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着燈光,兩人把羊皮捲上的內容細細看了一遍,越往下看越心驚,末了墨語一臉正經的對着靈兒道,“靈兒,這次你可不許跟我搶。”
靈兒眼中的無奈神色一閃,隨即答道,“好。”
他心知墨語看似隨意,但脾氣倔強的很,有些事情一再告訴她也沒用,必須讓她親自實踐纔好,這姑娘非得撞南牆才行。
但是此次情況不同,一旦撞了牆,想要回頭已是不能。靈兒只能暫且答應了她,到時候得伺機而動。
“好了,咱們先養精蓄銳,你回去睡一會兒,黎明前三刻在北門口碰面。”墨語把盒子收拾好,收起來。
“嗯。”靈兒淡淡的答一聲,已經哈欠連天,屋內炭火燒的很旺,燭火輕搖,青紗迷離,確實很想睡覺,他屁股卻擱在椅子上不動。
“靈兒?”墨語叫他,示意他該走了,“我要睡覺了。”
“嗯。”某人仍舊不挪位置。
墨語無奈道,“靈兒,你似乎該走了哈。”
“哦。”靈兒一拍腦袋,似乎剛剛想起來,很自覺地站起身,“好吧,睡覺吧。”
就在墨語鬆一口氣的時候,只見靈兒的身影竟然朝着那張牀而去,連招呼都不打一聲,猛地一頭扎進去,舒服的哼了一聲,就沒音兒了。
墨語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做完一切,有點兒沒反應過來,下一刻,一步衝上去,拎起他的衣襟就往出推他,惡狠狠地道,“滾回你的屋子去!想壞姑娘我的清譽,門兒也沒有!”
靈兒兩腳噌地,雙手抓住牀柱,死賴着不走,含糊不清地咕噥一聲道,“別想擺脫我,反正死也不能讓你單獨行動!”說完不顧墨語拉扯的力道,“砰!”地一聲,又栽倒在牀上。
墨語聞言微微一愣,剛纔召喚蠱毒之王的辦法兩人都看了,她自然知道他擔心什麼,他知道她嘴裡答應得好,但心裡必然是打定主意自己去做這一切,不放心她,死賴在這裡不走。墨語要說心中沒有感動是假的,但是有些事情一旦認定了去做,就沒有回頭的必要,更何況,讓她做,她至少有四成把握成功,但是靈兒呢?他的身體,怕是兩成都沒有吧?只是,有些話不必說出來,因爲誰也不是容易妥協的人。
雖然明知道去送死,她又何曾放心他呢?靈兒雖然沒有功夫,但隨身攜帶的迷藥不少,隨便撒上一把,讓她一覺睡到天亮,待醒來估計黃花兒菜早就涼了。
罷了,罷了。
隨手把被子一拉,蓋住了靈兒,輕輕地放下紗帳,又吹滅了燃燒的燭火。
墨語有些傷感的回到桌子旁,把盒子抱在懷裡窩在椅子裡默默地思考了一會兒,黑暗之中,沒有發現那紗帳裡,在她轉身的那一刻,有雙明亮且純淨的眸子剎那睜開,裡頭熒光閃閃,盛滿即將離別的無奈和痛苦,卻死死守着不讓太多的感情決堤。
這個世界上最傷感的,不是愛別離,也不是求不得,而是那種明明有機會求得,卻又最終被自己親手放棄的壓抑感情。
一縷月光透過窗櫺照了進來,瑩白如玉的光華正好打在墨語的臉上,墨語兩眼沒有焦距地看着窗戶外頭,她一向沒有關窗的習慣,墨藍得蒼穹之上,一輪冰月冷冷清清的掛着,銀輝鋪了滿地,兩枝秋海棠悄悄地俏出閣樓,在月華下只顯出水墨般的輪廓。
墨語突然就想起了她的師父,不知此刻,那個因爲一個選擇,從而揹負了一輩子良心債的男子,他正在做什麼?可會想起她這個時常提醒他罪惡感的徒弟?
雕花窗口的側面,在墨語看不見的角度,有個俊朗無雙,修眉冷目的修長身影,他不知在那裡站了多久,寒風中,漸漸凝固在夜夜幕下。
一片月色中,有人倚桌而坐,有人駐足窗前,有人失眠榻上。
不知過了多久,月桂西移,墨語漸漸撐不住,眼皮耷拉下來,在椅子中尋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沉沉睡去,手中還緊緊地抱着盒子不撒手。
牀上的那個身影驀地翻身而起,輕輕地走到他身邊把她打橫抱起放在牀上,隨即翻身上去,被子一拉,把兩人和衣罩住。
窗外似乎有一股巨大的冷氣襲來,靈兒裝作不聞,扭頭對着墨語輕聲道,“睡吧,我今晚既然都來了,不壞你清譽一回實在有些說不過去。”然後若有若無的向窗外瞟了一眼,把聲音微微升高了一些,“更何況,有些人實在太囂張霸道,得讓他看清事實才行,否則將來欺負你!”
