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颺不知道夢昕和李嫂在沙發上鼓搗什麼,不論鼓搗什麼他也不會去理,甚至懶得看一眼,經過沙發處去廚房喝水時,餘光瞟了一眼李嫂和夢昕。
他看到李嫂在給夢昕捏腿,夢昕的腿在明亮的白熾燈下放着明晃晃的光芒,他的心裡頓了一下,突然心口有點兒莫名的難受。
但是他喬颺是誰啊?一個冷血的男人!一切都是她夢昕自找的,與他何干?!所以他邁着矯健的步伐從容的走過。
喬颺喝了水上樓了,路過沙發時,他的內心卻沒有敢投去餘光,對,就是不敢,他不敢看了,儘管他腳下生風,威武的一如既往,可是他的內心還是有點兒膽寒了。
“二少爺。”李嫂站起來叫了一聲,待喬颺站下後,她說:“我是一個下人,本不該多嘴的,但是我拿着太太給的錢,我想我該爲太太做事的,太太讓我在這裡就是伺候夢昕的,我沒有做好,我辜負了太太的信任。您是少爺,我無權過問您的一切,可是,我還是想說一句,夢昕縱是有錯,可是她還是個孕婦不是嗎?你怎麼能讓她走回來呢?”
“我,我什麼時候讓她走回來了?她不是坐車回來的嗎?作什麼?!”喬颺說完快步朝樓上走去。
李嫂就默默的落淚了,在喬颺那裡,夢昕就是一個該滾的人。
夢昕趕緊對李嫂說:“不是他的錯,是我說想走走的,晚上吃的多,撐的難受,想活動一下。”
“晚上吃的多?那你現在還吃?”李嫂看着夢昕,一看就是晚上沒有吃好。
“這不是這個小東西也要吃嗎?我也吃,她也要吃。”夢昕指着自己的肚子,“晚上真的是吃好了才走的,我吃不好,我婆婆也不會讓我走不是嗎?你別生氣了,快去睡覺吧,我也困了,上樓了。”
“昕昕,你要照顧好你自己,你肚子裡的寶寶才能健康。”
“恩,我記住了。”夢昕也趕緊上樓了,要不然這李嫂也不會去睡的。
喬颺坐在大牀上氣呼呼的生着悶氣,就那麼一個不招人待見的夢昕,到底有什麼本事?讓他父母責備他,就連一個下人也敢數落他!
他擡起腕錶看了一下,此時已是凌晨兩點多,他更氣了,這個死女人,半夜三更不睡覺去樓下給李嫂告狀,真是可氣!可恨!
倒在大牀上的喬颺,閉上眼睛又睜開,腦子裡不知道爲什麼會出現夢昕那兩條發光的腿,他坐起來,看着自己的腿,頭頂是同樣的亮度的白熾燈,他的腿正常着呢,而剛剛沙發上那兩條明晃晃的腿看着有點兒瘮人,還有點兒噁心。
腦子裡又想到了剛剛那個死女人好像在吃東西,這大半夜的,下樓去吃東西,一定是給李嫂告狀了,說他讓她晚上沒吃好。
喬颺想想都生氣,他自己晚上一口還沒吃呢,也沒有餓成她那樣!餓死鬼轉世來的嗎?可氣!可恨!
躺在牀上的喬颺不知道爲什麼失眠了,心裡明明氣着恨着那個死女人,可偏偏卻總是能想到她,腦子裡盡然都是她,完全沒有了睡意。
乾脆不睡了,喬颺起身大步朝夢昕的房間走去,他要去教訓一頓那個愛挑事告狀的女人,讓她以後閉嘴,別惹的一個傭人都敢數落他半天!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剛剛睡了一覺的原因,還是因爲雙腿實在腫脹的難受,夢昕也毫無睡意,她一個人在地上來回走着,也不敢下樓了,就自己這三分地上走走得了,免得又驚擾李嫂。
夢昕一手託着腰,一手撫摸着大肚子,對她的女兒說:“你長大了會疼我嗎?可別像媽媽一樣無心無情啊,媽媽的媽媽現在年紀大了,媽媽卻不在她身邊孝敬,媽媽是不是一個壞女兒啊?你要不要當壞女兒啊?”
