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鴇是一位三十多歲的女人，一身大紅色裙裝，身材很是火辣，可以想見年輕的時候是一位美人，髮髻邊上墜了一朵大大的粉色牡丹花兒，看上去很俗氣，但是額角上貼了一枚細長的花鈿，爲這女人添了幾分嫵媚和韻味，一雙細長的眼睛瞧着墨語進來，立刻彎了起來，“小公子，在這倚翠樓裡有沒有相好的姑娘？”
墨語看她那面容雖然諂媚，看着卻舒服，拿着扇子抵在脣邊咳了一聲，眨眨眼，故作矜持道，“本公子來找水仙姑娘。”她那一雙杏眼含秋水漾清波，純真裡帶着幾分嫵媚，嫵媚中又含着幾分透徹，透徹中雜着幾分英氣，尤其是那雙眉毛，不似帝京中流行的那般細長，形狀看着十分舒服，看得那老鴇心頭一暈。
帝京中的達官貴人大部分她都認識，年輕公子裡頭模樣長成這樣的她不可能忘記，這位卻瞧着面生的很。老鴇也是見過世面的人物，一雙眼睛早已千錘百煉，練就了一副火眼金睛，心想可能是哪家千金小姐男扮女裝來這裡頭玩鬧，要麼就是來找情人的，她細長的眼睛往墨語的耳垂上一掃，愣了一下，耳垂處平平整整，沒有耳洞。瞧着細皮嫩肉的，模樣也長得細緻，難不成真是個公的？老鴇在業城混跡多年，每個來客都能摸得着性子和身份，再投其所好，把每位達官貴人都伺候的面面俱到，因此多年來可在京中屹立不倒，是以每位新客來，她都得瞧上一瞧，可是現在卻頭一次碰上個不知底兒的，眼光再順着往下一掃，脖頸處被綴着金箭細紋的領子擋住了，看不到喉結，不過身材很是高挑，大約真是個男子。這座花樓裡頭也有些清官兒男色，長得也有這麼精緻的。這麼一想，立刻放行了。
“哎呦！水仙姑娘今晚有客，咱們這裡姑娘多，小公子不妨再另外挑一兩個來伺候。”老鴇一面把人往裡頭迎，一面殷切地介紹。
臥槽，還真有個水仙姑娘！墨語在心裡頭翻了個白眼，古往今來，任何一個花樓裡頭大約都有幾個水仙牡丹的姑娘，小時候瞧過的話本子裡頭，每逢這樣的場景，一般來說，花魁模樣的人都有可能叫水仙，這麼隨口一說還真蒙對了，看來這個水仙姑娘還很是搶手嘞。
“來來來，姑娘們，來客了！”老鴇一聲招呼，從四面涌出來好多花花綠綠的姑娘，身上環佩叮噹，香風嫋嫋，或清雅，或嫵媚，或高傲，或羞澀，各色各樣，瞧得墨語眼睛差點兒花了，心裡感嘆，怪不得男人們都愛逛樓子，這場景瞧着就養眼，想必享受起來更是銷魂。
一樓的堂子裡沒客，只有幾個打掃的小廝，現在這時辰，大部分來尋樂子的公子哥兒都已經抱了美人上了二樓或者三樓了，是以墨語剛剛進門也沒多招眼光，這麼多姑娘往堂子裡這麼一聚，鶯鶯燕燕對着他毫無顧忌的指指點點，有兩個十分惹眼，穿鵝黃衫子的那個看着年齡很小，大約只有十五六歲，縮在衆姑娘的後面，連頭也不敢擡，另外一個大一些，一身淡紫色紗裙，妝容也比較精緻，看上去高傲的很，神情自若的處在姑娘們中間，神情十分不屑。
墨語剛剛站直，眼光掃了一圈還未掃完，頓覺背後一束凌厲的目光若有若無地黏在了身上。
她脊背挺直，心中覺警，拿着扇子做姿態風流狀，雖然從沒有來過青樓，但這類的話本子看得不少，是以做起來也是十分順手，拿着扇面嘩啦一聲一合，往左手上一敲，含笑看着那個被指地姑娘，一錘定音道，“就這個吧！”
老鴇立刻眉開眼笑，推搡着那個姑娘就往墨語身邊送，笑道，“小公子真會挑人兒，我們這杏兒新來的，還未伺候過人呢。”
那叫做杏兒的姑娘不似其他姑娘那麼放得開，低了腦袋，只拿眼角偶爾掃上幾眼墨語，穿着一身鵝黃色的紗裙，髮飾清淡，臉只有巴掌大，看着十分嬌弱養眼，被老鴇推到墨語身邊，那姑娘立刻紅了臉，火一直燒到了耳根子。
墨語看着好笑，伸手拉住了她，對着老鴇一笑，“多謝媽媽了，不知媽媽怎麼稱呼？”
“哎呦！小公子真是取笑媽媽了，來這兒的人哪個不知道我離三孃的大名？瞧小公子這樣子，莫非還是個雛兒？哎喲呦，正好配我們這杏兒姐！”
衆人鬨笑，那杏兒姑娘的臉色更紅了，往墨語身後縮了一縮。
