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夜,鄒燃與平陽公主密探過半夜,直至凌晨時分,才從裕嵐居離開。
第二日,平陽公主先是前往皇宮謁聖。當然,小皇帝是沒看見的,倒是見到了東宮太后蕭琴。
兩者之間說的話倒也不多,只是一些場面話,說完平陽公主便退了出來。之後就是馬不停蹄的四處拜訪各處公爵和行政院官員。特別值得一提的是,平陽公主沒有去探望因“病”在家的護國公宇文護。
如此這番忙碌了三五日,直到樞密院的劉夼將平陽公主即將領兵東征的消息放出來後,這裕嵐居才頓時變得炙手可熱起來。
這次反攻在輿論宣傳上是極其被看好的,叛軍內部紛爭不斷,而朝廷大軍在關中之地養精蓄銳達一年之久,更有還高舉朝廷大旗的各路諸侯鼎力相助,是以西京上下無不對這次反攻抱着最大的期待。
正是這些期待,讓許多王公貴族和富甲天下的大商來裕嵐居“求見”平陽公主---大軍開拔,除了朝廷六部供給外,這額外的軍需補給可是個天文數字,更遑論這裡面可以賺取的油水了。
是以,在樞密院發放公告的前一天,就有無數人在裕嵐居門口排起了長龍。
但奇怪的是,沒有一個人見到了平陽公主。之前還活躍在西京的平陽公主頓時就銷聲匿跡了,裕嵐居里只有平陽公主的貼身侍女菱悅,對於送禮的各路人馬,來者不拒,有多少收多少,但肯定的答覆卻是一句都欠奉。
如此這般半個月後,纔有消息傳來,平陽公主在東郊軍營,開始整備新軍了!而之前那些送禮希望獲得軍需的補給訂單或者想着幫忙押送軍需,又或者希望將自家子弟送入軍營鍍金的王公貴族都接到了平陽公主的信箋,約定他們一同前往東郊軍營。
這下原先擔憂平陽公主拿了錢卻不辦事的人都放了心,紛紛啓程前往東郊軍營。
東郊軍營離長安城不近,緊趕着也需要一天的時間,這是幼帝西狩之後安置各路潰軍所在,同時也是招收新兵加以訓練的地方。
這個座落在渭南府華山腳下的軍營,幾乎囊括了整個渭南境內,這裡的一切都接受軍管。接受了一年整訓的新軍共計十個旗,約二十一萬人馬全部集中在這裡。
很多人不禁想問,反攻不是隻動用五個旗的新軍,共計十萬人嗎,怎麼屯駐了這麼多人在此?
這就不得不說朝廷用兵的體制了,特別是在這敏感時期,任何一個帶兵統帥都難免要被掣肘。除了平陽公主能夠帶走的五個旗外,另外五個旗也屯駐在此,很大程度上是爲了防備平陽公主。
當然,這種防備命令只在各自旗團以上將官的腦海中,並沒有明文宣示於外。而平陽公主也明白這一點,自不會說什麼。
平陽公主的統帥行營在華陰,山南水北是爲陽,華陰在華山以北,是個人口不過兩千戶的小縣。
旱災連年之時,這裡窮的一塌糊塗,許多人都逃離了這裡。但等大軍入駐之後,這裡反而變得生機盎然起來。原華陰縣丞史築抓緊機遇,特地請求駐軍協助,挖掘華山山泉,同時引入渠水灌溉,短短兩三年間,不但解決了數十萬大軍的吃喝用度,還將這一地區治理成一方樂土。
因着這顯著的政績,華陰縣丞史築被擢升爲渭南府尹,主管渭南東郊軍營和函谷關一應糧草供給。據着西京的消息,這史築很可能即將調入中樞,任戶部侍郎。
對於一個偏遠縣城的小縣丞來說,這已經是百年不遇的隆恩了。要知道,根據帝國的升遷制度,想要進入中樞爲官者,首要條件就必須是帝大畢業,又或者是各個大學最拔尖的人物,即便如此,也還需要經過複查,進入內閣任各部學士,之後升大學士,最後還需要一個契機,才能鯉魚躍龍門,成爲中樞官員。
而這個史築,他只是淮南大學畢業的一個優等生,經學校的教授保薦才進入官場。但因少了機遇,他只在內閣的禮部當過一個月的學士就外放華陰縣爲官。
這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也就是說,十年來,這史築的位置就沒挪過,對於他這個一沒背景,二沒關係,三沒金錢的三無人員來說,不出意外的話,華陰縣丞一職就可能是他這輩子所能達到的最高位置了。
可上天捉弄,他居然在帝國內憂外患之時幹出了一番成績,拔擢爲渭南府尹,而且即將調入中樞。可以說,將他的事寫下來也未必不是一本傳奇式的YY小說。
只是如今咱們這個很有可能的“傳奇”英雄,卻鎖着脖子,站在華陰縣衙的正堂中
等待着什麼。
“老爺,公主殿下深明大義,應該不會爲這區區小事來責難你吧?!”