和女兒說着,夢昕嘴角彎了,她又說:“如果你捨得丟掉我,你就好好和你奶奶在一起吧,媽媽說不定會回你外婆家去,這裡沒人待見我,卻有人會很疼你,我不能愛你,也希望有人可以愛着你。”
夢昕彎了的嘴角在說完這句後,又黯然了,“你長大一定要把眼睛擦亮纔可以嫁人啊,不能學我這麼笨,不然我會傷心的,其實,我沒有不疼你,只是我……”
夢昕說到這裡頓了一下,低頭看看自己的肚子,傷心的說:“只是媽媽怕沒有疼你的福氣,你爸爸不會要我的,可是他也許會要你吧?如果他不要你,我們絕不死皮賴臉的賴着他,媽媽帶你走,我們一定也會很快樂很幸福的!對!一定會的!”
給自己打着氣的夢昕,和女兒說了一會兒話,突然覺得身體輕鬆了很多,她撫摸着自己的肚子,“如果真的就剩下我們倆相依爲命了,你可不能怪媽媽啊,媽媽不能給你一個完整的家,但媽媽會努力給你世上除了家庭以外最好的東西的,你要相信我的能力噢。”
喬颺走到夢昕的門口聽着夢昕在裡面的話,他放下了敲門的手,他原來以爲這個女人會一直賴着他、纏着他的,也許會用肚子裡的孩子威脅他要更多的,但是,沒想到這個女人想要走的。
而且,對於肚子裡的孩子,也是他要她就留,他不要她就會帶走的想法。
喬颺垂着頭又聽到裡面女人悅耳中帶着苦澀和淡淡的哭腔說:“寶貝,說實話,媽媽沒有很愛你,覺得有你好累,如果沒你,也許我現在不會這麼苦?也許有了不錯的生活呢,可是,媽媽也不後悔,因爲我知道你愛我對不對?所以,我也決定不去想那麼多如果,從今天開始,我們彼此愛着對方吧,寶貝,你說好嗎?你要是愛媽媽,你就動一下。”
屋外的喬颺等了很久,屋裡的夢昕也等了很久。
“你不愛嗎?還是你睡着了?”夢昕苦澀的說:“媽媽就當你睡着了,明天醒來記得告訴我啊。寶貝,不管你愛不愛媽媽,媽媽都會愛你的,好了,你睡吧,媽媽不吵你了,媽媽工作一會兒,給你掙奶粉錢去,還要給你掙買花裙子的錢呢。”
喬颺聽見了裡面自信的聲音,卻有點兒可憐巴巴,他臉上有液體流下來,回神,發現是自己的兩顆眼淚。
快步轉身回到自己的房間,喬颺撫着額頭覺得心口堵的厲害。
第二天一早,喬颺下樓的時候,夢昕已經吃過早點,正要去上班,李嫂拉着她的筆電不撒手,“昕昕,昨晚那麼晚睡,腿還那麼腫,今天請假吧。”
“李嫂,今天有重要的稿子要交,還有一個會議,我不能不去,我答應你會早點兒回來的。”
喬颺朝兩人看了一眼,冷冰冰的走了。
最終李嫂也沒有贏過夢昕,夢昕還是上班去了。
下午回來的時候,夢昕的腿和腳更腫了,在電腦前又坐了一天,她累的都不想喘氣了。晚飯是李嫂給端上樓的。
“李嫂,我自己下去吃就可以。”
夢昕讓李嫂把飯菜端下樓去,她要下樓去吃,一來擔心喬颺看見又罵她矯情,二來,她知道喬颺愛乾淨,甚至有潔癖,雖然兩人不在一個房間,但是,整個樓上都乾淨的一塵不染,她也不敢,也不想觸碰喬颺的脾氣。
“就樓上吃吧,吃了早點兒休息一下,睡覺的時候把腿上墊一個枕頭,這樣血液循環快一點兒。”
實在懶得動了,夢昕就聽了李嫂的話在樓上吃了一頓飯。
飯後,李嫂端着空盤碗下樓,在樓梯上碰到了喬颺。
夢昕聽見了李嫂和喬颺說話,心裡擔心喬颺會罵她,上次李嫂給她穿衣服,他就罵夢昕說夢昕學會少奶奶脾氣了。
可是,夢昕卻聽見,喬颺問李嫂,“她又怎麼了?還在樓上吃飯。”
“夢昕今天上了一天班,看着很累,我把飯菜端上來讓她在樓上吃的。”
“噢。”
夢昕聽見喬颺噢了一聲盡然走了,沒有再說什麼,她縮縮脖子,算是逃過一劫吧。
晚上,夢昕躺在牀上,看着顧語薇給的銀行卡,她不知道里面有多少錢,從來沒劃過,但是她想,顧語薇應該不會給她太少,她把卡放在心口的地方。
這幾天什麼都不幹都覺得身體疲憊不堪,有時候真的想請假或者辭職,可是,想想喬颺曾經說她嫁進豪門就是爲了錢,她就心有不甘。
嫁給喬颺丟了作爲一個人最起碼的尊嚴,她不能連最起碼的自理能力都丟掉吧?絕對不能丟掉!所以,顧語薇給的錢,她不能用!想花錢,還得自己去掙!
