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寧捂着臉,做了無數次的深呼吸才把眼中的淚意硬生生地逼了回去。
樂樂……怎麼會弄成今天這個樣子。
如果、如果她早點去找陸崇,那會不會就不會是今天這個樣子了,是不是樂樂和雲開都能很好地活下來。
雲開能夠滿月生下來,樂樂也能夠治好,不會遭受現在這樣的罪。
說到底還是她的錯。
“安妮,所以如果能夠在提前剖腹產,那樂樂就會治好。”路易斯吞了吞口水,終於把這句話說了出來。
溫寧身子微微顫抖,她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很久之後,才抖着嗓子問道:
“要……提前……多久?”
“再提前一個月,也就是26周的時候就把孩子生下來。”
“我……”
溫寧感到喉嚨腫地很難受,甚至連話都說不了了。
二十六週,二十六週的嬰兒,你叫他如何存活!
溫寧緊緊握着拳頭,滿心滿眼的絕望快要淹沒她,讓她手腳發冷,讓她呼吸困難,但是她卻無法自救。
呵呵,苦海無邊,唯有自渡。
但是她該如何自渡,此刻的她就好象在茫茫的大海中,周圍一切都是水,看不到岸邊,找不準方向,如果停下划動的雙手,那她將會被立刻淹死。
人生是這麼地殘酷,人生是這麼地令人哭笑不得。
“我有些不舒服,我先走了。”
說完這句話,溫寧逃也似的離開了路易斯的辦公室。
忍不住了,這已經達到了她的底線,她此刻只想逃避,不想面對!
走出了辦公室,溫寧腳下不慢反快,她想要逃,想要逃離這荒誕的人生,想要逃離這令她不知所措的生活。
她一直看着地,也不看着前面就這樣矇頭往前衝去。
腳下瓷磚與瓷磚之間的黑色長線不斷地在她眼底劃過,單調乏味,黑白分明。
她厭倦了這樣的生活,這樣的生活讓她無比地厭惡。
腳下的圖案漸漸出現了變化,柔軟綠色的草皮,沒有讓溫寧的心情轉好,反而多了幾分嫉妒。
世間這麼多的生機,爲什麼獨獨給她和她孩子的,這麼少?!
溫寧很少怨天尤人,但是此刻,她真的突然覺得,他媽的老天,就是應該滾去吃屎!
突然溫寧撞到了一個人,撞的她頭暈眼花。
“對不起對不起。”
說完道歉的話,溫寧擡腿就想要走,卻被那人一把抱進懷裡。
溫寧擡頭慌張地看着來人,聶商。
“小寧你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你跟我說。”聶商看到溫寧通紅的眼睛,心立刻被提得高高的,萬分緊張地問道。
“商商……”
溫寧呢喃了兩句,聶商摟着她腰的手,炙熱而有力。
剛剛跑了那麼久,早就有些疲憊不堪的溫寧突然撲到聶商的懷裡,嚎啕大哭。
再也承受不住,再也無法一個人接受所有的壓力,溫寧終於扛不住了,她想要發泄,想要大哭。
聶商來的正是時候。
從未見過這樣的溫寧,聶商是毫無經驗的,但是現在的溫寧真的讓他整顆心都揪在一起了,從未有過這樣難受的時刻。
聶商緊緊地抱緊溫寧,來不及問溫寧怎麼了,此刻他只想要溫暖溫寧那可千瘡百孔的心,只要溫寧能夠好好的,他真的什麼都不在乎了。
什麼詩查世家,什麼家族親情,什麼責任規則,這一切的一切在和溫寧比起來,他倒底還在選什麼!
