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墨語在此醒來的時候,人已經不在原地了,馬車一路悠悠隨着軍隊抄近路拉上前線,帶着這次的勝利果實,三百多車的糧草,一批軍士衣物甚至還有許多的箭矢和醫藥,足夠雲霄軍隊一段時間的開銷,這次簡直是滿載而歸,人人心中喜悅,興奮之情溢於言表,跟班師回朝凱旋似的。
上雅沒有留下隻言片語人就不見了,聽到消息的時候,墨語急匆匆跑去,只看見一張空蕩蕩的牀,牀上的臨時被褥都被疊得整整齊齊,甚至牀頭那個碗口大的茶杯裡頭的水還冒着熱氣,可是衆人拼了命的尋找都沒發現他,墨語擺擺手示意不用尋找了。找到了能做什麼呢?立場不同,選擇不同而已,更何況這次他也算是救了她幫了她,難道真的以降軍的身份來對待他麼?答案是不能,他必定不願意,而且墨語覺得那是侮辱他,給他再高的身份和地位都是一種羞辱,那樣的一個男子,他生來本該不在這個叫囂的塵世,奈何從一開始就淌了這趟渾水。
墨語嘆了口氣終於隨軍走了,再見時,不知幾何矣。
一路南下,穿山過水,河邊草色青青,草長鶯飛的季節,大樹底下總是盤腿坐着好多衣不蔽體的餓民,一眼望去叫人不忍心再看一眼,墨語強迫自己把脖子扭回來,不去看車外。她早已料到這個國家此刻最真實的情景,以爲不騎馬躲在車裡便可以躲開那些炙熱的渴望活下去的目光,可是一閉眼滿腦子都是那麼多骷髏似的身影,高高矮矮的圍着大樹而坐,餓得狠了,便把樹皮給剝下來塞進嘴裡,有的小孩子看見飛竄而過的瘦骨嶙峋的老鼠,也興奮地大叫着追上去,那樣的話,大約可以飽餐一頓。
幾乎可以趕得上十年抗戰時期了。
墨語緊緊地閉上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麼,她似乎變得冷血了冷漠了,看見這種情況竟然可以毫不猶豫的選擇去逃避。明明她的身後就是一車車的糧草和衣物,可以爲他們蔽體裹腹。但是,她不能。
那是軍中那些將士戰鬥的力量,那些力量可以爲這些人保家衛國,叫他們即使流浪也有個可以流浪的地方。他們只是吃不飽而已,可是有的人卻要爲此付出本該寶貴的生命。
她本覺得人沒有貴賤之分,可是世界上即使是社會主義也有那麼多的不平等。
軍隊尚且在去往南線的路上,就傳來敵軍攻克嵐寒防線的消息,墨語心中猛然一凜,那是雲行殊防衛的地盤吧。
三日之前,陌桑帶着訓練有素的部分流雲衛趕來援助他們,以至於雲行殊那邊的攻擊力減弱,他們比預想的耽擱了半日,前線已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半日之後,三十萬的人馬各自就位,墨語也終於到達了目的地。
“你怎麼了?”程瑤郡主一下馬便神彩飛揚的跑來,她永遠是這麼的有活力,即使是前線失守被迫退到二線的時候,她依然沒有想象中的擔心,“看上去氣色不大好啊。”然後她伸手便摸上了墨語的腦門兒,被陌桑一巴掌拍開,他低聲呵斥道,“做什麼動手動腳!”
被程瑤郡主賞了一個白眼外帶惡狠狠的跺了一腳。
墨語幾天來難得露出一抹笑意,道,“哥哥最近怎麼了?情緒這麼容易起伏?”
陌桑哼了一聲,不屑的看了程瑤一眼,“有人長得那麼難看,看得多了心情不好!”
“你說誰難看!!”程瑤郡主聽見這句頓時炸了毛,可見這世上是個姑娘都會注重外貌,不管她是個暴露狂還是個男人婆,或許就連僞娘也聽不得別人說他不好看……於是這姑娘跟個炮仗似的一嘟嚕噼啪完,“你再說一遍是誰難看!看在陌羽的份兒上老孃容忍你很久了!你以爲你長得好看?我呸!你連我家卷卷都不如!人模狗樣的原來是個黑心黑肺的東西!你再敢說一句試試,老孃一定要把你……把你……”她憋了半天臉都憋紅了,乾脆豁出去了,“把你給閹了!!”說完真的就撲了過來,陌桑被她剽悍的神情給嚇了一跳居然給嚇懵了,然後就看見那姑娘華麗麗的掉眼淚了,一邊委屈地哭,卻一點兒也不影響手上的利索程度,砰砰砰如雨點般的拳頭就砸在陌桑這個大老爺們身上,腳底下也不安分,一個勁兒的把陌桑的腳尖在地下使勁兒碾還時不時的踢他幾腳!陌桑一邊抱着頭躲一邊鬱悶地心道本少爺也沒惹你啊不就是說了你一句麼!你這個女人臉皮這麼厚還怕人說!本少爺也是第一次見你每次見您您都不給好臉色還有理了?還知道哭了?
太過分了啊!!!