第二天.
夢昕提着筆電下樓去上班,看到了桌子上放的一盆仙人球,現在她晚上的時候儘量不工作了,她想着把這盆仙人球拿到辦公室裡去。
她一手提着筆電,一手端着一盆仙人球下樓,走到樓梯口的時候,喬颺已經在樓梯上最後一個臺階了。
喬颺聽到她的腳步聲,回頭看了一眼,不知道怎麼看到喬颺那雙厲眸看她的眼睛後,夢昕的手顫抖了一下,手上的那盆仙人球就從手裡滑了出去。
“砰!”的一聲,仙人球掉在樓梯上,滾下去,一直滾到喬颺的腳下,滿樓梯的土和碎慈片。
“對不起,不是故意的。”夢昕趕緊道歉,喬颺愛乾淨,樓上從來沒有一點兒塵土,她這是惹下大禍了。
夢昕等着喬颺罵她,可是喬颺卻瞪了她一眼走了。
此時,夢昕特恨自己,人家一個不待見的眼神都能把她嚇得失魂落魄。別說喬颺看不起她,她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了。
李嫂聞聲跑過來,看到樓梯上狼藉一片,緊張的問夢昕,“昕昕,你沒事吧?”
“我沒事,就是把樓梯弄髒了。”
“我打掃我打掃。你別管了。”李嫂知道夢昕沒事後,鬆了一口氣。
“噢。”夢昕心裡還在害怕喬颺會不會折回來罵她,可一直沒有。
人家沒罵她都把她嚇得夠嗆,全身都軟了,她卻還等着人家回來罵她,也許被罵習慣了,不捱罵她都覺得喬颺不正常了。
李嫂說:“今天看你狀態不好,請假休息吧。”
夢昕覺得自己今天確實狀態不好,腦子都不清利,也就請了假。
回到房間的夢昕想着喬颺今天盡然沒有罵她。她拍了一把自己的額頭,苦笑着對自己說:“真是賤骨頭了?人家不罵你,你還惦記着,非得罵你一頓你才能安心嗎?”
不去上班,但不代表就不工作了,夢昕打開筆電,手指靈活的在鍵盤上飛起來,今天要是能趕出稿子,今天的工資應該扣不了。
休息時候的夢昕又想起了喬颺,她發現一個問題,自從那天晚上喬颺把她扔在馬路上後,喬颺好像再沒有罵過她。
——
時間飛轉,夢昕的肚子越來越大了,站着的時候,都看不見自己的腳了,夢昕還在堅持着上班。
顧語薇來勸了幾次,夢昕都沒有答應。
這天,顧語薇又來了。
“昕昕,你這樣身子了還上班,你們同事以爲你在我們家受虐呢,沒錢給你花。”
“媽,我坐着也沒事幹,我的工作也不累,過幾天我就休息。”其實,同事都不知道她是誰的兒媳,誰的老婆,有些好奇的同事問過,夢昕都沒有說,要不是肚子瞞不住人,都沒人知道夢昕結婚了。
喬颺也一樣,在外面是一個隱婚者。
星期天的時候,夢昕和喬颺奉命回喬家吃飯。
一路上,夢昕再也不敢惹喬颺了,兩個月前喬颺把她扔在馬路上的事情,就好像發生在剛剛,正所謂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
即使是喬颺再罵她,她也會裝聾作啞的,何必跟他爭個高低,最後把自己弄的受罪,人家也看不見,最終苦的還是自己。
夢昕現在肚子這麼大了,不再爭一時之氣了,似乎這個孩子越大,她也越懂事了。
而喬颺那次把夢昕扔在馬路上之後,又得知夢昕爲此腿腳更腫了後,他也沒有再冷言冷語諷刺過她,何必和一個懷孕的女人斤斤計較?那不是他喬颺的風格。
車廂裡靜悄悄的,誰也不說話。
到了喬家,顧語薇還是那麼熱切,看着夢昕的肚子一天天見長,她簡直眼珠子要瞪出來了,馬上就要看到孫女降臨了,她怎麼能不激動呢?
