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你慢點跑,別摔着了……”齊風焦急地跟在丁詩晨後面,不停地嚷着。
丁詩晨忽然停下了步子,雙手捧着自己的右腳跳了一下。
“小姐,你受傷了!別跑了,去把腳洗一下,我給你上個創口貼。”齊風本來在用車上拿來的電筒不停地照着水面,見狀馬上用電筒照了一下丁詩晨的右腳,便發現她的腳底板滿是泥土,卻有一絲紅色從泥土中滲了出來,顯然是踩到了尖利的石頭,給割傷了。
“沒事的,別嚷!”丁詩晨低喝了一句,然後走到河水裡,冷靜地把雙手草草地洗了一下,然後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從懷裡的口袋中取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
“爸爸,幫我!”電話接通的那一瞬間,丁詩晨深吸了一口氣,大聲地說道。
“寶貝,怎麼了?”電話那頭傳來了丁易沉穩的聲音。
“幫我救範飛!他和羅家起了衝突,被逼着跳崖了!他應該是跳到了武水河裡,但我現在找不着他,你幫我找他,行嗎?”丁詩晨毫不猶豫地說道。
電話那頭倒吸了一口冷氣,半晌後,丁易才淡淡地說道:“丫頭,你看起來很着急啊,不會真喜歡上他了吧?”
“沒那事!他就是我的一個同學,一個普通朋友。我是學習委員,同學出了事,難道我不該管?”丁詩晨咬了咬嘴脣,低聲說道。
“得了吧,丫頭,咱們這樣說話多不痛快,還是像昨晚那樣把話挑明吧。如果真是你說的這樣,我會讓你轉校嗎?你會不答應我嗎?”丁易淡淡地答道。
“可我不是捨不得奶奶嗎?”丁詩晨反駁了一句。
“別裝了,丫頭,你那點心思我都知道……”丁易篤定地說道,“如果是這樣,你怎麼連轉到二班去都不肯呢?別拿捨不得賀老師和許靜說事!”
“爸爸!”丁詩晨恨恨地跺了跺腳,低聲說道,“你這根本是胡亂猜疑,也是非法限制我的人身自由!但我已經很將就你了,昨晚就答應了你,保證高考前不和範飛交往,今天我也和許靜換了座位了,你還想怎麼樣嘛?”
“非法?哈哈……”丁易在電話裡大笑了幾聲,又悠然說道,“丫頭,在我面前玩這套虛的是沒用的,耍心眼也是沒用的。我走過的橋,比你走過的路還多……”
丁詩晨再次深吸了一口氣,猶豫了幾秒鐘後,終於咬牙說道:“好吧,如果你答應幫我找到範飛……活的範飛,我明天就轉學,轉到明珠市一中去!”
“哦?”丁易微笑道,卻沒有表態。
“好吧,如果你還不放心,那我再給你加一個交換條件……”丁詩晨猶豫了好一陣,終於昂起了頭,一字字地說道,“我這輩子不再和他說任何一句話,行了吧?”
她這句話說得那麼艱難,眼圈也忽然紅了。
似乎是想發泄心中的怨恨,她又扭頭狠狠地瞪了一旁的齊風一眼。
被丁詩晨瞪了這一眼後,齊風立即縮了縮脖子,垂下了頭,顯然是很有些懊惱。
“這樣啊……丫頭,我可真沒想到你會下這樣果斷的決心,嗯,這纔像我丁易的女兒!好吧,我答應你,幫你找他。”丁易如釋重負地笑道,“丫頭,你別怪爸爸,我這都是爲了你好,現在你的目標是清華和北大,不能分心。讀大學後,你的目標是成長,而不是浪費時間在一個不適合你的人身上。等你長大,多經歷一些事,就會明白爸爸的苦心了……”
“行了,我知道了!你趕緊去找他吧,再晚就來不及了!如果不是你救的他,我們之間的約定就作廢!”丁詩晨忽然大聲地打斷了丁易的話。
“馬上!”丁易愣了愣,立即爽快地說了兩個字,並掛斷了電話。
丁詩晨緊緊地抓着那個紅色的手機,然後慢慢地蹲了下去,蹲在了冰涼的河水中。
兩行淚水如同兩串斷了線的珍珠,無聲無息地滴落在河面上,卻泛不起一點漣漪。
除了那些強大到極點的人,又有誰能在命運的長河裡泛起一點漣漪呢?