史築身邊一個穿着青灰色常服的老僕小心翼翼地說道。
這老僕說的小事其實不算小---一營新軍將前來找平陽公主的勳貴商人給搶了,這算不算小事?
當然,嚴格說起來,這事應該是由軍隊負責,畢竟是軍人將這些商人的東西搶了,但問題是這營新軍把東西搶了之後直接發給百姓,然後集體到渭南府自首了。
史築從本質上來說是個好官,帝國雖有地方不管軍事的規定,但渭南府本身就是個大兵營,他這個渭南府尹也兼任着軍法參謀的虛銜。聞聽事情始末之後將這營新軍全部押入渭南府監牢,等候進一步處理。
本來這也沒什麼,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幾十萬軍隊駐紮在這裡,少不得與百姓之間有些磕磕碰碰,史築也處理了不少起這樣的糾紛。可就在他將這營新軍關進監獄的當天傍晚,華陰縣的平陽公主派人傳來手書,言道這營新軍乃是她從新軍中挑出來的親兵營,要求史築放人。
要說這事兒史築佔着理兒,本不需要畏懼平陽公主,可沒想平陽公主不但派人直接大鬧監牢,將這營新軍“搶回”了華陰,然後着人通知史築在三日後到華陰聽訓。
說起來,平陽公主不但是公主之尊,更是堂堂大漢帝國的驍騎將,更有大上造的軍爵,讓小小的渭南府尹來堂下聽訓那是名正言順的事。
所有人都在猜測,是不是史築在這件事的處理上惹惱了平陽公主,這冉冉上升的政界新星是否就要倒下?
這可不是危言聳聽,不說平陽公主的軍爵和官爵,單是她如今即將統帥大軍出征的地位,便是連首輔都不敢拂逆其意思的。
也難怪史築的老僕會如此擔心。自家老爺好好的秉公執法,卻沒想到會碰到摸不得的老虎屁股。俗話說,宰相門前七品官,以前自己的老爺只是小小的華陰縣丞也便罷了,可如今可是渭南府尹,不日還要進入中樞啊,他這老僕自然水漲船高,以前見到他都趾高氣昂的窮親戚們現在都把他當老爺供着呢,若是史築跌下來,那可如何是好?
聽了老僕的話,史築心下也有些忐忑,但依舊沒有吭聲。只是繼續縮着脖子等待着。
交代一句,史築縮着脖子並不是代表他害怕,而是他有病---老寒疾,年輕的時候在北海州服役,結果凍傷了脖子,提早退役,結果到現在都是縮着脖子,跟犯了什麼錯似的。他之所以十年如一日地當着縣丞,跟他這幅相貌也不無關係---畢竟,帝國也是需要臉面的,若無特殊功績,他這個相貌有缺的人如何能當上高位?
就在這時,堂上側門處走進來三個人,三人皆穿着筆挺的軍常服,未戴軍帽,短寸的頭髮根根立着,眉眼很顯英武之氣。
老僕一見這三人,頓時一驚,忙拉了一下自家老爺,低聲道:“老,老爺,這,這三位不是我們前幾日關在牢中的……”
史築也發現了,這三個人正是之前被他關進渭南府監牢的新軍首領,爲首的是個不過二十出頭的年輕後生,提審時記錄說,他叫都尉王莽。而另外兩個則是他的同袍,皆是都尉軍銜,名喚孫克成、胡楠。
見到這三人如今這模樣,史築眉頭緊鎖,打量着他們三人。
王莽嘿嘿笑着,走到史築面前道:“史大人,又見面了!我早就說過,你關不住我們的!怎麼樣,被我說中了吧?!”
史築冷哼一聲:“常聽人說,平陽公主治軍甚嚴,麾下皆是百戰精銳,於民秋毫無犯。而你們目無軍法,搶掠平民,只要殿下知道實情,定然不會放過爾等宵小!”
“喲!”孫克成上前一步,攬着王莽的肩膀道:“志鵬兄,他不賣你的賬啊,呵呵,我早說過,史大人可是一名剛直不阿的好官吶!”
王莽呵呵一笑,收起剛纔那副小人得志的面孔,忽然正色道:“立正,行禮!”
三人同時正榮,雙腿一閉,朝史築行了一個軍禮。
這倒讓史築措手不及,愕然看着他們道:“這,你們是……”
這時,從堂下傳來一個清脆,但帶着威嚴的聲音:“王莽,不要再胡鬧了!”
