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一節談笑胸中換星斗(一)

天還未明便被喚醒,步兒迷迷糊糊的穿衣、梳洗後,與魯淑站在艙中,魯肅滿面平靜,卻怎樣也壓抑不住心中的興奮,“主公將要回建業,你們也不能失了禮數,爹爹會帶你們去送別主公,尤其是你,步兒,你今日一定要乖乖的聽話,不許再惹惱主公。”

嘮叨了半晌,魯肅吩咐魯淑帶步兒下船,便先行趕往營中,魯淑送他下了船,返身回到艙內,卻見步兒伏在案几之上,似乎又要熟睡,急急的將她扶起,輕輕搖晃,“步兒,快醒醒,咱們也得準備準備,否則爹爹可要着惱了。”

這般的無奈,孫權既然要回建業,船便停在碼頭之上,那許多的文武官員,爲何要自己去送?魯淑見步兒小小的臉苦得如同黃蓮一般,還不知心裡如何咒罵孫權,心中暗暗好笑,怕她又睡過去,一邊準備點心,一邊與她聊天,“步兒,主公幫咱們看着衝步閣,可賺了不少的銀兩,你可想好送什麼禮物給主公以做酬謝?”

拈着點心的步兒一時之間愣住了,她從未想過要酬謝孫權,既然要麻煩他繼續照顧衝步閣,那麼這份謝禮想必就不可缺少,可是倉促之間,要送什麼謝禮給他呢?

“步兒,你在想什麼?”魯淑盛好燕窩粥放在步兒手邊,這才安然坐下,咬了一口點心,擠眉笑道:“你是不是怕自己一去碼頭,便會被主公強拉着回建業去?”

“纔不是,”步兒皺起眉頭,木勺輕輕的在粥中撓動,騰騰的熱氣中,步兒苦惱道:“我在想要給主公什麼謝禮他纔會繼續幫我照顧衝步閣。”

剛喝了一口粥在口中的魯淑聽步兒這般說,口中的粥水幾乎噴出,他慌忙用絹巾捂在口上,勉強將粥吞下,瞪大了眼睛,“步兒,你還想讓主公幫你照看衝步閣?別說主公不會同意,就是張昭也不會……。”

“哥,”全神貫注的步兒突然喜上眉梢,全然未注意到魯淑驚詫的神情,“前些時**不是說你的那件棉袍太長了嗎?你比主公矮一些,送給他正合適,改日我再幫你做一件。”

手中提着包裹,魯淑有些忐忑,看步兒自信滿滿的神情,他不由懷疑就憑這件棉袍步兒是否能在張昭的眼皮底下說服孫權繼續幫忙,要知道,張昭對步兒的痛惡,絲毫不亞於孫老夫人,若讓他知道步兒安排給孫權的差事,想必他的山羊鬍子就會顫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

走上碼頭,衆人均圍在跳板前,想必孫權已經踏上了跳板,步兒心中焦急,偏偏人羣站得密不透風,她站在人後,提高聲音,“主公,主公……。”

連喚數聲,那嬌弱的聲音想必還未穿過人羣,便被寒風吹散了,眼看着人羣就要散開,魯淑淑忙拉着步兒退到一旁,剛剛站定,孫權已穿過人羣,“步兒,我早知道你們會來。”

一眼便看見張昭將要穿過人羣,步兒眼眸轉動,伸手從魯淑手中提過包裹,微笑道:“主公,我有兩句話想單獨對主公說。”

“好啊!”孫權笑意盈盈的隨步兒走到一旁,看步兒眯眼看着人羣,“步兒,你想說什麼?”

與魯肅並肩而立,張昭滿面疑惑的凝視着孫權面上的笑,他不明白步兒與孫權在說什麼,看上去,他們相談甚歡,注視良久,張昭憤憤的轉身看了看魯肅,“子敬,主公與步兒在說什麼?”

“我可不知,”魯肅滿面慈愛的凝視着正在說話的步兒,“既然是來送別主公,想必也是說道別的話兒。”

“道別的話兒?”張昭恨恨的凝視着步兒,“什麼道別的話兒要講這許長的時辰?”

“張大人與主公無言可說,並不意味着步兒沒有,”不知何時,周瑜走出人羣,站在魯肅身側,冬陽無力,那稀薄的陽光落在他黝黑而削瘦的面龐上,及不過拂過眉梢的風有力,“就讓步兒與主公多說兩句話吧!要知道主公爲了說服步兒回建業,可是費了不少的心力。”

足等了半個時辰,孫權才微笑着提着包裹走上跳板,大船緩緩離開碼頭,衆人看見孫權站在船頭,直到船行得只看得清輪廓,衆人依稀覺得他還站在那裡。

“主公應允了嗎?”魯淑執着步兒走在衆人身後,壓低了聲音,“那般長的時辰,你與主公說了些什麼?”

