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除夕之夜

雲行殊最終沒走成,他那夜與鳳昭暄談了一個時辰,最終繼續以鳳昭暄幕僚的身份呆在這裡。

這裡頭有什麼條件,墨語不敢去想,一國皇子孤身留在別國,還要其保證他的安全,兩人達成的合約於雲行殊不知道要有多麼苛刻,他到底捨棄了什麼,才能讓鳳昭暄如此忍讓他?

其實墨語那天說的那些傷人的話,也是爲了逼他離開,他留在這裡本就不符合常規,一個不小心就要玩兒完,但是,他留下了。

除夕之夜,萬家燈火,街道上倒是冷冷清清,有着細細的小雪飄揚而下,雪落無聲,這樣冷的天氣人們都蜷縮在家裡,一家人熱熱鬧鬧的圍着一個小火爐,泥爐之上或許溫着一壺醇厚香酒,或者燉着一鍋香氣四溢的排骨,小孩子用殷切的眼神看着那跳動的火苗,不明白爲何火焰會那樣活潑……安西百姓的生活其實還挺不錯的,崔季是個好府尹。

這樣的除夕很平常,卻溫馨。

太子行宮之內也是熱熱鬧鬧的,丫鬟奴僕們個個喜上眉梢,新衣喜氣,今年太子大恩,每個人都賞賜了很多的物品,只待除夕完了就放回家去,與家人一起過節,雖說除夕之夜不能與家人守歲,但過節放回家,每個人都的心裡都樂開了花兒。

除夕宴會設在大殿裡,請了府尹崔季和一些大的商戶。

流水般的菜色端上來,玲瓏珍鴨、醉花雞、青瑤肘子……一份份珍貴的菜品散發着誘人的香氣,偶爾有安西的盛產,行宮內的廚子是安西府尹崔季萬金聘請來的,只爲了今日太子行宮內的宴會。

首座上坐着鳳昭暄,一貫的有些漫不經心的姿態,衣着也與平常無異,只是稍稍隆重了些,一身簇新的淡紫色垂袖長袍,頭上戴着束髮嵌寶紫金冠,眼角微微上挑,面若曉月,看上去七分邪魅,三分風雅。

與之相呼應的納蘭明月,於他的右下首,作爲太子的未婚妻,裝扮明豔動人,身穿一襲淺紫色暈紗留仙裙,對襟邊刻絲着牡丹,胸前彩繡並蒂蓮,華貴的羅裙裙襬長長地拖在地上,頭上的步搖一步一垂,看上去既顯活潑又不出端莊,手持酒杯淺笑着與女眷們說話,聲音親切卻又不失威儀。

座下坐着崔季和一些安西商戶,女眷右側,男人左側,每個人的紅木桌子上都擱着同樣精緻的菜色果品。

宴會上的人們全都用一種驚豔的眼神看着這未來的太子妃,果真有一國之母的風範,與昭暄太子甚是相配,納蘭明月卻絲毫不在乎那些目光,好像沒有看到似的,繼續低笑淺吟,爲鳳昭暄掙足了面子。

崔季和那些商戶們侃侃而談,鳳昭暄偶爾說上一句,座上其樂融融,氣氛活絡熱鬧。

鳳昭暄淺笑着端起玉杯放在脣邊,眼光頻頻往大殿門口瞟,微微有些失望,他知道她不喜歡這些,但內心中還是存了念想,希望她能來,不過來不來不要緊,這只是個官方宴會而已。

他知道她或許另有安排,想到此,又不免想到雲行殊和趙存那兩個傢伙,真是無恥之極,不過,雲行殊這次可沒在他這裡討到好,今年邊關度冬的糧草全部靠他了,而且,這貨很快就會被免職了。