愉快的席間,顧語薇眉飛色舞,“林蘇這幾天預產期,再過一個月,夢昕也要生了,喬家今年喜事連連……”
喬家電話就在這時響了,傭人接了後慌慌張張的告訴顧語薇說是大少奶奶正醫院裡,要生了。
“啊!這林蘇還不禁唸叨,不是還有幾天嗎?”顧語薇和喬羽鶴丟下碗筷就起身。
“喬颺你送你媳婦回去後,你也來醫院啊。”喬羽鶴和顧語薇出門前安頓着喬颺。
“我去幹嗎?那個潑婦生孩子我去幹嗎?”喬颺不耐煩的說着,自己慢悠悠的吃着飯。
顧語薇和喬羽鶴走了,飯廳裡就剩喬颺和夢昕兩人。
夢昕看去,喬颺吃的悠哉悠哉,她站起來,輕聲細語的,好像怕擾了人家喬二少的雅興似的,“那個……喬颺,我,我去醫院看看大嫂,我先走了。”夢昕說完託着大肚子趕緊走。
“等等!”喬颺瞪着夢昕,“她生孩子,你去幹嗎?”
“我,我……我還是去看看吧。”夢昕也說不出個去幹嗎,總之覺得自己該去看看,畢竟是一家人嘛,她答喬颺的話完又趕緊逃。
“等等。”
夢昕站住,喬颺從來不管她,今天這是怎麼了?她急着想去看看林蘇,雖然對林蘇沒有什麼好印象,可是畢竟是妯娌,林蘇生孩子,她不去其實也說不過去。
“你怎麼去呢?”夢昕是坐他的車來的。
“我打個計程車。”夢昕說完又走。
“等等!”
夢昕又站住,傻傻的看着喬颺,她想:兩人好長時間沒說話了,這是要吵架了嗎?夢昕正在心裡做着準備,今天喬颺要諷刺她,她就要和他吵架!這喬颺果然沒人味兒,就因爲林蘇和他拌了幾句嘴,他就那麼恨林蘇嗎?
“我送你去!”喬颺站起來自己先朝外走去。
夢昕以爲自己聽錯了,這正做好了吵架的準備,他就走了,而且說要送她!?
“不走了?!”喬颺回頭朝夢昕吼了一句。
“哦。”夢昕趕緊擡步。
醫院裡,顧語薇看見夢昕來了,責備喬颺怎麼把夢昕給帶來了,顧語薇一來擔心夢昕看到生孩子心裡會害怕,二來擔心夢昕受累。
“她自己要來的。”喬颺冷臉回着。
“媽,我沒事,大嫂生孩子,我理應來看看。”夢昕通情達理的說,這是她的心裡話。
走廊裡站在林蘇的母親鬱春姿,還有喬羽鶴夫婦,還有喬颺和夢昕。
除了喬颺,每個人都很焦急,都很擔心,雖然千百年來有了人類就有了女人生孩子這回事,女人生孩子也平常的不能在平常,可是,還是讓站在外面的親人們都擔心不已。
相對三位老人而言,夢昕還算比較好一點兒,一來沒有經過生孩子,還不能體會那種感覺,二來,說實話,和林蘇也不是很親,擔心是有,但還不嚴重。
“啊!疼死了!媽!”
裡面突然傳出林蘇嘶聲裂肺的哭喊聲,安靜的夢昕被嚇了一跳。喬颺朝夢昕瞟了一眼,見夢昕將自己笨重的身體挪在了牆根上,靠在了牆上。
裡面林蘇的聲音越來越大,“喬顧!你個王八蛋!疼死爺了!爺不生了!疼死了!啊!”
林蘇越來越可怕的聲音傳出來,夢昕抓着平坦光滑的牆面,臉上既然抽動了一下。聽得裡面喬顧說:“林蘇,爺保證,這是最後一胎,爺再也不讓你生了!你媽!你別嚇唬爺!”
“喬顧!你個王八蛋,你這話能信嗎?啊!疼!好疼啊!”
“能信能信,這回出去,爺做結紮!爺再也不讓你受罪了!林蘇,你一定要堅強啊,來,你咬爺。”
夢昕聽見喬顧的聲音是帶着哭腔的,喬顧是寵林蘇,可想讓喬顧掉眼淚?用一新的話來說就是:太陽從西邊出來還不算,還得從東邊落下。
喬顧身體裡流的血是冷的,喬顧的身體是鋼板做的,喬顧的心堅硬的就像石頭磨圓放進了他的心房裡,能讓喬顧嚇的哭了事,那得是多怕人的事情?