陌桑心中咆哮是咆哮,內心的大宇宙燃燒是燃燒,可是沒把理智給燃沒了,他畢竟是個男人,是男人就不能對女人動手是不?即使這個女人十分兇悍也是個女人不是……於是陌桑同學杯具了,被妹妹欺負,現在連不知名的女人也欺負他!
被那女人越踢的厲害陌桑同學就越發現女人他孃的真不是好惹的!唉唉唉您往哪兒踢呢您!真要閹了我啊!!
墨語默,前天這位郡主纔在她耳邊唸叨了第一百零二次她家卷卷……那是一隻會脫毛的狗……
陌桑同學他一邊跑一邊謹慎的掃描周圍,大家都在做自己的事情似乎沒有人注意到他們這邊,暗暗鬆了口氣,瞪了一眼正在望天的墨語大叫道,“小語兒!快來救哥哥!你就只有我這麼一個玉樹臨風的哥哥,打死了可就沒了!”
實在不好意思,墨語沒繃住,“噗嗤”一聲笑出來,十分沒有兄妹之情的同情心,調整了一下神色,狀態立刻變成了較弱的一朵女紙,扶着腦袋作弱柳扶風狀,“哎呀哥哥,妹紙突然覺得頭好暈啊~不行了,我要暈倒了……嚶嚶嚶~”
哭的十分有節奏,可是聽起來怎麼那麼的欠抽呢!
可是陌桑這個傻瓜,一聽妹妹有事,幾乎就要崩潰了,立刻緊張兮兮的跳了起來,“小語兒你怎麼了?哪裡疼!”
就在墨語扶着腦袋“暈倒”的時刻,一雙大手穩穩地扶住了她,清爽卻又男人的味道襲來,低沉磁性的聲音帶着壓抑的笑意,他命令道道,“郡主您請繼續。”又略帶同情的看了陌桑一眼,“自求多福吧,本王帶她下去休息。”
墨語轉過頭來,那人笑的十分含蓄,面容上是多日來不能休息和爲戰事操心的疲倦,鬢角整齊,眉目褪去了冷冰,嘴角雖然依然抿着,眼裡卻是一片星光燦爛,墨語知道,他在笑。
於是她朝陌桑做了個鬼臉,又給了程瑤一個鼓勵的眼神,就“弱弱地”被雲行殊打橫抱起回了帳篷。
外頭傳來陌桑壓抑的慘叫和低低的呵斥聲,又看看眼前這男人,墨語一掃路途上的疲倦和落寞,覺得其實她這樣幸福啊。
墨語再一次體會到什麼叫做“道貌岸然”,這男人果然是個行動派,一進帳篷立刻就想把她就地正.法,可憐她還沒來得及仔細看他一眼就被壓在書桌邊上強吻。
墨語嗚嗚叫了兩聲掙扎了幾下,可惜效果不大,但她真的太累了啊她心道。強迫性的壓抑性的吻襲來,似乎是狂風暴雨突然傾注,他們分開了整整半個月零三個時辰,墨語自業城和他一別之後,又去往蘇城調兵,再趕到山城截糧草,經過了生死一線的大戰之後輾轉來到這裡,通體都疲倦,傷處也頗多。
雲行殊自從業城而來,經歷了半個多月和敵人的生死較量,把十萬的精兵派往墨語所在的山城支援,接着在沒有補給和後續的情況下潰敗,然後嵐寒山防線突然崩潰,防守失敗,身上的傷口無數,最後退兵到這裡。
原來,這麼短短的半個月就發生了這麼多的事。
有時候甚至要生死相隔,他們彼此不知道,但他們似乎心意相通。
墨語沒有去問他明明他們自己可以應付山城那場戰爭,爲何他卻寧願頂着嵐寒防線失守的壓力調出那十萬精兵。
這是兒戲嗎?似乎是的,但墨語不相信,一方面是因爲感動,另一方面是因爲相信他,相信這個男人有通天的本事。
每一個有了依靠的女人大概就會缺心眼兒,她認爲屬於她的這個男人幾乎無所不能,這世上的任何事情都難不倒他,只要有他在她就可以安心的縮在身後。即使她明明知道這個男人他不是神他也會受傷他也會痛,可是就是願意相信他可以。
墨語突然想咧嘴笑,一個不留神就被雲行殊那傢伙趁人之危,口中的舌頭都發麻了,兩人的氣息有些喘,空氣都燥熱了起來,不知何時她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撥散了,那雙有着厚厚的繭子的大手覆了上去,略帶冰冷,帶的墨語一個激靈,她猛然掙扎起來,喘着氣道,“別……別……別在這個地方……”
頭頂傳來一聲低笑,他意猶未盡地盡情的摸了一會兒,然後把腦袋伏在她的肩上控制了半晌,才略微啞着嗓子道,“你想到哪裡去了,別在這個地方做什麼?本王……”該死的他又笑了一聲,“本來本來就沒打算做什麼。”
墨語這才反應過來,原來是自己邪惡了。她的臉爆紅,腦袋還暈暈的,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呸了一口,竟然口不擇言道,“你!你飢不擇食!!”
“……啊?”
然後是幾乎響徹天空的爆笑,雲行殊終於不顧形象的大笑了起來,他伸手就彈了她一個腦瓜崩,然後使勁兒揉揉頭頂,“本王真是撿到了寶!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