丁詩晨終於認輸了。
“小姐,對不起,都怪我,我昨天不該多嘴,不該向丁總彙報的……”齊風惶恐地說道。
丁詩晨無力地搖了搖頭,沒有回答。
“不過也許還有辦法挽救的,你別愁,車到山前必有路嘛。”齊風又說道。
聽到這句話,丁詩晨終於抹了抹眼睛,然後扭頭看了齊風一眼,眼神裡滿是詢問。
“滷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齊風看了身後一直沒吭聲的陳梟一眼,含蓄地提醒道。
丁詩晨眼神一亮,但想了想,眼神又黯淡下去。
“我答應過我爸爸的事情,就一定會做到。”半晌後,丁詩晨冷冷地說道。
聽了這句話,齊風苦笑了一下,淡淡地說道:“小姐,我知道你還在懷疑我在給你設套,不過……請你還是相信我吧!我沒有壞心,昨天我也是不敢瞞着丁總,否則我會死得很難看,畢竟許靜也一直在旁邊。而現在,我真的想彌補一下……我說的那件事,我會去幫你做的。當然能做到什麼份上,我就沒把握了,但不管有棗沒棗,先捅一竿試試總是沒錯的。”
丁詩晨沒有吭聲,垂着頭,仔仔細細地河裡把自己的腳給洗乾淨了。
這一刻,她心亂如麻。
腳髒了,可以洗乾淨。心亂了,怎麼理清?
她寧願堅信範飛依然還活着,但心底也有過動搖,有着她不敢去直面的最壞結局。
在沒查清範飛的生死之前,齊風所說的這些都是沒有意義的。
真正的離別,事前往往是沒有任何預兆的,往往擦肩而過之後,便是永遠的離別了。
她知道,生活每天都在展示着這樣的悲歡離合,有着太多的生死無常。
現在她能做的,唯有虔誠的祈禱。
祈禱範飛能活下去,祈禱父親能早點找到範飛,救下他來,其他的,已經不重要了。
平安就是最大的福份了,在平安面前,不必再奢求緣份。
所以她把手腳都用心地清洗乾淨,然後雙手合什,向着河水連拜了三拜。
河神,請你保佑他……他叫範飛,現在……他在你的懷裡……讓他活下來吧……
…………
一條鯉魚忽然躍出水面,魚尾在範飛的額頭上使勁地甩了一記,然後重新跳回了水裡去。
範飛被驚醒了,他看了看臉色蒼白、半眯着眼的呂恆,頓時想起了之前的事情,於是微微地笑了笑,說道:“喂,你還沒死?”
“烏鴉嘴!你死了我都不會死。”呂恆見範飛醒了,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同時也鬆開了緊揪住範飛的左手,嘴裡卻不甘示弱地回了一句。
“還沒漂到水庫?”範飛抱着泡沫塑料看了看黑暗的四周,無奈地問道。
雖然只是昏迷了一會,範飛卻覺得自己的體力略有些恢復了,手腳上也多了一點勁,至少抱着泡沫塑料不會太吃力了。
“快了,就快了。”呂恆苦笑了一聲,問道,“剛纔你突然昏迷了一陣,咱們的話還沒說完,你接着說,你想問丁詩晨什麼事?”
