宇謙被她說的莫名其妙,但隱隱的又彷彿猜到了些許,“你在矛盾”。
“我覺得我最近經常矛盾…”,賀蘭傾像自言自語的囈語,“我有時候都有點不認識這樣的自己,我以前從來不會有的”。
“那你想如何”?
賀蘭傾沉默了整整一分鐘,忽然擡起腳步往電梯口走去,“既然矛盾就是很難選擇,那我寧願選擇去救他”,如果他死了,說不定她會後悔,可是他已經死了,後悔是沒用的,相反,如果她救了他,那就沒有後悔的理由。
手機突兀的在安靜的醫院裡響起來,是崔以璨打來的,他怎麼這個時候打過來了。
她邊走邊接,“以璨”。
“你在哪裡”?
“我在忙”。
“我問你在哪裡”?
她微皺的按下電梯的按鈕,這是六樓,看着電梯一層層的升上來,安靜的道:“我在公司裡忙”。
“是嗎”,他冷笑了下,“醫院什麼時候成你公司了,難道你會醫術嗎”?
她愕然,反射性的朝兩邊看了看,沒人,後方突然感覺到有灼人的視線,她回頭一看,十來米處後面站着一個戴帽子眼鏡,右手拿着手機的身影,不正是崔以璨嗎。
“你…跟蹤我”,她按掉電話,反應過來,怒聲道。
崔以璨筆直的朝她走過來,拽着她手拉走進一旁的樓道口,避開四周異樣的目光,封閉的樓道里有點暗,他看着她的臉,心裡流露出失望,“看你急匆匆樣子離開,我很好奇罷了,不過如果沒來我還猜不到你欺騙我”。
“不管怎麼說你都不應該跟蹤我”,賀蘭傾咬着牙齒,握緊手機。
“我從來不知道賀蘭傾也會欺騙人,撒起謊來眼睛都不眨一下”,崔以璨冷笑,“我以爲你從來都不屑於撒謊”。
“有時候謊言也是善意的”。
“善意的”?崔以璨冰冷的口氣中不無嘲諷,“你所謂善意的就是丟下生病的我十萬火急的跑來見關梓誠?你還想糾纏不清到什麼時候,或者在你心裡他比我重要的多”。
賀蘭傾有些心虛,但是僅有那麼幾秒鐘,端佯到他棱角分明的臉時,色澤分明健康,“我覺得你病得不是很厲害,就算生病了也是小感冒,你底子好,不用一天就能好起來”。
“就算是小感冒也是感冒”,崔以璨霸道的揪住她手臂,“何況我們之間的關係,無論何種原因來看,你不是更應該關心我嗎”。
“關梓誠得了先天性心臟病,已經到了非常嚴重的地步,我現在沒時間跟你糾結這個話題,你先放開我…”。
崔以璨愣了下,詫異只有一會兒,馬上變得更怒了,“你是要去找他嗎,你是她的誰啊,那也是他自己的事,難道他沒有家人嗎,他的姨不是校長嗎,你管那麼多幹嘛,你什麼時候變成大聖人了,你做什麼關心他”。
他一連拋出一大串問題,震耳欲聾,在空蕩蕩的樓道里一聲聲的轟炸過來,賀蘭傾揉了揉震痛的耳朵,“有些事我沒辦法跟你說,不過如果換成是你,我也同樣會這麼做的…”。
“你竟然拿他跟我比”,還沒完全說完,就被他生氣的打斷,“他和我在你心目中的地位難道就一樣嗎,我不是應該更重要很多嗎…”。
他邊說邊氣憤的朝她靠近,賀蘭傾被他吼的一步步往後退,到了樓梯邊緣,抓住旁邊的扶手,“你就當我心地太好,見不得我的朋友出事吧,你別攔着我,再晚一點,也許他會沒命的”。
“我不許你去”,崔以璨用手臂攔住她。
“現在不是你鬧的時候”,賀蘭傾推開他從樓道口走了出去,電梯正好又上來了,她疾步走過去,後面一股力道狠狠拉住了她。
她無奈又不悅的看着身後陰霾的男人,“我跟你怎麼就說不通呢,你要吃醋也不應該在這事上吃醋,人命關天的事”。
“就算要找那也不一定非得你去找,難道你沒有人嗎,他自己不好好住醫院要走也是他自己的問題,我看是你對他太在意了點,他的戒指你到現在都還帶着,捨不得摘下來”,一直以來就對這個關梓誠格外的討厭、憎惡,每次對着他,就感覺好像輸了一籌似的,他一字一句道:“如果你敢去我們就完了”。
“你真是不可理喻”,賀蘭傾搖了搖頭,她平生最討厭的就是被威脅。
“我是愛你,但是不會允許我的女人心裡還把前任看的那麼重要”。
兩個人在電梯口拉拉扯扯,再加上賀蘭傾生的美貌,回頭率很高,崔以璨又帶着帽子墨鏡更惹人注意,已經有不少人像兩個人投來疑惑的目光。
“現在是在外面,你不要被人發現你的身份,快點回去”,賀蘭傾壓低着聲音小聲的輕哄道:“聽話好不好”。
該死的,當哄小孩啊,崔以璨心裡咒罵不止,旁邊突然傳來高亢的議論聲。
“好像是崔以璨啊”。
“看身影很像”。
“他怎麼會在醫院,那女人是誰啊,他女朋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