夢昕一個勁的吞口水,指甲扣不住光滑的牆壁,就扣在她自己的手心裡。林蘇和喬顧的話簡直扯碎了她的心,她甚至隱隱覺得自己肚子疼了起來。
裡面突然消停了。
沒有了林蘇殺豬般的嚎叫聲,也沒有了喬顧生離死別般的哀悼。夢昕差點兒將眼珠子掉出來,難道?難道林蘇死了?!夢昕眼睛的肌肉不停的抽搐,她感覺肚子好疼,她雙手撫上肚子。
顧語薇和喬羽鶴已經鬱春姿都爬在了門上。
夢昕覺得她的背靠在冰冷的牆壁上慢慢的滑下去,趕快把手從肚子上拿開放在身後抓着光滑而無處放手的牆壁上,她的手心都是汗。臉上都變得白了。
“昕昕。”顧語薇纔想起夢昕來,她摟着夢昕說:“生孩子就階段性的疼,你別怕啊,喬颺,你帶你媳婦回去吧,她會怕的。”
喬颺剛走到夢昕身邊要說話,裡面又傳來林蘇的哭喊聲:“啊!疼死了!好疼啊!爺不生了!剖吧剖吧!疼死了!”
顧語薇放開夢昕去產房的門口了。
“蹭”地一下,夢昕在聽到林蘇的鬼哭狼嚎後彎曲的身體直了起來,她將後背又緊靠在牆壁上,林蘇嚎一句,她嘴角抽搐一下。
喬颺想說什麼的,但沒有說。
“喬顧,爺不生了,剖吧!疼死了!”林蘇哭嚎着。
“林蘇,寶貝,再惹惹,大寶和二寶不是生的挺好的嗎,你想想,一會兒就過去了啊,你再忍忍,你打我,你掐我,來,咬我。”
“喬顧,嗚嗚,疼死了,疼啊!”
“我知道我知道,我要能替你疼就好了,我發誓,這回真的是最後一個,保證不讓你再生了,寶貝老婆,對不起,爲了讓你生女兒,我他媽太不是東西了!寶貝,我後悔了,保證再不讓你生了。”
喬顧的哭聲很明顯,那份心疼滿滿的流露了出來。
“喬顧,我要是死了,你可千萬別娶厲害女人,要不大寶和二寶還有這個小寶會受罪的。”林蘇抓着喬顧的手懇求着。
“放屁!你死了爺去把閻王殺了!你媽!不許給爺胡說!好好的生個孩子!瞧你那點兒出息!”喬顧的兩腿一直在顫抖。
“可是,喬顧,我怎麼覺得我要死了?我也不想死啊,我捨不得你,捨不得大寶二寶還有小寶。嗚嗚疼死了。”
“別你媽胡扯了,爺不是再陪着你嗎?”喬顧抱着林蘇的頭。
“那你抖什麼?”林蘇哭着喊:“你媽你抖什麼?你給爺抖什麼!”
喬顧不承認自己發抖了,他附身吻上林蘇。
外面的人都緊張,夢昕臉色一會兒比一會白,長長的黑髮散亂在肩頭和臉上,她仿若一個女鬼,一個冤死的女鬼,一個軟弱的女鬼。女鬼的雙腿的力氣撐不住身子的重量了,她感覺自己慢慢滑下去。
剛剛疼痛的肚子也沒有了知覺,她全身都沒有了知覺。
喬颺上去一把將她抱在懷裡,喬颺感覺一個夢昕整個人都沒有骨頭了一般癱軟。
“媽,爸,鬱阿姨,我們先回去了。”喬颺跟三位老人打了一聲招呼抱着夢昕就走。
顧語薇送了兩步又被林蘇的殺豬般的聲音給逮了回去。
車上,夢昕軟軟的靠着椅背上,雙目無光,臉色煞白。
喬颺側臉看了她一眼,冷漠的說:“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夢昕差點昏厥過去,她大大的滾動了一下喉嚨,懶懶的靠在椅背上,是啊,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夢昕沒有說話,像死了一樣全身乏力,眼角滑下兩行淚水。
閉上眼睛,林蘇的哭喊的話就在耳邊縈繞,夢昕噌地一下睜開眼睛,像傳說中的詐屍一般,那個動作把一邊開車的喬颺嚇了一跳。
確定夢昕沒事後,喬颺冷着臉說:“你神經病了?一驚一乍的!”
“噢。”夢昕不知道自己噢什麼,承認喬颺說的話了?她承認自己是神經病了!她低下頭,低微的呼吸着,每一口氣都吸的那麼弱。
到了家,喬颺解開安全帶見夢昕還傻乎乎的坐着,他又冷聲道:“等我抱你呢?!”
夢昕吞下一口口水,託着後腰支起身子下車,她託着沉重的步伐進屋上樓,喬颺在她後面看着她那沒骨氣的樣子說不出的滋味,酸澀?苦澀?還是幸災樂禍?
