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喻言站在謝少賢的病房門口，動了動有些僵硬的臉，左手拎了一袋子水餃，右手拿着一塊烤地瓜，推門走了進去。
謝少賢正半靠着牀頭，手裡面隨意翻着一本書，頭也未擡，“怎麼還沒回去？”
喻言笑着坐在他牀頭，將手裡的食物在他的面前晃了晃，“我回去你還有好東西吃麼？”
謝少賢將手裡的書放下，接過她手裡的袋子，喻言將小桌子擺好。
“特意買了你喜歡吃的，等你吃完我再回去。”喻言一邊給他剝地瓜皮，一邊道。
謝少賢看着喻言嘴邊淺淺的酒窩，拿起筷子夾了一口，她不知道，他喜歡吃是因爲她喜歡。
“伏夏回去了麼。”
喻言正在剝皮的手一頓，擡起頭來，“嗯，她說你沒事她就放心了，所以先回伏家了。”
謝少賢點點頭，並未多言，繼續優雅地吃着飯。
喻言咬着地瓜皮上殘留的地瓜，“少賢，伏夏是個好女孩，現在出身好卻不驕縱的女孩子很難得了。”
謝少賢淡淡一笑，伸手爲她擦掉嘴邊的地瓜，“這麼急着讓我結婚。”
喻言鼻子一禁，“哎呀，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
謝少賢溫柔地打斷她，“我知道。”
喻言突然就住了口，想到躺在病牀上的伏夏，心裡驀然變得沉重起來，“真的對伏夏一點感覺都沒有麼？如果她出了什麼意外，你會好好照顧她的，是不是？”
謝少賢定眼看她，“她出了什麼意外？”
喻言張了張嘴，想到伏夏的囑咐，考慮到謝少賢的身體情況，又把到了嘴邊的話嚥了回去，“我只是做個假設，她那麼機靈身手又好，怎麼會有什麼意外。總之你現在最要緊的是好好休息，爲手術做準備。”
謝少賢淡淡點頭，看到喻言手裡的小半截烤地瓜，不禁一笑，敲了敲她的腦袋，“不是說買給我吃的麼？”
喻言低頭一看，就在和謝少賢說話的不知不覺中，烤地瓜已經被她吃了大半。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我先幫你嚐嚐好不好吃嘛，好吃了再給你吃。紅瓤的，很甜，可以吃哈。”
謝少賢無奈地從喻言手裡接過僅剩的一點地瓜，“歪理。”
很快，謝少賢便接受了手術，手術進行得十分順利，用推他出手術室的護士的話說，只要以後別幹用刀子捅自己一類危險的事情，長命百歲不成問題。
病房裡面，喻言坐在麻藥藥效未過的謝少賢跟前，細心地爲他擦了擦臉。
伏夏坐着輪椅，在病房外面，透過門玻璃靜靜地看着裡面昏睡的謝少賢，低頭看了看自己不能動彈的身體，抿起嘴角，似笑非笑。
身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另外一道影子，聲音充滿滄桑，“爲什麼不進去看看？”
“我不想讓他看到我這副樣子。”伏夏緩緩開口，說完之後又是一愣，彷彿忽然發現了什麼不對勁，側頭向旁邊看去，輕聲喊了
一句，“爺爺。”
伏老爺子輕嘆一口氣，“你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怎麼都不告訴我？要不是我身邊的人及時發現，我到現在還被矇在鼓裡。”
伏夏有些心酸內疚，吸了吸鼻子，“您年紀大了，我不想讓您擔心，而且，我害怕您會怪少賢。”
伏老爺子略顯渾濁的目光透出一絲淒涼，“傻孩子，我是你爺爺，在這個時候你不告訴我，以後準備怎麼辦呢？除非你能夠一輩子不見爺爺。”
伏夏眼圈一紅，“爺爺，不是的，我也很想告訴您的，其實夏夏好害怕，我是不是真的永遠都站不起來了？”
伏老爺子蒼老兒佈滿皺紋的手輕撫着伏夏的肩膀，“是爺爺不好，你很小時候就沒有了爸爸媽媽，爺爺說過要好好照顧你的，可是卻把你照顧成這樣，是老頭子我對不起你爸爸媽媽和你。”
伏夏將頭埋進伏老爺子的衣服裡面，眼淚不可遏制地流了下來，“爺爺，這怎麼能怪您呢？這些年來您一直很疼我，本來夏夏應該好好孝敬您的，可是我非但做不到了，還要您一大把年紀了爲我的事情操心。”
伏老爺子輕咳兩聲，“怎麼不怪我，要不是我硬要把你還少賢湊到一起，也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了。”
伏夏咬了咬嘴脣，“我是心甘情願的。”
伏老爺子又嘆了一口氣，想了想，“我在澳洲有個老朋友，對治療腦損傷有很深的研究，只是這幾年年紀大了，不再爲人看病，我會安排你到那裡去，或許他會有辦法治好你。”