“當然答應了,”步兒有些驕傲,卻沒有笑,“要說服主公可不是那麼容易,我先讚揚了主公一番,然後又送上那件棉袍,最後才拜託他幫忙,如此這般,主公才應允。”

這傢伙真的奸詐,魯淑喜笑顏開的這般想着,“步兒,左右無事,不如到林中去抓雪雞,傍晚熬一鍋好湯……。”

立時便應了下來,回到船上抓了半袋米和一個木盆,步兒帶了桃花跟在魯淑身後進了樹林,魯淑在雪地上查看良久,終是尋到一塊適合的地點,用樹枝掃淨了雪,將米灑在地上,撿了一根樹枝繫上繩索,用樹枝將木盆支在米地上,拉着繩子退到一旁,示意步兒和桃花噤聲。

在林中等了兩柱香的功夫,都沒有一隻雪雞經過,步兒極失望,林中寒冷難耐,商議之下,便決定放棄,魯淑收了木盆,剛剛回到雪窩中,卻聽見有細碎的腳步聲傳來,魯淑伸頸一看,卻是周瑜與小喬。

示意步兒和桃花呆在雪堆後,魯淑悄悄滑進雪窩裡,將步兒護在懷裡,“是大都督和夫人,現在出去不便,待他們經過之後咱們再回去。”

過了片刻,周瑜和小喬果真行到此處,與預想的不同,他們似乎在樹下站定,從雪堆後向外眺望,只能隱約看見他們的背影,魯淑與步兒對視一眼,均覺得奇怪,天寒地凍,周瑜和小喬到這裡做什麼?

“夫君,這幾**總是悶悶不樂,”小喬的聲音在寒風中聽上去異樣的甜美,步兒不由覺得心中一暖,“還是爲了步兒嗎?我只是不明,爲何夫君初時那般堅定的要送她回建業?昨日爲何又改了主張?”

沒想到連小喬都不明所以,想必令周瑜更改主張之事發生得異樣突然,魯淑與步兒全神貫注的傾聽周瑜的迴應,緊張得連呼吸都停止了,“你不明白,步兒不是普通的孩子,若她願意,她能夠改變這場仗的局勢。”

急促的呼吸着,步兒只覺得異樣的惱怒,所有人都覺得自己要依靠諸葛亮才能成事,難道自己是大傻蛋嗎?這般想着,果聽小喬笑道:“夫君,步兒即使再聰明,也不過是個孩子,平日我與她相交,只覺得她喜好享受,並無大志,夫君爲何要這般防範她?”

聽周瑜悠長的嘆息之聲,彷彿想將重重的心事隨同嘆息傾盡一般,過了片刻,他才淡然道:“你應該知道,孔明喜歡她,孔明向來攻於心計,他在步兒面前委曲求全,目前只是討得步兒的歡心,想他是何等人,竟然能夠委屈自己至此,可想而知步兒在他心中是多麼重要,那就意味着,只要步兒願意,她能夠利用孔明做任何事,我想除了步兒讓他殺掉劉備之外,沒有什麼事他會拒絕。”

有被壓抑的美妙笑聲徐徐傳來,小喬笑了片刻,才笑道:“夫君,步兒才十二歲,她如何能令諸葛先生這般着迷,是夫君小題大作了吧!”

“十二歲?”周瑜苦澀的笑聲襯托得小喬的聲音越加美妙,“是啊!她現在才十二歲,就能令人如此着迷,再過幾年呢?那豈不是要顛倒衆生?小喬,我並不是太喜歡那孩子,你知道我第一次見到她是在什麼地方嗎?她獨自站在桃花樹上,那個時候她才三歲,我自覺意志力堅強,沒想到目光觸到她的那一刻,胸口如同被大捶敲擊一般,我更不喜歡的,便是她額上的那朵桃花胎記,每每散發着妖異的誘惑。”

第一次聽周瑜親口評價步兒,沒想到他竟然並不喜愛步兒,魯淑下意識的輕輕撫了撫步兒的肩,壓低了聲音,“步兒不要傷心,大都督不喜歡你,我和爹爹喜歡。”

“還有衝弟,”步兒不滿的衝魯淑翻了翻白眼,“我纔不傷心,我也不太喜歡大都督。”

這般一打碴兒,小喬的話便未聽清,只聽周瑜淡淡道:“孔明臨走之前留了一封書信給我,他在信中說已經勘破了我的用意,若我將步兒送回建業,便是懼怕於他,此時靜心想來,我是中了他的激將法,小喬,那個傢伙真真是算無遺策,他早就知道我讓他回江對岸,就是爲了送走步兒,他也知道步兒不想回建業,好計謀啊!”

不知爲什麼,周瑜最後說的那幾句話,似乎隱隱帶着一絲笑意,卻不知他中了諸葛亮的計,竟然會這般的興奮?

待周瑜和小喬走遠,三人忙從雪堆後爬出,魯淑伸手拍打着步兒身上的雪沫,強壓着笑道:“大都督想必氣惱莫明,他用盡辦法都未折服孔明先生,沒想到你卻折服了他,步兒,我終是明白了,大都督爲何初時待你好,到了今日,卻越來越不喜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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