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顏明真早早就醒了。
自從重生之後,她不僅晚上偷偷跑去練武場去習練,早上的時候,還會早早起來打坐。重活一世,既然不能馬上出去報仇,那她就努力讓自己儘快強大起來。
可今天早上,顏明真閉目坐在牀榻之上,卻怎麼也不能很快入定。各種思緒紛沓而來,讓她只覺滿腦子好像是奔騰着萬匹快馬。
不覺間,她就想起了昨日之事。事情雖然早已經過去了,可顏明真依舊爲昨天的事情後怕。
如果不是當時想到了那麼細微的地方爲自己開脫,那麼說不定,自己已經被所有的人所厭棄了。
想到這裡,顏明真突然想起前世家鄉雲州城中的一個女子。
那個女子是當地一個大族陳氏家中的一個女兒,叫做陳雲燕。之所以顏明真想起她,是因爲當時的唐素素和陳雲燕年齡相仿,兩個人曾經見過面。
說起來,陳雲燕也是當地的一個奇女子。她自小酷愛醫術,小小年紀便有了一個杏林奇才的名號。到及笄的時候,她的醫術已經相當高明瞭。
大華國雖然是一個國風比較開明的國度,但畢竟女子,尤其是未出閣的女子不便拋頭露面。所以尋找陳雲燕看診大都是一些內宅家眷。
唐素素能和陳雲燕相見,還是因爲唐母有一次纏綿病榻,還是尋了陳雲燕給看好的。
要說起來,陳雲燕還是唐家的一個有恩之人。
只不過,在唐素素成親後一年,即將成親的陳雲燕突然被家裡人趕了出來。說她自小招惹了不乾淨的東西,所以纔會有那一身的醫術。
而臨近成親,那不乾淨的東西卻耐不住了,天天在陳府攪鬧,使整個陳府人人恐慌,處處不安。
陳府上的人曾經暗地裡找過高人,卻被告知是陳雲燕上輩子欠了人家的債,這輩子必須償還。並說以前陳雲燕施展醫術救人是那髒東西尚存善念,如果再有人求醫,就不能善了了。高人除了言明自己無法清楚陳雲燕身上的髒東西,還告誡陳府不能插手。
沒有辦法,陳府上的人只好讓其離開。
說是離開,還給了陳雲燕不少銀兩做盤纏。但一個在衆多丫頭婆子捧着養大的嬌弱小姐隻身一人被從府中給扔出來,還能好在哪裡。
時間不長,唐素素再聽到陳雲燕的消息的時候,卻是她在離開雲州後在路途之上被歹人圖財害命。
陳家人見事情至此,只好派了人前去陳雲燕遇害的地方,爲她收屍入殮,將她葬在了被害的地方。
而原本陳雲燕要嫁的夫家,卻是一個比陳家還富貴了幾分的望族。陳雲燕死後不到十天便是婚期,無奈之下,其當家主母只好將嫡女嫁了過去。
前世唐素素雖然憐惜陳雲燕的遭遇,卻沒有想太多。經歷了昨天的事情,現在顏明真對陳雲燕的事情有了另外的想法。
想想陳雲燕不過是陳府上一個比較得寵的姨娘所出的女兒,從小便比嫡妹出彩有名,能不被嫡母和嫡妹所恨嗎?