伏夏緩緩擡起頭，眨着一雙淚眼看向伏老爺子，“爺爺，是真的嗎？”
伏老爺子點點頭，“但是隻怕他也未必能夠治得好，不管怎麼樣，只要有一絲希望，爺爺也一定不會放棄。”
伏夏吸着鼻子，目光重新落在謝少賢的身上，依依不捨地看着男人溫和的眉眼，生怕一個不留神，他就從眼前消失了，“好，我聽爺爺的安排。”
此次一走，有生之年不知道還能不能有機會和謝少賢面對面地打個招呼，哪怕是看到他的一個微笑也好……
謝少賢的身體恢復地很快，轉眼間，也到了伏夏要離開的日子。
喻言依舊每天來醫院看謝少賢。
謝少賢吃着喻言爲他做的飯，“你這樣每天往這邊跑，司空總裁不會介意麼。”
喻言抿了抿嘴脣，“不會的，不過就算介意，我還是會來。”
謝少賢微微一笑，“我的身體已經好了很多了，你不用每天都往醫院跑。”
喻言固執地搖搖頭，“我來看你，不只是因爲我關心你，把你，把你當成我的親哥哥一樣看待，更是爲了一個承諾。”
謝少賢眯起眼睛，“什麼承諾？”
喻言神色微斂，“這是我和伏夏之間的事情。”
謝少賢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女人之間的秘密永遠讓人猜不透，比如不知道你們到底在搞什麼鬼。伏夏那丫頭這些天還好麼？”
喻言身子一僵，心裡又是一
陣酸楚，緊緊攥了攥拳頭，彷彿在糾結考慮着什麼。
謝少賢很少見她這副樣子，將頭低了低，和她的小臉相對，盯着她的眼睛，“怎麼了？”
喻言呼出一口氣，猛然坐直了身子，“少賢，就算伏夏不讓我告訴你，可是我還是不能不說。”
謝少賢心裡突然多了一絲不祥的預感，表情認真了幾分，“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喻言皺起眉頭，“我不能再瞞你了，伏夏這些天都沒有出現，我告訴你她回家了，其實她根本就沒有，不只沒有，她還只和你隔了沒有幾個房間，只是她不希望你知道，不想你爲她擔心。”
謝少賢眉心微微蹙起，“她生病了？”
喻言十分內疚，紅着眼眶，“她不是生病了，她是受傷了，爲我受的傷，也是爲了你。那天她送我離開的時候，爲了不讓我被一個高空墜落的花盆砸到，一把推開了我，自己卻被砸中。”
“要不要緊？”謝少賢溫柔的目光中隱隱多了一絲擔憂。
喻言狠狠點頭，“要緊，當然要緊，雖然經過搶救，生命是保住了，可是醫生說她這輩子可能都不能站起來了。你能想象到，要讓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孩子在輪椅上生活一輩子是一件多麼殘忍的事情嗎？”
謝少賢修長的手指輕捏被角，“沒有辦法醫治麼？”
喻言搖搖頭，“暫時沒有有效的辦法，你知道她跟我說什麼嗎？她說你那麼在乎我，如果我出了事你一定會難過，所以她寧可出事的是她自己。這件事情都怪我。”
謝少賢雙手扳住喻言的肩膀，“這件事情怎麼能怪你呢？按照你的性格，即使沒有人指責你，你也在心裡罵了自己千百遍了，可是這件事情是誰也預料不到的。告訴我，伏夏現在在哪裡，我去看看她。”
喻言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一樣，低頭看了一眼腕錶上的時間，“今天是她要離開的日子，伏老爺子要帶她去澳洲了，現在她一定在機場了。”
謝少賢薄脣輕抿，一把扯掉還插在手上的吊瓶，側身下牀，忙着換衣裳，“我現在就儘快趕過去，興許還來得及。”
喻言看着謝少賢還在流血的針孔，連忙拿出手帕來爲他按住，“我和你一起去吧。”
邁巴赫在公路上飛速行駛的同時，伏夏已經坐在輪椅上，由伏老爺子的助手推着，換好了登機牌。
伏夏的情緒有些低落，從早上開始，就一直沒怎麼說話。
伏老爺子心疼地看着孫女這副樣子，自然明白她究竟是因爲什麼，拄着柺杖走到她面前，“夏夏，我們早晚還會回來的。”
伏夏擠出一絲微笑，點點頭，“我知道，可是早晚是多晚，萬一治不好呢？萬一我再也沒機會站在他的面前呢？”
話音剛落，一個熟悉的聲音溫溫響起，“那我就站在你面前。”
伏夏一愣，由助手推着輪椅轉過身來，就看到謝少賢雙手抱臂，優雅而從容，嘴角溢出淡淡的溫柔。
她微微張嘴，“少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