眼淚是心裡的毒,流出來就好了。
但是溫寧覺得她的眼淚永遠流不盡,眼淚不斷地從眼眶中掉落,斷斷續續滴答滴答深深淺淺。
自從離開陸崇之後,她再也沒有這樣哭過。
因爲眼淚不能解決事情,眼淚是懦弱地表現,溫寧一直自以爲是一個強勢的人,她可以爲了自己愛的人溫婉,但是骨子裡卻永遠是驕傲張揚的。
她憎恨眼淚,那樣子只會讓她感到恥辱。
就算哭那也不能當着別人的面哭,那樣子,會很醜。
她這樣驕傲的人,就算哭也不會這樣嚎啕大哭,但是,人真的好難說的呢。
人生是這樣地不可捉摸,哭也是這樣地不可捉摸。
溫寧哭地脫力,整個人趴在聶商的懷裡,小聲地抽着氣。
聶商小心地摟着溫寧,他在等,在等溫寧主動開口給他一個解釋,他不想逼溫寧,既然兩人要攜手走下去,溫寧就應該做出一個決定。
不管如何,他會尊重溫寧的決定。
但是,他也自信,溫寧不會負他。
聶商抱着溫寧,坐到椅子上,溫寧坐在聶商的腿上,頭靠在聶商的胸膛上。
聶商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拍着溫寧的背,溫寧的抽泣聲漸漸地消下去。
良久的沉默之後,溫寧啞着嗓子說道:
“商商,我好累。”
“恩,我知道。”聶商說道。
溫寧淡淡一笑,聶商說知道,那就是知道,這和陸崇的“知道”完全不一樣。
因爲聶商對她知根知底,有時候溫寧也會覺得奇怪,她這樣的人,怎麼會把聶商這樣的人拿下,簡直就是一種神蹟啊。
“恩,我知道你知道。”溫寧蹭了蹭聶商的胸膛,依賴地說道。
“好好休息一下,等會再說。”聶商輕輕地吻了吻溫寧的額頭,心疼地說道。
“不,我想現在和你說,商商,我忍不住了,我覺得繼續這樣下去,我會瘋掉的。”溫寧在聶商懷裡坐起來,嚴肅地說道。
她真的需要找個人傾述一下,否則她真的會瘋掉的。
“好好好,你說你說,我聽着,我都聽着。”聶商扶着溫寧,立刻安撫道,現在的溫寧可不能這樣激動,也是有孩子的人了。
“商商,我不想雲開或者樂樂其中一個人死,但是……現在,我好像只能夠留一個了……”
溫寧看着聶商,眼神微微有些迷離,帶着一絲絲的迷茫和無措。
聶商聽到溫寧的話,心裡一陣,難道母親那邊已經開始……
溫寧斷斷續續地說話,說出她心裡那些一直憋着的話,聶商握着溫寧的手,愈發地滾燙。
而兩人不知道的是,一雙眼睛正通過一扇開着的窗戶,看着兩人的動作。
他看到了,看到了溫寧絕望崩潰的大哭,看到聶商心疼的憐惜。
那麼堅韌的溫寧,竟然會變得那麼脆弱,徹底崩潰了吧。
路易斯嘆了口氣,無力地轉了一個圈,靠在牆上,眼睛裡面的血絲雜亂,這些天他根本沒有睡好覺。
對盧卡斯的擔心,對溫寧的內疚,對樂樂的心疼,這一切的一切都好像一隻帶着刺的手,狠狠地緊握着他的心,讓他整夜整夜睡不着覺,而且心還疼地厲害。
這樣的生活,他真的太想結束了。
還有一個月嗎?
希望溫寧能夠放棄樂樂吧。
路易斯自嘲地笑了笑,這樣的可能性,他自己都知道一定是零。
可以說樂樂是溫寧的生命一點也不爲過,溫寧放棄她自己也不會放棄樂樂,真不敢想象失去了樂樂的溫寧,會變成什麼樣子。
溫寧和聶商敘述了整整兩個小時,把她所有的一切都告訴聶商,這也說明着,溫寧這輩子就打算跟着聶商一直走下去了。
她把她的一切都以最誠摯的方式向聶商敞開了大門,只要他進來,她便此生不會再放手。
聶商這般玲瓏的人,也是知道這些的,他一直靜靜地聽着,包容溫寧所有的一切,她的好,她的壞,她的無奈,她的隱忍。
他想要和溫寧一起走下去。
一輩子。
有了聶商的陪伴,溫寧發現,把那一切都說出來,不會特別地困難。
“謝謝你,商商。”
溫寧攀着聶商的脖子,雙脣印上了聶商的嘴脣。
謝謝你一直這樣陪着她,包容她,她何德何能。
當然,今生有你,夫復何求。
這些溫寧都在心裡陳述,她還是有幾分地害羞,縱然她一直自詡自己是一個漢子,而申牧錦弟弟也敬她是條漢子。
“應該的。”聶商觸了觸溫寧的脣,要不是溫寧懷孕了,他真想分分鐘辦了溫寧。
“咦,這麼遲了啊,樂樂應該醒了,趕緊回去。”
“好。”
兩人來到病房,樂樂已經醒了,看到溫寧來了,眼睛裡面瞬間亮了起來。
“媽咪!”
溫寧過去抱着樂樂,吻了吻樂樂的小臉頰,壓着心裡的悲傷,笑着問道:
“怎麼了?樂樂想媽咪了?”
“對啊,這麼久沒有見到媽咪了。”樂樂粘着溫寧說道。
“好,樂樂你跟媽咪說實話,你現在身上,疼不疼?”溫寧認真地問道。
樂樂眨眨大眼睛,笑盈盈地說到:
“不疼,媽咪,我很好,你不用擔心我。”
溫寧的眼睛瞬間一紅,他才五歲啊,爲什麼要他變成這個樣子……
爲什麼要讓樂樂承受這麼多無妄之災!
“媽咪,你別哭了,樂樂真的不疼,能夠看到媽咪,樂樂就很開心啊,唯一不開心的是,媽咪一個月纔來看樂樂。”
樂樂看到溫寧的眼淚掉下來,用小手幫她擦去眼淚,一邊這樣安慰道。
“樂樂,很快就好了,很快你就能一直在媽咪身邊了。”溫寧抱着樂樂的小身子,喃喃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