“沒什麼。”範飛猶豫了一下,說道。
“說出來嘛,哥是過來人,有什麼疑難問題,說不定我就能給你分析出來。”呂恆笑道。
“是嗎?”範飛看了呂恆一眼,深吸了一口氣,說道,“她今天給我發了條消息,讓我以後不要給她打電話和發短信,卻是用許靜的手機發的,也沒說原因,弄得我心裡滿是疑問。後來賀老師也打了個電話給我,說是讓我幫許靜提高一下英語成績,所以把許靜和丁詩晨的座位換了一下,所以我的同桌現在是許靜了……”
“你怎麼看這件事?”呂恆忽然眯起了眼睛,眼神裡閃過一抹精光。
“我想……或許是丁易懷疑我對他女兒動心了,所以給詩晨發了命令,讓她迴避我,同時也給賀老師施加了壓力,讓她給詩晨換座位……”範飛嘆了口氣,說道,“算了,不說這個了,我身上冷,想睡覺。”
“別睡了!喂,問你個事,我給你的戒指還在嗎?”呂恆趕緊問道。
“啊?”範飛愣了愣,趕緊抽出一隻手來,在左褲袋裡摸索了一會,然後摸出那枚黃金鑽戒來,戴在了自己的右手小指上,鬆了口氣,笑道,“還好,沒掉到河裡去。”
戒指上的鑽石很大,指環卻很小,範飛只能勉強戴在自己的小指上。
“範飛,我再問你一次,這戒指到底是不是你偷的?”呂恆正色問道。
“不是,絕對不是!”範飛看了看右手上的拇指手銬,苦笑道,“我真不是那種人,今晚也是第一次看到這戒指,騙你的話,我全家不得好死!”
“好吧,我相信你。”呂恆猶豫了一下,說道,“範飛,我再問你個事,那隻叫紅塵的倉鼠,你真沒訓練過它偷東西?”
範飛沉默了一會,苦笑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了,這隻倉鼠根本不是我養的,是我一個……朋友養的,前幾天紅塵在他家丟了,他就託我去找。你也知道,我鼻子的嗅覺很靈……”
“你怎麼不早說?你那個朋友是誰?”呂恆驚道。
“他是我的朋友,我不想說。”範飛苦笑道,“反正我都快要死了,何苦再讓我的朋友成爲你的懷疑對象呢?我只是聲明一句,不想讓你把我真當成賊了。”
“我草!你真糊塗!”呂恆怒道,“這種事你講什麼臭義氣?”
範飛苦笑一聲,沒有接話。
“既然是這樣,我就給你提個醒吧。”呂恆猶豫了一下,說道,“我懷疑你中了丁家的圈套!”
“圈套?”範飛心中一凜,頓時睡意全無。
“你知道這枚戒指是誰的嗎?”呂恆冷笑道。
“誰的?”範飛好奇地問道。
“柳玲!”呂恆神情肅穆地吐出了兩個字。
“柳玲?是個女人吧?她是誰?”範飛這才明白戒指的指環爲什麼這麼小,卻依然沒弄懂這兩個字代表什麼。
呂恆用看白癡般的眼神看着範飛,半晌沒有吭聲。
“怎麼了?她到底是誰?”範飛疑惑地問道。
“丁易的老媽!”呂恆嘆了口氣,終於給出了標準答案。
“什麼?你沒弄錯?”範飛渾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呂恆。
“不會錯的,報案材料還擺在我們派出所!失主就是柳玲,就是丁詩晨的奶奶,她還有個綽號,叫老佛爺!”呂恆用一種悲天憫人的眼神看着範飛,一字字地說道。
範飛靜靜地思考了一會,卻越想腦子越麻木,最終無力地閉上眼睛,喃喃說道:“我有點冷,你繼續和我說話,不然我會睡着的……”
“振作!喂,振作一點!”呂恆伸出手,在範飛的肩膀上拍了拍,寬慰道,“或許事情不像我想象的那樣糟糕,或許這不是丁家的圈套,只是一種巧合……”
“你說點別的吧,別再說這個事了……”範飛嘆了口氣,一時間十分迷惘。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勾心鬥角。範飛一直覺得要讓自己的心機變得深沉,也一直孜孜不倦地提高着自己的推算能力,以適應這個江湖。
可此刻,他卻忽然對江湖無比的厭倦,對算計、心機之類的東西無比的反感。
“好吧,那我說點別的,我給你說件案子吧……”呂恆趕緊轉移了話題,說起了一個殺人案件。
“不!你還是說柳玲吧,我想知道有關她的一切。”範飛忽然打斷了呂恆的話。
“嗯?”
“就算死,也不能糊里糊塗地死,對不對?”範飛虛弱地笑了一笑。
“這就對了,這纔是我認識的範飛。”呂恆欣慰地一笑,說道,“摔跤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不長記性,以後還得再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