又是一段嫡庶之間的戰爭。不覺顏明真就想起了顏明華。
想不到她小小年紀手段倒是不簡單。能利用上大學士府上的人給自己下絆子,平時還真小看她了。
。。
胡思亂想了一大會,直到過了半個來時辰,顏明真才慢慢平息下思緒。
此時,已經到了卯時中。被顏明真安排在外屋榻上的青枝起牀了。
她悄悄進來瞧見顏明真正端坐在牀榻上閉目打坐,也就放輕了腳步,悄悄將地龍弄旺,然後退了出去。
顏明真本來精神就有些不集中,雖然青枝輕手輕腳的,但還是驚擾了她。
又過了一會,當聽到負責去大廚房取飯的紅葉在外面說話的聲音,顏明真乾脆也就結束了打坐。揚聲喊她們兩個進來伺候。
紅葉從外屋進來的時候,滿臉幸災樂禍的笑容。一見顏明真就說道:“三小姐,二小姐真是糟報應了。”她昨天就憋了一肚子氣,所以當聽到顏明華手被瓦片砸中的事情,只覺得蒼天有眼。剛纔在外面她就是跟青枝說的剛纔打聽過來的事情。
見紅葉高興,說得又是讓自己心中痛快的話,顏明真也就只是白了她一眼,沒有開口說過話。
“小姐,你儘管放心。”紅葉嘿嘿一笑,雖然說着話,但動作也不慢,將顏明真的衣裙拿了過來,一邊配合着青枝打開牀幔,一邊說道:“紅葉心中有分寸,自然不會再這房中之外說二小姐的不是。”
這段時間,紅葉確實長進不少,只是在三個人的時候才什麼都說。再說,正是因爲她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樣,才讓許多人跟她說話的時候少了戒心,順利的套出不少話來。鑑於如此,顏明真也就不刻意的拘着她的性子了。
此時,紅葉一邊說着話,一邊打眼偷着看着顏明真的表情。當看到她並沒有責怪的意思,也就一笑說道:“奴婢今兒過去到了大廚房正等着取食盒的時候,見二小姐院子裡去的人不是大丫頭秋雁,而是一個婆子和幾個小丫頭。心中有些好奇,也就拉了一個平素熟稔的草兒說話。她說,”說道這裡,紅葉賣了一個關子,只是笑嘻嘻手腳利索的爲顏明真繫着襖子上的扣子,心中感覺剛纔捨出去一個荷包換來的消息值得。
見顏明真似笑非笑的掃了紅葉一眼,青枝在一旁輕拍了紅葉一下,含笑說道:“小蹄子,若是再不說,我可是先給你兜底了。”
“別別,”紅葉嗔了青枝一眼,一副後悔先說了出來的模樣。然後轉向顏明真說道:“那草兒悄悄跟奴婢說了,昨天大晚上二小姐不睡覺,將她身邊的幾個大丫頭都發落了一遍。可偏偏從房上掉下一個瓦塊,正好砸到了二小姐的手上。二小姐的手到現在還紅腫着呢。而秋雁沒有過來取食盒,是因爲她昨天晚上受罰的時候,臉上落下的紅印子還沒有下去,不敢出門。”
聽了這些消息,顏明真首先想到的是顏明華髮落她的丫頭們的原因。不過是自己沒有落入她的陷阱,她心中不忿罷了。
那她的手被砸還真是蒼天給自己出了一口氣。
“活該!”輕啓嘴角,顏明真拉長了聲音清楚的吐出了字。何止是活該啊,簡直是大快人心。
一聽顏明真這麼說,紅葉立刻笑彎了眼,而青枝也是抿嘴一笑。她們知道小姐雖然沒有歡笑如花,但心中肯定是很開心的。
有了紅葉探聽來的消息,主僕三個人的心情一早上都很好。
梳妝的時候,等梳完頭,在傷疤上塗了些顏明輝送的藥膏,顏明真就站了起來。
“小姐,”紅葉一見,登時就瞪大了眼睛說道:“還沒有妝扮好呢,你怎麼就走了?”
顏明真被問的一愣,她看看了鏡子,說道:“哪裡沒有妝扮呢?”轉眼看到紅葉和青枝盯着自己的左臉頰看,心中明白她們是想讓自己用昨天的方法將疤痕遮掩住。不覺好笑,也就故意一拉臉說道,“怎麼,你們也嫌棄我的臉,非要讓我將它妝扮起來才成嗎?”
