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夜色中,小蒼山非常安靜。一踏上山路,就連風聲都停止了,只有腳踩在積雪上發出輕微的吱吱聲。

寧覺非他們下了馬,緩慢地走到山腰,就沒再往上去。

雲揚帶着他們到了林中,派人去叫來他的副手大檀清華,輕聲問他:“上面情況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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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檀清華對寧覺非抱拳行禮,隨即低聲稟報:“根據目前的觀察,寺中僧人應該不是他們的同黨。他們一共有八人,都住在客房中,兩旁還有普通的香客二十餘人,距僧人們的禪房距離較遠。我們的人已經潛進去了,但沒法太接近,因而不清楚雲大人在不在他們手中。”

寧覺非冷靜地聽完,便轉頭說:“淡兄,從鸞,你們都留在這裡,不要亂走動。雲揚,你派人保護他們,然後上來。清華,走,我們上去。”不等淡凜然他們說話,他便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雲揚立刻分派人手,將他們三人團團圍住,嚴密保護起來,然後就奔了出去。

淡凜然他們都想跟上去,看到這種形勢,也只得停下,無可奈何地呆在那裡,沒法多走動一步。

大悲寺是供奉觀世音的,規模不大,晚上只是關了山門,並沒有什麼警戒的措施,寧覺非他們從牆外輕巧地翻進去,無聲無息地落到雪地上,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大檀清華早已熟悉那些人所在的位置,搶先在前面帶路,寧覺非緊隨其後,雲揚帶着他的特別小隊從四面包抄上去。

一切都在黑暗中靜悄悄地進行着。四周沒有一點燈火,顯然人們都已經入睡。院裡空無一人,連一個暗哨都沒有。

寧覺非有些疑惑。如果這些人劫持了雲深,藏在佛寺其實並不是最好的選擇,而毫無警惕就更是離譜了。不過,雲揚的人在偵察方面有着出色才能和豐富經驗,他相信他們的判斷,既然他們認爲這幾個人可疑,那當然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到了客舍外,他們停了一下。黑暗中看不見手勢,也不能出聲號令,他們在進來前就已經佈置好了幾套行動方案,這時便默契地各自佔住位置,然後猝然發動。

只聽嘩啦啦幾聲響,門窗被同時撞碎,幾隻火摺子也一起晃燃,將屋裡照得清清楚楚。

裡面確實有八個人,都沒有睡覺,聚在地當中,手裡全都握着流星連弩,瞬間擊發,又急又密,如雨般向外射來。

這幾個人相當沉着,分成兩撥,第一批箭阻遏進攻者的勢頭,第二批箭直奔目標而去,完全是無差別攻擊,箭雨覆蓋了門窗所在的全部空間。

電光石火間,寧覺非便明白了。

這是個陷阱,這八個人是死士,他們故意露出形跡,只怕主要目的就是爲了引他來,好乾掉他。這個局布得簡單而實用。爲了雲深,寧覺非是一定會參加救援行動的,並且肯定會首先衝進去。而云揚爲了自己的族長也有些亂了方寸,急於救人,偵察得不夠仔細,便趕去向寧覺非報告了。

不過,他們這個突擊小隊平時就對各種意外情況做過多次演練,猝遇襲擊也並沒慌亂,全都本能地快速反應。雲揚猛地撲到寧覺非之前,用身體掩護他,同時手中擲出飛刀。寧覺非卻更快,在他撲過來的一剎那便探手抓住他的肩膀往旁一帶,手中鷹刀揮舞,在身前疾速絞了幾圈,將大部分箭矢擊落。

黯淡的火光下,細小的箭矢根本看不清楚,所有動作全憑直覺。寧覺非已經盡其所能,卻仍然有一支冷箭漏網,*他的右肋。他沒有吭聲,只向後退了一步,靠在牆上。

雲揚被他大力一帶,踉蹌着倒在地上,沒有受傷。

只片刻功夫,戰鬥便結束了。

那八個人身中袖箭或飛刀,全都倒在地上,有死有傷,均失去了戰鬥力。鷹軍這邊有九個人中箭,一人陣亡,三人重傷,五人輕傷。

在外面擔任後援的官兵也一起涌了進來,井然有序地擒敵、救人。他們對屋裡的情況也很感意外,一時都沒人出聲。

雲揚很感羞愧,從地上一躍而起,轉身看向寧覺非,正要向他認錯,卻發現他臉色不對,趕緊細細打量,便看見了插在他肋下的箭尾,不由得大吃一驚。

寧覺非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忍着痛,裝着若無其事地走了出去。雲揚匆匆交代大檀清華負責指揮現場的善後事宜,便跟了過去。