進屋的夢昕軟軟的倒在牀上,一動不動,眼角就不斷的落下眼淚,好像無根的泉水。林蘇生孩子有媽媽在外邊等候,有愛她的丈夫在身邊陪伴,她呢?
如果真的生孩子生死了,這輩子都見不到媽媽了,可是,如果真的給媽媽說一聲,讓媽媽來了,媽媽看見她現在這個樣子的婚姻,會不會等不到她生孩子就傷心死了。
夢昕聽見門開了的聲音,她以爲是李嫂上來了,這個時候,一定是李嫂買菜回來了。
“李嫂,我是不是真的錯了?”夢昕沒有睜眼睛,懶懶的說:“如果我死了,我媽該多心疼啊?我可真是不孝順。”
夢昕的手撫上高高的肚子,“看來要你還得付出一點兒代價,如果生你死不了,媽媽一定會和你在一起的,死都不放手,你爸爸不要我我也不放開你,我不會把你給你奶奶的!我就帶着你,你是我用生命換來的,我要愛你,你可不能嫌棄我啊。”
眼淚從夢昕的眼角流下來,一直流進她的髮絲裡,她從來沒考慮過,生孩子就是和生命在開一場賭注。
“李嫂,我今天不吃飯了,你下去吧,我睡一會兒。”夢昕懶懶的如被抽去了筋骨一般,只剩下一團肉泥。
站去地上的喬颺沒有說話,而是坐在沙發上,靜靜的看着如死豬一樣躺在牀上一動不動的夢昕。
夢昕依舊沒有睜眼,也沒有去想今天李嫂爲什麼沒有開口勸她,安慰她,或許,李嫂不知道該怎麼勸她吧。
沒有多長時間,夢昕就睡着了。
喬颺站起來走到牀邊,看着牀上女人的憔悴的睡顏,其實,她挺好看的,即使現在的臉上很難看,即使現在她吃的胖的像一頭豬了,但是五官還是俊俏的。
她臉上淚水已經變成了白色的淚痕,眉頭緊鎖着,兩條彎彎黑黑的眉毛也擰在一起,她睡着了,也不輕鬆啊。
喬颺看向她的肚子,高高的,像扣着一口大鍋,喬颺想:這口鍋里扣着的是夢昕一輩子的寄託,即便有天他要和這個女人離婚了,他也不會和這個女人搶這個孩子的。他會放手的,讓她們母女在一起的。
因爲他對夢昕肚子裡的孩子沒有半點兒感情,他完全不想給夢昕肚子裡的孩子當爸爸,他甚至認爲是這個孩子從中作梗,把討厭的夢昕留在了他的身邊。
夢昕睡的不是很穩,她笨重的翻了個身,喬颺嚇了一跳,以爲她要起來,可是當喬颺站起來後,夢昕只是換了側身的姿勢繼續睡着。
喬颺本來想走了,但不知道爲何又坐了下來,他又向牀上的女人看去,她一隻手搭在肚子上,五指併攏,修長而細白,乾淨的手指甲上不塗任何色彩,也沒有一樣裝飾的首飾。
這個女人從不打扮的花枝招展,每天都清湯寡水,全身上下沒有一件首飾,不施任何粉黛,每次走過她身邊,聞不到她身上任何胭脂水粉的味道,只有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的沐浴露的味道,和那披至腰身黑髮上洗髮水的清香。
她的衣着也很隨性,多數都是簡單的休閒服,而且沒有名牌,喬颺知道,其實她在電視臺做的不錯,工資不算低,穿個什麼名牌也能穿得起,何況顧語薇也給了她很多錢,可是這樣女人還在拼命掙錢。
尤其那天聽她和肚子裡的孩子說,要給孩子掙奶粉錢和花裙子的錢,喬颺心頭有點兒堵。不管他愛不愛這個孩子,可是這個孩子是他的,只要她夢昕開口和他要孩子的撫養費,他肯定會給的。
也者不用她開口要,他喬颺也會付給她一大筆錢的,可是,這個女人顯然沒有想過要他的錢。更或者他到願意出一筆錢買斷和她們母子之間的關係,
那麼話說回來,這個女人就是單純的在愛他,然而她愛的被他傷的傷痕累累,都想到要放棄了,她都不敢愛了。
夢昕和一新是大學同學,夢昕認識喬颺是因爲一新帶着夢昕去找喬颺,那次夢昕就愛上了臨風玉樹的喬颺。
也就只那一眼,正處在青春期萌動的夢昕狂熱的迷上了喬颺,她不止一次對一新說,喬颺那種謙謙君子,比紳士還優雅,比智者還睿智。
在夢昕眼裡,喬颺每一個舉手投足都透着瀟灑,確實,那時的喬颺的確是一個翩翩美少年,而現在的喬颺出來俊朗,還多了深沉的穩重,這樣的男生,用夢昕的話來說就是秀美多姿。
一新也多次提醒夢昕,喬颺在愛情上是個一根筋,他十四歲的時候就愛上了八歲的唐與嬌,一新也勸說夢昕別打喬颺的注意,不要去冒險把自己扔進黑洞中去。
可是夢昕愛的迷失了她睿智的雙眼,完全沒有了方向,還對一新說什麼:數風流人物,還看喬颺。一新笑她,那個風流人物不會對她風流的!