兩個丫頭一聽,連忙搖頭說不是。
“小姐,”紅葉見顏明真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知道她並沒有真生氣。也就將腮紅拿了起來說道:“昨個你自己將臉頰上畫的那麼好看,今兒你要是不想動手,就給奴婢一個機會吧,讓奴婢也試試能不能學到小姐的幾分手巧。”
顏明真原本想着在自己的院子裡,就不用那麼多講究了。此時見她們熱絡,也就嘆了一口氣,說道:“好好,我就隨了你們的意。”
“那就謝謝小姐了。”紅葉嘴裡說着,已經飛快的研開了胭脂,模仿着昨天顏明真的模樣,輕輕的用手指沾了胭脂,幾下便將那道疤痕修飾成了一支梅花。
看着紅葉蘭花指輕翹的模樣,顏明真不覺心中一動,開口問道:“紅葉,你是否會寫字、繪畫?”
“小姐,你看出來了?”紅葉身形一滯,向着銅鏡裡的顏明真張望了一下。然後用帕子將手上的殘紅擦去,一邊和青枝收拾着梳妝檯上的梳妝用品,一邊說道:“奴婢的爹爹是一個落魄秀才,他活着的時候在曾經給奴婢啓蒙學了些東西。”
“哦,”顏明真還真沒有詢問過兩個丫頭的身世。此時既然挑起了話題,也就順着問了下去。她看着紅葉說道:“你們家裡是在京城還是在其他地方,可還有別的家人?”
紅葉嘆了一聲說道:“奴婢家原本是黃河岸邊的人家,前年時候黃河決堤,家裡只有奴婢的爹爹和奴婢兩個人逃了出來。後來討飯到京城,爹爹連驚帶累,帶水土不服,沒有兩個月便去了。奴婢沒有法子,只好賣身葬父,輾轉了一年後才進了着將軍府。”
沒有想到紅葉這麼開朗、活潑的性子的人,竟然有這麼悽慘的一個身世。
“紅葉,”顏明真目光中充滿憐憫的看了看紅葉,帶着幾分抱歉的說道:“沒有想到這麼一問竟然戳到你心底的傷心了。”
“小姐不要這麼說。”紅葉看着顏明真關切的神情,一笑,迅速將自己不快的情緒收起來說道:“現在奴婢已經很知足了,總比以前整天提心吊膽,朝不保夕的好多了。”說了,她馬上知道自己失言了,也就忍不住吐了吐舌頭低下了頭。
“奴婢家裡有人跟沒有一樣。”青枝迅速接過了話,爲紅葉解圍。她說道:“奴婢家中窮困,父母喜兒不喜女偏偏一連生下了三個女兒。在生下小弟的時候,家裡更是窮的快連一日兩餐都不能維持了。父母直接將奴婢姐妹兩個賣了出來,單單留了大姐幫忙伺候小弟。”越說她的聲音越小。想想當初家中雖然貧窮,卻能一家人守在一起。誰知道父母狠心,一下子將姐妹兩個賣了出來。若單單只是被賣了維持他們的生計青枝也不怨恨,可出門的時候正值隆冬時節,狠心的父母竟然連一件厚衣服都捨不得讓她們穿出來。
這人丫子是專門跑到那裡爲京城的富貴人家尋找丫頭下人的,買下了十幾個後便帶着往京城趕路。
青枝身體好還沒有什麼,可憐身體孱弱的三妹連凍帶餓的,從家裡出來後沒有半個月,還沒有回到京城便沒了。人牙子掏了錢成了泡影,別說給三妹弄一副棺材了,連一張破席子都捨不得,直接就將屍首扔到了路邊上。
原先青枝如果只是生氣父母無情,那自三妹時死後,則就成了痛恨了。爲此就是當她在將軍府站穩了腳也沒有再跟家裡聯繫過。權當父母收了賣了自己的十幾兩銀子買斷了養育自己的恩情。
青枝雖然沒有說的那麼清楚,但看着她很少帶出情緒的顏面上一片陰鬱,顏明真也就明白她肯定也有一段不堪言語的傷心。
“好了,往事已矣,我們且向前面看。”顏明真站起身來,輕聲說道:“到現在你們也就明白爲什麼本小姐一定要努力讓自己多多的積蓄各種學識了,許多時候,依靠的還是我們自己。”
若說以前顏明真還對這兩個丫頭存有些許的戒心,那麼到現在她已經徹底相信了這兩個丫頭。
她們身後沒有家人做羈絆,會更貼心的跟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