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鳳笛的帝京,首先給人的感覺就是精緻,街道整潔,青石鑲嵌,剛下了小雨,路面上反射着青淡的光芒,街邊角樓小巧華麗,精美絕倫,高啄的檐角上繫着飄飄的紅絲帶,城中一派喜慶之色。街上萬人空巷,百姓們伸長着脖子擠在街邊看着雲霄的使者們的到來。
墨語跟在雲行殊身後,聽着前頭的人幾乎整篇整篇的揹着那些令人頭痛的外交辭令,時不時客氣幾句,儼然一派使者範兒,墨語的腦袋滴溜溜轉着,好奇的看來看去。百姓都興奮地看着走在前頭的雲行殊和鳳笛右相,一個貴國皇子,丰神俊朗,笑意翩翩如芝蘭玉樹,雪中瓊花,一個本國重臣端莊穩重,眉眼慈祥,兩個都是平常難得一見的人物。
“啊,快看,是雲霄的四皇子啊!”
“真的哎!關於他的傳言不多耶!看模樣不比咱們太子差啊!”
“廢話,那是別國的皇子,這裡怎麼會有他的傳言!”
“哇哇,那個和藹可親的,就是當朝右相啊!”
“不愧是國家重臣啊!看着都穩重!”
“快看快看!那個什麼四皇子在看我啊!”
“那明明是看我好吧。”
……那明明是無意識的一撇好吧,墨語頭次經歷這種稀罕的陣仗,走在最前面的兩人都是位高權重人人敬重的人物,剎那間覺得那兩人身上金光閃閃,瑞氣萬千。
於是,在全城百姓熱切的目光的洗禮下,墨語一行人終於走到了一處府邸,大概是專程爲了迎接各國使者而建,都有九成新。到達此處,右相告辭,由宮人們安排住宿,歇一夜後,明日晚上有晚宴,而後就是太子隆重的訂婚宴。
由於是鳳笛與渤海兩國是附屬關係,鳳笛太子以渤海地區十年免稅爲聘禮抱得美人歸的同時,還獲得了渤海永爲屬國的誓言,不過,對於一個在大陸上幾不可聞的小國家,渤海此舉可謂算得上明智,嫁了一個女兒,獲得永年的安穩,有了鳳笛這個大國的庇佑,渤海該偷着笑了。
墨語照舊被安排在雲行殊房間的外殿,那些從鳳笛的皇宮裡撥出來伺候的宮人們都被雲行殊趕出去了,那些宮人看着雲行殊旁邊丫鬟裝扮的墨語,個個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神色瞭然地退下。
當天酉時十分,墨語衆目睽睽之下正在伺候雲行殊用飯,忽聽人稟報:“太子駕到!”
墨語反應了一下,太子?太子來幹嘛?然後一筷子菜沒夾住,掉在了桌子上,不對,太子!!太子鳳昭暄,蕭澤!!不是吧,雖然我這次來就是爲了見他,那也不止於在本人還沒準備的情況下就來個驚悚會面吧,這種情景下,大概可以稱得上驚悚吧……
雲行殊稍稍愣了一下,瞥了一眼掉在桌上的菜,又看了墨語一眼,低聲說了一句,他來幹什麼,當下出門迎接。還沒走有幾步,只聽外頭哈哈大笑的聲音隔着空氣傳來,聽在墨語耳中,竟然不覺得熟悉,一時間還呆呆的沒反應過來。
思考之間,只見鳳昭暄腳下如生風,帶着爽朗的笑聲踏進房門,一頭墨發用金冠全部束起,兩邊垂了白色的絲帶,依舊一襲淡紫色長袍,一條鑲着白玉的腰帶,沒有過分華麗的修飾,整個人如同懸崖上的峭鬆,身姿勁挺,如沐春風,沒有了過去的半分邪魅風流。
鳳昭暄大笑着進門看見裡頭正在用飯,爽朗的道了句抱歉,兩人互相見了禮,這纔看見躲在雲行殊背後的墨語,雖然她極力想隱藏身影,奈何屋子裡就那麼幾個人,怎麼也藏不住。
鳳昭暄的目光觸及墨語的時候明顯一頓,一身丫鬟服飾,但是明顯比別的丫鬟們的好,裝扮上也不太一樣,看見墨語正在眼巴巴的眨着眼,其他下人見了鳳笛太子都很驚恐的低下頭,唯她一人朝着自己眨眼,那擠眉弄眼的神情清新地彷彿就在昨天。鳳昭暄內心生出一股巨大的喜悅,沒想到這麼快就見面了!不過,眉頭皺了皺,自己在信中應該交代清楚了吧,她怎麼還會來?