事實如一新所講,喬颺從未用正眼瞧過夢昕一眼,可就因爲喬颺那個拽拽的樣子,讓夢昕死心塌地的發誓要追到喬颺。
四年的大學生涯,夢昕努力的就爲了能在不遠的將來能和喬颺站的距離不會太遠,果然,她做的不錯,在同齡人裡也算是個佼佼者了,而且沒有一個背景,家裡沒有給予她一點兒支持,完全靠她自己的能力在這打城市裡有了自己的立足之地。
然而人家高高在上的喬颺無論她站的多麼優雅,多麼出彩,人家就是看不上她。喬颺越看不上她,她就越盯着不放,也不想放。
怎奈是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情戀落花,夢昕錯就錯在看不清事實,錯就錯在她執着着不該執着的事情。
這些事情喬颺是知道的,所以他一直連一新都不曾去理會,因爲一新和夢昕是好朋友、好姐妹。爲了躲避她,人家連妹妹都疏遠了,傻傻的夢昕都不曾明白,發癡也是需要天時地利人和的。
然而什麼條件都沒有的情況下,癡人夢昕還在繼續說夢,不釀悲劇還等什麼?
喬颺看着夢昕擰巴的臉,他知道夢昕是準備好了自己嚥下這份苦澀的,也做好了準備離開的,他的心口有點兒堵。
剛開始的時候,喬颺恨不得將這個女人扔出去,甚至想過用狠毒的手段把她肚子裡的孩子給弄掉,現在知道這個女人準備好了要離去的,他不知道爲什麼又有點兒不捨了?
也許是因爲心底的那份功德心吧?他是一個法官,都說無情才能做法官,但喬颺從來都是一個有情的人,他把對夢昕的那點兒不捨看成了是對這個女人的同情。
對,只有同情,同情她是個自討苦吃的傻瓜!
喬颺看了一眼她的腳,肥的跟鹼水發過的豬蹄一般,而且反射着明溜溜的光,記得他在鞋櫃裡看見她的鞋不大,也就頂多三六碼,然而現在因爲腳腫,差不多要穿四零碼的鞋了吧?或者四零碼都不止呢。
她穿着肥大的孕婦褲,看不到她腫脹的腿,但是喬颺能記得上次在客廳裡看到她那發光的腫腿。
今晚她真是被嚇着了,也恐是累了,她睡的好沉,喬颺想:這個女人一直睡覺都這麼好眠嗎?真的像一頭豬,又能吃又能睡。
夢昕縮了一下身子,不知道是不是冷了,喬颺拉起薄被輕輕的搭在她的身上,夢昕在睡夢中用手揪了一下被子,把自己的脖子也藏了進去。
看來她就是冷了,喬颺看去,她嘴角動了一下,紅紅的小嘴挺有光澤的,和他的小女神唐與嬌一樣,喬颺有種想去一親芳澤的衝動,他喉嚨滾了一下,眉頭皺起。
他及時的發現,眼前的女人不是他的小女神唐玉米,而是那個討厭的女人——夢昕!
喬颺站起來朝外走去。
第二天一早。
“噔噔噔,夢昕。”
喬颺就聽到李嫂在敲夢昕的房間,敲了幾下,伴着李嫂叫夢昕名字的聲音。喬颺沒有多想,看了看手機,纔看到已經是早上八點半了。
怪不得李嫂去敲夢昕的門,平時這個時候,夢昕也該出門上班了,而他也已經在路上了。因爲昨晚睡的晚了,早上盡然起遲了,他一邊穿衣服,一邊還糾結在自己怎麼會起遲了的這件事情上,因爲平時就算是晚睡了,早上照樣會在六點鐘醒來。
剛走到浴室門口的時候,門口就傳來敲門聲,伴着李嫂哭泣的聲音:“二少爺,你在嗎?你醒了嗎?夢昕生病了!”
喬颺幾乎是一步就跨到了門口,打開門就看見李嫂焦急的幾乎哭泣的表情,他一邊走向夢昕的房間,一邊問李嫂,“她怎麼了?”
