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節 邂逅英雄誰似此(二)

好容易才寫滿一百篇的詩經。步兒放下筆,伸手拈了一塊點心,心中籌謀着報仇的計劃,正想得出神,卻見孫權笑容可掬的走進學堂,不由一愣,他跑到此處做什麼?難道是爹爹請他來解救自己和哥哥嗎?

越想越覺得可疑,可是孫權與先生站在庭院中,談笑風生,完全沒有要解救自己的意思,轉過身,魯淑還在全神貫注的奮筆疾書,輕咳一聲,“哥,你看孫權怎麼來了?”

轉首向庭院中眺望片刻,魯淑事不關已的轉過首,繼續抄寫,“許是爹爹告訴他吧!他是主公的弟弟,由他出面,許更好一些。”

更好一些?步兒放下點心,心中不停轉念。只覺不好,果然,先生進屋之時,滿面鐵青,“魯小步,魯淑,你們隨我來。”

足足被先生斥責了半個時辰,從先生的話語裡,步兒覺得自己和魯淑所犯的過錯不僅僅是欺負了同學,還將學堂摧毀了十遍,先生最後一記幾乎將書案都拍斷的重擊結束了訓話,“好了,你們回去吧!魯淑領十記掌擊,魯小步,罰抄詩經全本兩遍。”

嘟着嘴回到屋中,衆人滿面春風,定然是已經猜到了重罰,步兒怒上心頭,爹爹怎會請這樣的害人精來解救自己和哥哥?

寫了許久,終於熬到正午,滿心怒火的將筆墨收好,與魯淑並肩走出學堂,管家已侯在轎旁,一見步兒便綻開笑容,“小姐,適才先生說今日小姐在學堂犯了獵,寫了這封竹簡要交給老爺。”

飛速的看完竹簡。果然是將晨間的一切過錯推給了自己和哥,嘆息着將竹簡還給管家,坐在轎中只想着一會兒到家如何向魯肅交待,最最可惡的便是孫權,他與魯家全無半點干係,和孫策一般處處針對自己,想必是因爲孫老夫人不喜自己的緣故。

回到家中,忐忑不安的坐在一側,魯肅展開竹簡,慢慢看了半晌,擡目環視着步兒和魯淑,視線最終落在魯淑面上,“淑兒,究竟發生了什麼?”

果然,每次步兒闖了禍,最後善後的永遠是自己,魯淑在心裡嘆息着,“爹爹,今日晨間咱們在學堂裡本在看書,步兒看到其他人欺負花庭芳,便用先生的竹鞭打了他們。結果……。”

“步兒,”魯肅沉着臉,極度的不悅,“是真的嗎?”

“嗯,”步兒點了點頭,“先生在責罵我們的時候,花庭芳一言不發,我惱了,便說她是狗。”

啪,魯肅將手中的竹簡拍在案几之上,魯淑和步兒同時一抖,魯肅看步兒滿面的驚恐,心一軟,柔聲道:“步兒、淑兒,你既然要幫助別人,就不應該要求回報,無論怎樣,你們都欺負了其他同窗,晚間我便帶你們一同去致歉。”

“爹爹,”步兒終是惱了,“如果幫助別人有錯的話,是不是咱們今後無論什麼時候看到別人被欺負,都應該袖手旁觀?那些人打我們,我和哥躲在屋頂之上不敢下來,他們還要用弓箭射我們,在學堂,先生罰我們抄書,爹爹看看,手都腫了。回來還要被爹爹責罵。”

和往常一般,步兒一撒嬌,魯肅便不再提懲罰的事,連致歉都免了,下午陪步兒匆匆去了衝步閣,又趕回家中抄書,直抄到深夜才抄完,想到一切都由花庭芳而起,心中暗恨。

第二日到了學堂,奇怪的是花庭芳也在,不過花家派了兩名粗使的丫頭陪伴花庭芳,步兒有了心結,看到衆人連寒暄都免了,一衆人大眼瞪小眼,互不理睬。

先生察看了各人抄寫的卷冊,又沉着臉訓斥了步兒和魯淑,這纔開始授課,步兒異樣的委屈,只待抓住機會便要報仇,可是那兩名粗使丫頭寸步不離花庭芳,全然沒有一絲機會,只得將恨意壓下,只待來日再報。

轉瞬到了端午。學堂休學一日,匆匆的用過早膳,步兒急急的趕往衝步閣,每逢這樣的節日,生意都比往常好三成,轉念想到新店,只待查了帳簿,便轉到新店去查看進程,正沉思間,只聽轎外一聲喧譁,輕輕頓了頓足。轎子立時停下,掀開帳簾,卻看到一衆的潑皮圍住抱着孩兒的柳媽媽,看柳媽媽手中提着糉子,便知她本想趁早上人少買應節之物,不曾想還是被這些潑皮發現。

那些潑皮不時的伸手拉扯柳媽**衣袖,看她焦急的躲避,便發出尖銳的笑,“你這樣一個老女人,和哪個相好生下的這個孩子……。”