可是一看見雲行殊心裡咯噔一下,她怎麼還呆在雲行殊身邊?鳳七來信不是說在軍營麼?還是她根本就沒去軍營一直待在雲行殊身邊。想到這裡,那股翻涌的喜悅在胸腔裡夾雜着一絲淡淡的苦澀,她寧願呆在仇人的兒子身邊,也不願意跟自己回來麼。
不過,再次見面總是喜悅的,見她這麼長時間也沒什麼變化,當下微微點了點頭,調開了眼光。這一頓的時光其實也就那麼一瞬,但靈敏的雲行殊早已察覺。
當下招呼墨語:“翠花,去給太子上茶。”命令人把飯菜撤下去,儼然一副主人的樣子。
“不了,晚上不宜喝茶,今晚來主要是感謝殿下一路辛苦……”兩人桌旁坐定。
雲行殊笑眯眯打斷:“殿下納徵,應該的。”並沒有多熱情。
墨語說是下去準備茶點,其實她一出了屋子就叫了青竹進去伺候,自己默默地轉到後院的一處池塘,抱膝坐下,從懷裡摸出胡豆嘎嘣嘎嘣的咬。她最近只要心情一不好,只聽聽這嘎嘣的脆響,心情就會莫名的好起來。心情好的時候也是聽這嘎嘣脆響,彷彿所有的悲喜落寞和歡喜惆悵都融進了這醇香濃厚的味道中,那是,母親的味道。
在這個世界活了十幾年,卻總是在寂寞的深夜有一種無力感,雖然這豆子是別人母親做的,可是不管怎麼樣咬在自己嘴裡總有一股母愛香。前世的自己也總是嘴饞,自己的房間牀上、桌子上、甚至書架上總丟着各種各樣的零食以備不時之需,及時解饞。
前世裡她的朋友很多,整天在一起嘰嘰喳喳互相拉着八卦,或者心照不宣的默默安靜的看書,無論怎樣,總是在一起的,就算彼此分離,但好歹那個世界有一種叫電話的東西,再遠的距離滴答一聲,彼此的聲音就在耳邊,近況就在眼前。
現在呢?她幾乎沒有固定的朋友,就連親人也是在相處之後各自天涯,師父不知所蹤,小辰楓也不知道怎麼樣,陌桑大概還留在軍營,也許不遠的一天就會一鳴驚人,最後把劍直指雲霄帝京裡的那個尊貴的影子。
回頭看來,還只有自己站在原地等着別人來尋找,一點兒也不肯挪動,沒有明確的目標,沒有安穩的容身之所。說起來,落泉谷那個地方算是家了吧,但是徒有美好記憶,而記憶中的人一個也不在。
夏風習習,對岸的樹影在黑暗中婆娑着身姿,涼風一吹,搖搖晃晃使勁兒抖了幾下,墨語腦中猛然清醒,這樣的夜裡最容易傷情,她是被附身了麼,怎麼這麼容易感慨。
墨語突然睜大了眼,雖然看不見對岸的情形,卻明顯能感覺到有人翻過牆垣進來了,而且聽呼吸是個女子。慢慢站了起來,眼睛卻一動不動的盯着那邊,果然,一雙精亮的眼睛黑暗中一閃,低矮的草木一陣窸窣,探出了一隻腦袋,她也沒想隱藏身影,又似乎對這個地方頗爲熟悉,沿着河岸憑空飛來。
墨語回頭看看,鳳昭暄都在前院會客,估計一時半會兒也完不了,丫鬟僕婦都在前面伺候,這人毫不忌諱的直衝進來,不怕被發現麼,而且,這人來幹什麼?
腦中飛快的思考着,那身影已經近在眼前,女子嘴裡大喝一聲,衝着墨語飛馳而來,嘴裡直呼:“不知羞恥的女人!”
只見白光一閃,空中冷氣浮現,反射着銀光的劍刃直逼墨語面門而來,墨語側頭一躲,“唰”的一聲,反手抽出腰間的鞭子,退後一步“嘩嘩”的甩着過去就要纏上那冷劍。那女子橫眉冷對,劍光反射在臉上,墨語大吃一驚,“鳳小姑娘,你怎麼跟來了!”
“你這個女人,把殿下的話當耳旁風麼!”
墨語不解,一邊躲着劈過來的劍,一邊問:“什麼話?怎麼會這麼問?”
“問你自己!殿下在信中都說的清清楚楚,偏你跑來搗亂,還跟那個什麼狗屁四皇子一起!你對得起殿下麼!”
墨語心中咯噔一下,聽這口氣,莫不是要發生什麼事?信?什麼信?“啊”了一聲,道:“喂喂,你先停手好不,先說說怎麼回事?”
誰知這句話就是火上澆油,鳳小一聽這話,冷語道:“什麼?你根本沒看信!”說着手中的劍根本不慢反而加快了攻擊的速度,墨語只是躲着,不傷着自己並不出手格擋。鳳小受鳳昭暄命令保護墨語的,雖然不情願但也沒辦法,這次出手只是心裡氣不過,教訓教訓她罷了,見此情形,啪的一聲扔掉手中的劍,罵道:“廢物,真是廢物!殿下怎麼會有你這樣的朋友!”
墨語站定,從懷裡掏出信件,這封信剛開始是不敢看,與師父的信箋放於一處後來也就忘了,因爲那封離別信箋是她少數不能面對的事情之一,平時儘量不去想它。
兩封擱在一處,後來在軍營因此耽擱了,沒想到是有重要的事!
當下展開信件,一口氣瀏覽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