“她在發燒……”
“發燒?”喬颺重複了一遍李嫂的話,發燒應該是感冒了吧?應該不會有什麼大礙。
夢昕的房間,夢昕小可憐蟲一樣縮在那條薄被裡,上面搭着一件衣服,看來是剛剛李嫂給搭上去的。
喬颺探了一下夢昕的頭,很燙,又看到夢昕紅紅的小臉,這無疑就是發燒了。
送醫院看來是不行,就夢昕現在這個身體,喬颺也抱不動她,關鍵也怕傷着她,喬颺給閔諾辰打了電話,閔諾辰說立刻會派了一個資生的醫生過來。
等大夫期間,李嫂給夢昕用溫水擦着身體,她哭着說:“這身子現在感冒可怎麼辦?吃不得感冒藥,得多受罪啊。”
昨晚林蘇生了一個大胖小子,八斤重,顧語薇和喬羽鶴一早纔回去休息了,喬颺沒有讓李嫂告訴他們夢昕生病了。
“李嫂,給我倒杯熱水,我好冷。”夢昕迷迷糊糊的說。
夢昕喝了熱水,又說:“李嫂,給我蓋上被子,我好冷。”
李嫂又拿出一條被子來搭在夢昕的身上,這已經是第三條被子了。
樓下醫生來了,李嫂去開門了,喬颺看着夢昕那副流浪狗的模樣,心裡很堵。
他後悔昨晚該讓她洗洗換上睡衣睡的,或者昨晚就該給她加一條被子的。
醫生在用心看過夢昕後,對喬颺說了讓喬颺和李嫂都嚇了一條的話。
“喬太太不是感冒了。”醫生微眯着眼睛,表情怪異,“她是情緒波動大,或者說受了驚嚇之類的。”
“啊!”李嫂和喬颺同時張大了嘴。
李嫂向喬颺投去疑問的目光,昨晚夢昕是他喬颺帶出去的,她回來的時候,夢昕就睡了,她上樓來請她吃晚飯,她說不想吃了。白天是在喬家來着,夢昕在喬家肯定不會受到驚嚇,難道是從喬家出來喬颺對她做了什麼?
看着李嫂投來的目光,喬颺抿了一下脣,心有不悅,但還是解釋說:“昨天去醫院了,她可能是見我嫂子生孩子害怕了。”
“噢。”李嫂口中輕輕的吐出一個字。
“大夫,這樣該怎麼辦?”喬颺問大夫。
“沒事,給她喝點兒熱水,讓她心情舒緩一點兒,很快就能好。”
“那會不會影響到胎兒啊?”李嫂問醫生。
“不會,你們也別太擔心,她醒了開導一下就好了。”醫生走了,李嫂下樓去給夢昕熬粥了。
喬颺坐在夢昕的身邊,看着她瑟瑟發抖,他抱起她放在自己懷裡,他緊緊的摟着夢昕的身體,隔着被子,他依舊感覺到夢昕發顫的身體。
“笨蛋!你不是很厲害嗎?怎麼一個產婦生孩子就把你嚇成這樣了?”喬颺捋了捋她額前的碎髮,摸着她發燙的臉,“上學時和騰一新做那些壞事的勇氣呢?還有敢爬上我牀的膽子呢?之前跟我頂嘴吵架的凌厲呢?笨蛋!膽小鬼!”
夢昕夢見自己回家了,媽媽抱着她罵她笨,說她傻,還輕柔的摸她的臉,她乖巧的把臉靠在媽媽的身上,撒嬌的說:“恩……我好笨啊。”
夢昕接着喬颺的話,喬颺以爲她醒了,心裡有點兒緊張,但是對夢昕的關心還是壓住了他所有別的情緒。
他低頭朝夢昕看去,正要和她說話,卻只聽見夢昕又呢喃的說:“媽……媽,我好笨啊,我真的好笨啊,怎麼就沒有拒絕他呢?”
喬颺皺起眉頭來,他輕輕的拍了一下夢昕的臉,“喂,夢昕,你說什麼?拒絕什麼?你說清楚一點兒。”
“媽,我好笨啊,他喝醉了,我怎麼就從了他呢?我該拒絕的,拒絕了,就不會有這麼多痛苦了,可我……他力氣太大了。”
“夢昕,夢昕,你說什麼?那晚是我……是我我強你嗎?”雖然夢昕的話迷離低沉,但喬颺還是聽清楚了,他輕輕拍着夢昕的臉,有些着急,“夢昕,你醒醒,你告訴我,你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