寧覺非走到牆外,靠在樹上。疼痛令他呼吸急促,但寒冷的空氣迅速緩解了痛楚,讓他保持着清醒的神智。

雲揚隨後奔過來,愧疚地說:“元帥,都怪我……”

“先別說這些了,幫我把箭拔出來。”寧覺非打斷了他。“不許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否則很可能對雲大人不利。”

“是,我明白了。”雲揚趕緊點頭,隨即上前,晃燃了火摺子,交給寧覺非拿着,便低頭替他處理傷勢。

寧覺非的手很穩,拿着火替他照明,看着他握住箭尾,用力拽出去。他咬着牙,忍着劇烈的疼痛,一聲不吭。雲揚迅速將金創傷按到他傷口上,便要用布條替他包紮。

正在這時,彷彿凝滯的空氣中忽然響起裂帛般的尖嘯。

寧覺非猛地攬住雲揚倒伏在地。

三支長箭同時從他們身旁掠過,狠狠地釘在樹幹上。長長的箭桿顫動着,發出嗡嗡的響聲。

寧覺非迅速將火摺子按在雪地上,帶着雲揚翻滾開去。

幾乎是同時,又有三支箭射向他們剛纔倒伏的地方,接着,又是三支箭疾飛過來,方向略有挪移,正對着他們翻滾開去的路徑。

九支箭似乎是同時發出,就像流星連弩所發一般,實際卻有先後之分,雖然當中的間隔只有短短的一瞬,卻已能夠讓寧覺非和雲揚及時反應。兩人聽風辨器,同時出刀,將近在咫尺的長箭擋架開,然後一起翻滾開。

這時,火摺子已熄,這裡同別處一樣,又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那個箭手顯然失去了目標,便沒有繼續發射。

夜又恢復了寧靜。

寧覺非躺在雪地上,強忍着一陣一陣襲來的劇痛,凝神傾聽周圍的動靜。可那個箭手似乎埋伏在遠方,根本聽不到任何聲息。

過了一會兒,雲揚焦急地輕聲問道:“元帥,你怎麼樣?”

寧覺非擡手將鷹刀還鞘,隨即緊緊按住肋上的傷口,緩緩地說:“我沒事。”

雲揚循聲匍匐過去,低低地道:“元帥,你必須進屋,點上燈,我才能替你裹傷。”

寧覺非卻反問他:“我們山下還有多少人?”

“一千。”雲揚扶住他,摸索着想替他止血。

寧覺非沉聲道:“你馬上去通知他們,將這座山重重包圍,一個人都不許放走,等天明之後,搜查那個偷襲的箭手。還有,你派人去找雲汀,讓他速帶一萬人馬過來,將這裡方圓十里之內全部圍住,等我的命令再行動。另外,再派人回城,命令他們緊閉四城,天明後也不許人進出。”

“是。”雲揚略一猶豫。“可你的傷……”

“沒事,我自己能處理。”寧覺非深深地吸了口氣,便從地上撐起身,迅速走進院內。

雲揚這時也不管擾民不擾民了,直接踢開一間房舍的門,對裡面蜷縮在牀上發抖的中年男子說:“這屋子我們借用一下,你先出去。”

那人沒想到他這麼客氣,立刻一迭聲地說着“是是是”,連滾帶爬地出門了。

寧覺非轉頭對他說:“快去辦。”然後從他手中接過急救包,走進屋裡,坐到椅子上。

雲揚也知事情緊急,便不再耽擱,立刻飛奔去分派人手。

外面正在處理現場的鷹軍戰士們點着火把,透過窗紙,屋裡隱約也有光亮,寧覺非重新給自己的傷上了金創藥,再包紮好。

經過剛纔在雪地上的一番折騰,他流了不少血,好在穿的是黑衣,外表還看不出來。他艱難地將傷口裹好,再重新把衣服扣上,紮好*,這才長長地吁了口氣。

忽然,有個鷹軍戰士裝束的人走了進來。

寧覺非扭頭看了一眼,立刻閃電般起身竄開,手中鷹刀出鞘,直指他的咽喉。

那人的動作也不慢,身子一側,斜斜避過,手裡的長刀指住寧覺非的胸口。寧覺非的鷹刀已然變招,向下疾斬他的腰腹。那人卻沒動,寧覺非立刻感覺到他並無殺意,便停住了動作。

兩人只交換了一招,電光石火,兔起鶻落,迅疾至極,卻又無聲無息。

寂靜中,只有窗紙上透出的光亮一明一滅,那人靜靜地看着寧覺非,一雙眼睛閃爍着碧熒熒的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