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曉風攜着露水的淡淡溼意,拂過,撩醒了諸人。
蕭客吸了吸有些堵塞的鼻子,攜二女上了馬車。
宣城與遼城是伴城,相距不過三四十里。到此處也不過離遼城幾十裡,以馬車的速度,昨晚應該是那些人離家後的第一夜。怪不得他們如此興奮,都睡到天大亮才醒!
蕭客拒絕了遲某的邀請,卻依然與他們結伴而行。大概又趕了七八天的路,到達了南山郡的西南。大隊人馬打算從南門入,蕭客則分道去了西門。
大城市的繁華不是遼城那種小地方可以比擬的,即便是相對貧困的西郊都比遼城要熱鬧的多。
西門長街車水馬龍,販夫走卒、引車賣漿喧鬧異常。路邊豆腐攤前賣豆腐的小婦人,衣着光鮮,僅略施粉黛,就顯得妖嬈無比,蕭客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大城市的女人,就是白啊!”蕭客剛說完就覺小臂一痛,揉了揉胳膊又道:“你擰也沒用,少爺我說的是實話!”
鄉下人進了城,什麼都覺得新鮮。三人之中小米相對有見識,即便是她也是目不暇接,更不要說這對夫婦了。
大城市不像他們想象中的那麼文明,有買賣不成相互推搡的,有小乞丐偷了饅頭被人追打的,也有——
一個二十出頭賊眉鼠眼的瘦削男子,手裡抓着個錢袋奪路而逃,後面的人羣中一個婦女罵喊着“抓賊”,接着,一個身背大刀的黝黑少年撥開人羣緊追而去。
蕭客伸腳想撂倒那賊,卻只是絆了他一個趔趄。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態,蕭客就沒再做什麼,只是繼續前行,想着快點投個客棧歇腳。
一陣躁動,蕭客轉身,見一輛馬車衝入人羣。馬伕吃力地扯着繮繩,卻不見驚馬有絲毫的減速。這樣下去會死人的!
馬車擦身而過,蕭客抽刀,助跑兩步一躍而起,一刀插入馬頸。
馬驚嘶鳴,直立而起,四蹄亂舞頭頸狂甩,似要把蕭客甩開。馬伕死死拉住繮繩,不讓驚馬前進一步。
蕭客終究還是被甩了出去,馬伕也沒能止不住驚馬。正此時,之前追賊的少年返回,掄起大刀一刀斬下馬首。
馬身倒地,頸上鮮血噴射。場間頓時靜了下來,接着是一陣鼓掌叫好聲。
馬車被掀翻,裡面爬出來兩個面冠如玉的清秀少年,問過馬伕事情的經過,方走向前來抱拳感謝那位持刀的少年。
不料那少年根本不理會二人,轉身拉着死馬前面一個受驚的少女,頭也不回地離開。蕭客這纔看到那黝黑少年拿的不是刀,而是一把很寬的斷劍。
蕭客爬起來,拔下插在馬頸上的短刀,悻悻然顧自離去。
“沒那能耐,就別衝大尾巴狼,衣服都弄髒了,回去自己洗!”小米一臉不悅道。
出力不討好,小米見了自然覺得不忿。蕭客尷尬一笑,跟着離開。倒是那馬伕補了一句話,讓蕭客欣慰許多:“謝謝小哥仗義出手啊!”
蕭客想回頭還禮,卻被小米一把拽走,又斥責道:“還不走,嫌不夠丟人啊!”
前行不遠,有一家“迎賓客棧”,檔次不高不低。三人交了三天的房錢,入住進去。
“快把衣服換了,我給你洗洗!”小米還在爲剛纔的事生着氣。
“剛剛那麼多人,你就不能給少爺留點面子啊!” 蕭客一邊脫着外衣,一邊抱怨道。
“是你自己沒事找事!爲了救人落的那麼狼狽,那兩個女人看都不看你一眼!”小米氣道。
“女人?什麼女人!”蕭客不解。
“馬車裡的兩個啊!沒有喉結,胸部挺得老高,明顯是女扮男裝的!”小米伸手比劃了一下道。
美女敬英雄,自己跟驚馬糾纏了半天沒把它怎樣,卻被那黑小夥一刀斬殺,風頭自然都被搶去,咱也無話可說!
說到那黑小子,身材真他娘地好,雖然跟自己一樣瘦,可渾身疙瘩肉。
那小子就憑着身強體健一刀斬斷馬首,而自己練氣一個月,卻遠不及他,看來練體練氣還真的不能說哪個強一點。自己身體孱弱,單挑一個壯漢都沒有把握,看來以後還需要鍛鍊一下身體。
正規的練體,有着嚴格的步驟,皮、肉、骨面面俱到。不同門派方法不同,側重點也不同,譬如傳說中的佛門鐵頭功、鐵檔功。
普通人也有普通人的方式,一個農夫或者一個屠夫,通過勞動,依然可以獲得強健的體魄。至於之前那個黑小子,一看就知道是幹活幹多了,曬得那麼黑。
練體練氣程度的高低與搏鬥勝負無關,你身體好、真氣足,也擋不住別人背後偷襲的一刀。另外就是武技,比如蒼狼寨那個箭手的追魂箭,甚至差點傷到比他修爲高很多的江捌。
卻說蕭客聽了小米的話,擺擺手道:“本少爺英俊瀟灑、俊朗不凡,她們不識貨,是她們的損失!”