耳聽得污言穢語,柳媽媽滿面漲紅,幾乎要落下淚來,懷裡的孩子本在熟睡,聽到嘈雜的聲響,醒了過來,開始痛哭,柳媽媽手忙腳亂的哄着孩子,只想衝出潑皮的包圍,可是左衝右突都無法掙脫那些潑皮。

正焦急間,突聽一個潑皮大聲慘叫,衆人定晴一看,卻是一個滿面焦黃的少年手持粗大的竹竿胡亂的揮打,潑皮們四散開來,柳媽媽趁機跑了出來,心中感激那少年,正要上前致謝,那少年卻揮了揮手,一眼看到腕間的麝香珠,認出那是步兒,竟愣在原地。

看柳媽媽站在原地不動,步兒大急,“快走,去叫人來。”

終看到柳媽媽飛快的跑了起來,步兒這才放下心來,那些潑皮已經怪叫了圍攻了過來,步兒眼眸轉動,將手中的粗竹竿扔了出去。從地上拾起細竹竿,一邊揮舞,一邊退進人羣中。

只聽那些潑皮的吼叫聲,目光掠過,兩個轎伕已經被打倒在地,步兒抱着竹竿在人羣中飛跑,那些潑皮緊隨在後,轉眼跑過一條街,步兒只覺得雙腿發軟,連連的左顧右盼,只想尋一個可以藏身的地方。

突然看見左側的屋房放了一把木梯,木梯旁堆了瓦片,想必正修葺房屋,立時沿着木梯爬上屋頂,轉過身,潑皮已經趕到,立刻伸腿將木梯踢倒,手中拿起瓦片便開始向下擲,有了書院的經驗,步兒手中的瓦片扔得又密又準,那些潑皮被瓦片擊中,頭破血流,痛得哇哇大叫。

看潑皮們暫時退到一旁,步兒坐在屋頂不住喘息,柳媽媽想必已經找到援軍,只要再堅持半柱香的時辰,緊張的四處察看,害怕有潑皮突然出現在屋頂,這一看,只嚇得魂飛魄散,已有十數個潑皮沿着其他的木梯向下攀爬,位置過於分散,根本無法將他們擊打下去。

站起身來,這幢屋子的左側種着一株大樹,枝繁葉茂,已伸到屋頂之上,步兒飛跑到樹旁,有幾個潑皮已經爬上屋頂,跌跌撞撞的追了過來,不及細想,步兒飛身躍到樹枝上,也顧不得危險,也顧不得查看樹下是否有人,沿着樹幹滑到地上,剛剛站定,便聽到耳後風響,心中暗暗叫苦,緊閉着眼睛,只待那風聲落到頭頂。

果聽見一聲脆響,自己卻安然無恙,禁不住轉過身,只見一個高大的男子站在自己身後,伸臂擋住了擊打下來的竹竿,那男子爽朗的笑着,“步兒,你無礙吧!”

說着,那男子轉過身,卻是孫策,他伸手抓住竹竿,用力搶了過來,扔給步兒,“小心防備,這些潑皮不是咱們的對手。”

胡亂揮舞着竹竿跟隨在孫策身後,那些潑皮且戰且退,轉瞬便退到暗巷中,孫策站在巷口,冷冷的注視着那些戰戰兢兢的潑皮,“大好的年華,卻虛渡在這街市之中,以欺負弱小爲樂,你們不覺得慚愧嗎?眼看曹操便是提兵南下,你們的家園將要毀於一旦,若是血性男兒,便去參軍吧!保衛你們的家園,保衛你們的家人。”

說完,孫策轉身便走,有膽大的潑皮高聲道:“你是誰?”

“江東孫策。”

坐在街邊面鋪的小桌旁,不住的喘息,孫策微微笑着,“原來步兒也會這樣的勇敢,今日爲了你的勇敢,這一餐我請你。”

伸筷挑起一根麪條,眨着眼睛,“丞相真的要提兵南下嗎?”

“丞相?”孫策咬斷口中的麪條,目光閃動,“聽公瑾說,你要嫁給曹衝。”

“嗯,”認真而興奮的點了點頭,“我要嫁給衝弟,做衝弟的妻子。”

這般的直接,禁不住微笑了,“這般說來,你真的很喜歡曹衝?”

“嗯,”步兒喝下一口麪湯,“喜歡,就像喜歡自己那麼喜歡他,不,比喜歡自己更加的喜歡他。”

再一次的微笑了,孫策突然覺得自己被她面上的堅定所感動,明明曹操和曹衝是自己的敵人,明明面前這個孩子無比堅定的告訴自己她要成爲自己的敵人,仍然禁不住爲她感動了,“是嗎?這般的喜歡他?”

“你看,”步兒伸出手掌,然後緩緩的握成拳頭,那小而胖的手就像一團軟軟的棉花,“我們的心就這般大,我們的心一直一直的跳,有的人是爲了自己,有的人是爲了家國,而我的,是爲了衝弟而跳,每天我睜開眼睛,便在想念他,而他同樣在想念我,我們依靠着對彼此的想念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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