史築回頭,就見一身戎裝的平陽公主大步走來,身後跟着一個同樣身穿軍常服的壯漢。
不過這人給史築的感覺明顯與王莽三人不同。
如果是王莽三人給史築的是年輕氣盛,如一把出鞘的利劍,那這個壯漢就是一頭蓄
勢待發,隨時能置人於死地的猛虎,那銳利的眼神,沉穩內斂的氣勢,居然隱隱高過平陽公主一籌!雖然走在平陽公主身後,但卻讓史築無法忽略他的存在,似乎他纔是這堂中的主角!
史築深吸一口氣,平穩了心神拱手行禮道:“在下史築,見過殿下!殿下武威!”
史築非平陽公主下屬,所以自稱在下。
平陽公主笑嘻嘻地揮手道:“史大人不必多禮,來,坐!”
說完,隨意地坐在了堂上的主座上,而副座,居然就是那個跟她進來的壯漢坐上了。
史築眉角一跳,看向這個人的眼神自又不同。能坐在平陽公主的副座上,而且那麼自然,毫無生硬,那這人的身份可不一般。只是,他穿着軍常服,沒有軍銜標記,也不知道到底是何身份,更何況,他身上那股濃的幾乎化不開的軍伍氣息,肯定是一個久經沙場的猛將。但看年歲,決計不超過三十,如此年輕就居此高位,又是沙場上出來的猛將……除了鎮守函谷關的武鴻以及京畿禁衛統帥宇文獻之外,史築真是想不到別人了。
堂上落座,王莽三人卻沒坐,而是恭謹地站在堂下,低下頭,一副認錯改過的表情。這倒讓史築驚奇不已。
平陽公主笑道:“史大人,這三個不成器的傢伙其實是我從樞密院調來的,結果一來就給史大人惹了這麼大的麻煩,實在該罰!”
史築被這場面弄得有些怔仲,不知該如何應答,索性先什麼都不說,聽着就是。當然,最關鍵的是,史築隱隱猜到,這三人“搶”財物一事沒準正是平陽公主主使的。這,又該怎麼算?
見史築不搭腔,平陽公主也有些訕然,望了望四周才道:“史大人,這裡並沒有外人,我有一事相商,不知史大人可否應允?”
史築知道戲肉來了,正襟危坐道:“殿下乃國之棟樑,軍之膽魄,值此國難之秋,但有所命,力所能及在下絕不推諉搪塞。”
說這話時,史築目光直視,毫無退怯,坦蕩的讓心有鬼胎的平陽公主都有些臉紅。
“好,史大人不愧是國之大才!”平陽公主道:“那我先給大人介紹一個人。”說着,她手往副座一指:“史大人可知他是誰?”
史築看了看他,卻見副座這壯漢帶着微笑看着他,搖搖頭道:“恕在下眼拙,不認識閣下。”
平陽公主笑道:“呵呵,大人沒見過他罷了,但他的大名你一定聽過,他便是大漢雍州衛指揮使,鄒燃!”
史築一驚,連一直縮着的脖子都拉長了不少,道:“你,這,真是驅羅馬於裡海東岸的鄒將軍閣下?”
副座這人當然就是鄒燃,他呵呵一笑,拱手道:“大人謬讚了,只是在裡海以殘兵挫了羅馬人的銳氣罷了。尺寸之功,不值一提!”
“這……”史築忽然意識到,根據朝廷內部邸報上的報道,這雍州衛不是應該還在蔥嶺麼,怎麼他人已經……難道雍州衛已經回國?
平陽公主忽然正色道:“史大人,我與你相商的事正與雍州衛有關……敢問史大人,對匈奴人印象如何?”
提起匈奴人,史築怒灌瞳仁,咬牙切齒道:“匈奴,狼子耳!前有殺掠漢人之恨,今有偷我帝都之恥,某恨不能提三尺劍,斬盡所有匈奴人!”
“好!”平陽公主叱道,“我正需要史大人此心。今有一計,能除我大漢這千年之患,史大人可願助我一臂之力?”
……………………分割線……………………
PS:說說更新問題。上個月只更新了兩章,不到兩萬字,並不是我想將此書太監,而是上個月在下的工作遇到點麻煩,可以說是諸事不順吧,公司虧損,業績下滑,偏偏雪上加霜的是還要搬家……還有一些感情上的瑣事,所以一直騰不開心情和時間來寫。
這個月月中,雜事才能告一段落。初步定在6月7日搬,倉庫的貨物則要到月中才能搬完……
而這本書能夠得到大家這麼長久以來的支持和喜愛,我實在非常高興,這麼長時間不更新,還看見這麼多留言,我真的很感動。
說實話,我是個沒有壓力就不思進取的人,呵呵,就是需要鞭策的那種。今天上網看見大家的留言,那叫一個慚愧啊,所以趕緊收拾一下心情,先將鋪墊的內容碼完一點,然後上傳。
還是那句話,這本書不會太監的,肯定會有個結果。以一百章爲個節點的話,這也還有七十多章呢!所以大家放心,只要大家給我時間給我信心,我一定會十倍報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