墨語咳了一聲，執着扇子作揖，尷尬笑道，“媽媽請原諒小生的淺薄無知吧，小生家教較嚴，呵，家教較嚴……”那離三娘一揮手豪爽笑道，“小公子這般模樣，家裡自然要操一萬個心的，不知小公子名諱是甚？”
“顧寒。”墨語吐出簡單的兩字。
離三娘在腦中思索着京城中姓顧的高官，當朝禮部尚書就姓顧，底下有三個女兒一個公子，莫非這位就是？她朗聲笑道，“顧小公子，來吧，媽媽親自帶你過去！”
衆姑娘一看這位精緻的客恩客挑了個青瓜走了，沒趣的一鬨而散，只有那個淡紫色女子不屑的哼了一聲，扭頭就走，頭剛剛扭到一半，瞧到大門口有個身影翩翩而來，立刻眼神盪漾了。
墨語隨着老鴇上了二樓，感覺身後又有客人到來，她沒有回頭，這般風月場所，每日客人多的數不清，若是每個都瞧上一眼的話，會被人譏笑土包子的。嗯。
這麼多年第一次來青樓，墨語雖然急着出城，但心中也格外興奮，從小被師父看的緊，雖然對這地方心嚮往之，但也只能遠觀不可來裡頭廝混，往往多瞧上一兩眼也會被師父訓個半日，實在太沒趣了。這會子光明正大的來，怎能不興奮！
二樓有個隔間，上頭行書鏤刻着“聽雪閣”三個大字，十分雅緻美好，老鴇把門一開，裡頭的格局隱約十分雅緻，笑道，“小公子請，聽曲兒撫琴隨便些，杏兒這姑娘瞧着嫩些，但琴棋書畫樣樣不落，小公子好好享受吧。”說罷，順勢蹭過來往墨語腰間掐了一把。
墨語汗顏，被她那一掐，掐的差點兒冷汗冒出來，身體一哆嗦，被那老鴇感覺到了，拋了個媚眼兒，捂着嘴大笑着走了，往樓下一瞧，驚奇道，“樓公子今夜怎麼有空過來了！”說着提起腳步飛奔了下去。
墨語順着她的話往樓下看去，幾個侍衛擁簇着一人，她看見那人的時候瞳孔一縮，一身華貴的青衣，爽朗的面目，英氣逼人，俠氣很重，墨語心裡一頓，這人怎麼在這裡！在業城混了幾個月也沒見上這位一面，此番剛要離開就碰見他，轉而一想，這般風月場所，爲啥他不能在這裡，她不敢多看，只溜了一眼便轉身進去了。側身瞧見杏兒看着樓淵的神情有些異樣，裝作不經意問道，“怎麼？這位是常客？”
杏兒姑娘連忙把眼光收回來，再次把腦袋低了下去，小聲答道，“聽姐姐們說過，是右相家的大公子。”
“哦，聽說這位大公子和陌大人家的小姐訂了婚，爲何這都一年多的時間了，這兩位還沒有成親？”
墨語一邊不經意問道，一邊不再管身後，她隱約覺得那一道凌厲的目光也在那一羣人裡頭，張開扇子擡腳邁了進去，待杏兒進來後隨手把門一關。
樓下的樓淵似乎有什麼感應似的，輕飄飄地往二樓上看了一眼，只看到一方月白一角，轉而問老鴇，“剛纔那位客人……”
“那個是顧尚書家公子，以前少來，就連奴家這拙眼都沒瞧出來。”老鴇笑道。
樓淵平整的眉頭一皺，似乎在思考什麼，繼而道，“準備幾個上好的雅間，今日本公子有客來。”
“好嘞，樓公子請。”
二樓房門中，杏兒的聲音越發的低了，“這個……”她似乎很不好意思，擡眼看了一眼墨語，捉着衣角扭捏道，“聽說年前兩家都把婚禮準備好了，之後樓家這位公子不知道爲何死活不同意，婚事沒有辦成，陌家小姐鬧自殺，差點兒變成了陌家小姐的喪事兒，這事，全業城的人都知道。顧公子莫非不是本地人？”
墨語心道，恐怕是樓淵一直都不同意吧，第一次見樓淵的時候，看他那神情，對着未婚妻一點也沒有好臉色，之前因爲陌家勢力被逼着要娶了陌家小姐，年前那會兒因爲雲行殊搞了些動作，令陌封庭短暫地在皇帝面前失了寵，樓淵恐怕就是藉着那次來反抗他自己的婚事了吧，不過，倒是沒有想到這事搞得全城皆知了。
房間裡的格局確實很雅緻，點了幾盞燈火，籠了紅色輕紗，碧影搖曳間，把屋子裡的一切都籠罩了一層旖旎曖昧之色，多了幾分飄渺夢幻，紗帳隨着窗子外吹來的風揚起來，窗邊的臺子上擱着一把樣子質樸的古琴，離着不遠處放了一方棋盤，玉質的黑白子在燈下很是晶瑩。
墨語上前坐在了一方榻上，呷了一口涼茶，隨口道，“本公子從小跟隨家父經商在外，這幾日纔回來，這些事自然是不知道的。”
“顧公子的家父不是禮部顧尚書？”杏兒驚呼道。
墨語眼角看了她一眼，裝高深莫測，“本公子可沒說是哦。來，杏兒姑娘到這裡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