想到此,鳳昭暄又不免有些安慰。

納蘭明月把他又遺憾又安慰的神色看在眼裡,微微一笑,湊到鳳昭暄耳邊低語了一番,鳳昭暄詫異的看着她,眼裡有微微的驚喜,隨即執起了酒杯,握了一下納蘭明月的手,低聲道,“公主,昭暄僅以這杯酒來謝謝你爲昭暄做的這些,請。”

納蘭明月把那隻還帶着鳳昭暄體溫的手縮進袖裡,心頭有一絲的歡喜,另一隻手執起一具酒盞,目光欣喜,聲音溫柔,柔柔一笑,“這是臣妾該做的。”

宴會還沒開始,衆人比較隨意地等待着菜色上完,納蘭明月招來一個丫鬟耳語了幾句,那小丫鬟躬身退下。

不一會兒,墨語來了。

下午的時候,納蘭明月特地的來找墨語,希望她能出席除夕的宴會,墨語淺笑的看着納蘭明月,在心裡真心讚道,不愧是皇家出來的人,果真有一種高貴典雅之氣,只是這納蘭明月的臉色微微蒼白,儘管塗了胭脂,但是掩不住眼裡的那份蒼涼,墨語本不意去這種場合,但架不住她的次次相邀,納蘭明月甚至派了貼身丫鬟來親自爲她梳妝打扮,折騰了一個下午,墨語終於被揉圓捏扁,裝扮好了。

所有的衣物都是由納蘭明月親自挑選並裁剪樣式,緋紅色的修身長裙,一條淺色的寬腰帶束起了纖腰,下襬處墜着無數銀色的扣子,隨着步子在衣襟間起伏婉轉,微微有些叮噹脆響,式樣簡潔得體,髮髻半挽,納蘭明月又把她自己的首飾拿來讓墨語挑選,墨語向來對這些沒什麼講究,只選了一根帶着墜子的白玉釵子,墜子是個半開的薔薇花苞,隱在發間,耳後綴着幾絲流蘇,顯得少女的耳垂粉嫩可愛。

眉目間幾絲英氣,更顯得這少女明亮清新雅緻。

墨語看看大殿之內,衆人在歡笑,她打算偷偷溜進去,不那麼起眼就成,可惜這太有難度了!

剛剛邁了一步子,由於時間比較遲,而且身着緋紅色,很亮麗,鳳昭暄一眼就看到她,衆人隨着太子殿下的目光看去,頓時眼睛直了……

在座的衆人都把頭扭了過來看她,其中有個富商剛剛從外地回來,尚且不瞭解墨語的身份,她的身份本來就模糊不清,也怨不得有人不知道,那人眼光一亮,脫口而出,“啊,太子爺,您金屋藏嬌!這是哪家的小姐?”

此話一出,墨語呆愣了幾秒,看着衆人曖昧的目光和神情,尷尬的笑了笑,在鳳昭暄出口解釋之前,很平靜的聲音穿過大堂,“我是納蘭的朋友,她家表妹。”

這一解釋頓時平靜了衆人各異的神色,只是怔愣了鳳昭暄和納蘭明月兩人。納蘭公主的神情是不可置信,她以爲她會藉着這檔兒來逼她承認她的身份,使她不得不接受她的存在,而她也已經做好了接受的打算。

而鳳昭暄卻是有些尷尬,這些日子,雖然做的不太明顯,但在座的衆人大概都會以爲他對她是勢在必得,豈料……不過,這樣解釋來,也不至於有想象中的那樣尷尬。

那位富商看着他們的太子尷尬的笑笑,“哦,原來是太子妃的表妹,郡主殿下啊,失禮,失禮。”說着竟然向墨語做了一個揖以示歉意。

墨語笑笑,聲音清脆,“不知者無罪,大人不必介意。”本來想說是鳳昭暄朋友來着,可是一旦這樣結結解釋了,恐怕就更加說不清了,這也是心隨意動,隨口一說,誰知道納蘭明月還有啥子表妹呢,結果誤打誤撞,這公主還真有個表妹。