俊朗不凡?小米忽然又想到汪小姐那句話“穿上衣服還真沒認出你來!”,開始捧腹大笑起來。
歇了一日,第二天蕭客讓小米去找院子,而自己則去找鋪子,打算開個筆墨店。
晚上回來,小米一臉怏怏,訴說自己的辛苦,又抱怨這裡房價太貴。蕭客則是物色好了一個店鋪,因爲地段好租金太貴,蕭客必須跟二女商量一下。
沈小七一向很少意見,小米則是反對,說半年五十兩銀子,肯定虧本。
爲了說服小米,蕭客露了一手,當下寫了幾個字,畫了一幅畫。
小米端着畫愛不釋手,不解道:“少爺畫技何時這般好了?”
切,怕了吧!蕭客負着雙手,得瑟一笑。
“自從被雷劈,腰也不酸了,背也不痛了,字漂亮了,畫技也好了,我也不知道什麼原因!”
前世的丁斌就愛寫寫畫畫,書法畫技都不錯,後來變成了蕭客,兩世融合,竟讓他提升了一個檔次。
書法融兩世筆風於一體,風格平和自然,筆勢含蓄委婉,遒美健秀,自成一家;至於丹青,畫風獨特,自成一格,筆法嫺熟流暢,象形且匯意。
沈小七自幼孤僻,頗通書畫,此時也目露驚豔之色。
“畫的真好看,只是,這畫上女子是哪個?”小米道。
“呃,遼城城南那個李寡婦!”
他莫非與那寡婦有什麼奸/情?二女心道,那李寡婦她們是見過的,跟這畫上人可有云泥之別!
“你們幹嘛這麼看着我!我跟李寡婦可是清白的!”
“誰知道呢!”小米撇撇嘴,指着畫卷旁邊的一行詩道:“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咱在城南那會兒,都是下的大雨,哪有這微雨?”
“重新畫!”蕭客一把撕掉畫。
把畫上人換成了小米,小米纔是個十四歲的小姑娘,又調皮好動,硬把她拉入這落寞孤悽的場景,顯得有些失調。
“不能厚此薄彼!”蕭客又畫了第三遍。
三遍的場景均有不同,這次是一個女子立於庭中,對着翩翩飄零的落英;又見雙飛燕子,在霏微的細雨裡穿梭,整個畫面清冷孤寂,而細雨中那個帶着惆悵的女子,卻是沈小七。
不得不說,沈小七的氣質很符合這畫、這詩。蕭客捧起畫遞給沈小七,她愣了一下,然後望向蕭客。
“畫的是你,當然是給你了!”
……
十日之後。
城西泗水巷東側,靠近坊門街的拐角處,多了一個筆墨店,店名“客蘸”,這店已經開業數日,卻依然門可羅雀。
蕭客不明白,自己釀的酒很香,巷子又不深,爲何無人光顧?
半年店租五十、押金五十,加上置辦的雜七雜八的東西,已經花了一百四五十兩銀子,現在沒有任何收益,這可如何是好。
蕭客沒做過生意,在許多事情上還不如小米想的周到,但是他也大概猜得到,是因爲沒做宣傳的緣故。可是這宣傳該如何做,又該面向哪些顧客做,都是一個問題。
蕭客在門口站了站,又回到店裡,見小米百無聊賴地趴在案上,歪着頭看着牆上的一些字畫。
“我去過幾家筆墨店,看他們的東西明明就不如少爺的好嘛!可爲什麼人家生意都那麼好,咱這兒就一個人沒有呢!”小米道。
“可能是——別人還不知道這裡!”蕭客坐到小米旁邊,無奈道。
“來過幾個人都沒買,會不會是貨不行?”小米道。
“應該不是吧!”蕭客道:“就算你不相信少爺的能耐,也該相信自己的眼光吧!”
“那是爲什麼呢!”小米坐起來,使勁甩了甩腦袋。
“莫不是——”蕭客眉頭微皺道:“他們看我這個先生不行?”
“有可能,他們看你這麼年輕,又沒什麼名氣,根本不把你當回事!”小米道:“可是該怎麼辦呢?等你有了名氣,咱們都餓死了!”
“要不咱不署名?就說是咱們的先生作的,然後說我是跑堂的?”
客蘸無客,道之奈何!
大城居難,何以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