納蘭明月反應也快,看了一眼鳳昭暄,隨即起身朝着墨語伸出手,親切地笑道,“妹妹,過來姐姐這兒。”

衆人消停,注意力終於轉移。

外頭的小雪花飄飄揚揚,天寒地凍,殿內卻是溫暖如春,宴會上的各色賀詞流水而過,天南地北交談甚歡。

墨語坐了一會兒,稍微遲了些東西,對着納蘭明月耳語一番,只見納蘭明月微笑着點點頭,墨語起身出門去。

鳳昭暄的眼光從墨語進殿的那一刻就沒離開過,墨語在此地如坐鍼氈,看她離去,鳳昭暄微微一愣,只見納蘭明月微笑,“妹妹只是出去一下,待宴會完了,殿下若是不疲累,妹妹有驚喜等着咱們呢。”納蘭明月心情似乎很好,親自爲他斟了一杯酒,把面前的菜色換了一換。

鳳昭暄心中微動,沒動聲色。

墨語離席而去,轉身朝着後院而去,那裡有她準備的材料,準備包餃子。

往常年過年都是她、師父、辰楓三人圍案而坐,自己動手包着各種餡兒的轎子,細細地把餡兒切了,調料一拌,把面擀成薄薄的一層,伸手之間,一個個可愛的圓嘟嘟的挺着肚子的餃子寶貝就出生了。

沸水裡一滾,熱氣騰騰的香氣瀰漫了整個小竹屋,她跟辰楓一人抱一個臉盆兒大的青花碗,把頭都埋了進去,互相之間爭搶着碗裡頭面相比較好的,把那些慘不忍睹的出自於墨語之手的餃子撥到師父碗裡,而君諾總是很優雅地執起玉筷一口一口地吃,把最難看的餃子吃出最迷人的姿態。

翔天大陸過年的風俗本沒有吃餃子一說,那餃子好做又好吃,落泉谷的時候,還是墨語剛剛來的時候,突發奇想非要拉着君諾坐在案邊包餃子,君諾一學就會,而且個個樣子好看,再看墨語自己包的,樣子實在有些慘不忍睹。

她在落泉谷呆了幾年,就練了幾年的手,後來樣子手下的餃子漸漸好看了,她和辰楓再也不用搶了。

小小的紅泥爐之上再溫一壺桃花釀,那滋味兒比做了神仙還好。

三個人的大年三十,卻過出了每個人或許一生都不曾有過的溫馨與平凡。

雪花漸漸大了起來,簌簌地落在墨語肩頭,背影看上去筆直清秀,遠在千里之外的鳳笛京城,皇宮內偏遠的一角,在那塊無人涉足的地下石室,有男子倚案而坐,手上沾了滿手的麪粉,旁邊的白髮女子一手揚起麪粉就往他俊朗風雅的臉上抹去,從容淡定笑容在他臉上綻開,無限風華。

而在夷海那片乾燥的土地之上,街巷裡的一處房屋,裝飾尊貴,有個十四五歲的少年氣急敗壞地把手中的麪糰捏來捏去,惡狠狠地指揮着那些丫鬟,“動作快些!嗯,我只說了一遍餃子的包法,竟然模樣還算不錯,悟性不錯。”

那小丫鬟得誇,很是興奮地道,“小少爺,這個就叫做餃子嗎?真的很好玩兒,就是不知道味道怎麼樣?誒,”她興沖沖的捻起一個模樣飽滿的,拿到辰楓面前顯擺,叫道,“這個怎麼樣?比她們包的好看吧?”

辰楓看着那餃子卻怔愣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什麼,然後伸手把它捏扁,“這樣就好多了,而且這樣更好吃。”

那小丫鬟看着手裡被捏的很醜的餃子,愣了……

於是,那一年,辰府內的人都吃到了一種據說叫做“餃子”的東西,樣子很難看,味道很鮮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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