窗外散發的冷意在聽到最後一句的時候,稍稍收斂了一些,靈兒也不管外頭還有人,直接把頭扭回來,看着眼前沉睡的少女的臉龐,她的皮膚那麼好,像是上好的白玉,一絲瑕疵也沒有,嬌嫩而美好的淡粉色脣,散發着醉人的香氣,英氣內斂的眉毛略略皺着,似乎有什麼難解的傷心事。
靈兒伸手去觸那絲褶皺,輕輕地像是怕驚着她,想要爲她拂去煩惱。
夜漸漸過去,靈兒的眼睛一夜沒閉,似乎要把眼前的臉龐看盡。窗戶不知何時被關上,把月光隔絕在窗外,外頭的人不知何時離去,晨起,一地海棠落盡。
不到黎明前三刻,墨語慢慢睜開眼睛,眸子裡一絲睡意也無,抱着盒子翻個身,正好看見靈兒直愣愣的等着她,低頭一看,才發現竟然和靈兒睡在了一塊!
墨語想要“啊——”一聲,可惜靈兒動作比她更快,一把捂住了她即將出口的大喊。
好吧,這時候確實不易打草驚蛇,手鬆開,墨語象徵性的壓低聲音低低地叫了一聲,搞得靈兒十分莫名其妙,“你這是幹什麼?”
“什麼幹什麼?”墨語一臉無辜,“我這不是發現清譽被毀之後的正常反應麼?”
“……”
看見靈兒一臉古怪地瞧着她,墨語笑的尷尬,“啊,就是意思意思……”
兩人迅速收拾停當,墨語拿出盒子裡裝放蠱毒之王的白底藍花的陶瓷罐子,用包裹包好背在身上,又把那張羊皮卷投在了火盆裡,親眼看着化爲了灰燼之後,把盒子原樣放回桌子上,還把那把精緻的鎖子掛上,看着一切完好後,趁着衆人正在酣睡之際,兩人翻.牆出去。
墨語再次悔恨自己昨晚沒有打昏靈兒,她輕功本是不錯,可是還得帶着一個大活人就有些考驗人的耐力了。
好在這裡雖然是太子行宮,又住着各國重要高層人物,但是城外在作戰,各國在此地都有駐守的士兵,因此,此刻也沒有哪國吃飽了撐的去刺殺其中任何一個,否則引火上身就不好了。既然都懂得自保,那行宮的守衛也就不必要很多,因此,兩人出門也沒費多大的功夫。
出了行宮,兩人直奔北門,看着東方還沒有泛白的天空,墨語緊張的心情微微有些放鬆。
不出所料的,在城門碰上了阻攔,墨語不慌不忙的掏出一樣東西遞給那守衛,道,“太子殿下不能親身,派我來督戰。”
那守衛一見令牌,又看見眼前之人一身鳳笛禁衛軍的服制,少年氣質不凡,行動磊落,果然放行。
兩人不顧身後的目光,慢悠悠上了城牆,靈兒瞥瞥那塊令牌,大感驚奇,“想不到小公主偷盜手法如此高深,這牌子是那鳳笛太子的腰間之物吧?”
墨語咳了一聲,橫了他一眼,“非常時期非常對待,再說了,這叫順手牽羊,跟偷那個字可一點關係也沒有。”
靈兒思考,“怪不得你昨天傍晚一直氣那太子,他被你拉扯,鐵定想不到你的目的就是這塊東西。”
“對啦。”墨語突然湊上來,把令牌塞他手中,急切地道,“你們滄扶不是盛產礦石麼?你給看看這非金非玉的玩意兒到底是啥材質?值錢不?”
靈兒看了一眼,虎牙一露,腦袋再湊,笑容詭異,“我覺得……”
“嗯?”墨語連忙把耳朵再次湊近,準備聆聽專家的教誨。
“我覺得……那位太子和那位冷冰塊更值錢!”
墨語皺眉“嗯?”了一聲,隨即反應過來,伸手就賞了他一個爆慄,“膽敢捉弄於我!”
兩人來到城牆上頭,停止了胡侃,只見城外火把照的夜幕大亮,腳步聲來來去去不歇,一些抱着罐子的人再次被聚在了一起,麻木的佇立在黑夜裡,如一座座雕像。空氣中血腥味兒極爲濃郁,不過,兩人大約都習慣了,這些天一直沐浴在這種味道中,早就適應了。
昨天下午看見的那些爬上牆的蠱蟲已經不見,聽靈兒在耳邊道,“那鳳笛太子昨日命人在城中焚燒了月見草,裡頭又加了一些奇異的香料,蟲子暫時被壓制,但是頂多也只能頂上十三個時辰,一旦禁制解除,蠱蟲體內的嗜血之態一旦爆發,後果難以想象。”
“你是說,這種方法只是拖延的一種,而且一旦拖無可拖,後果比不拖還要嚴重?”
“是的。”
“怪不得,昨日我一說到這個問題,他們的表情那麼奇怪。這樣說來,蠱蟲已然侵入城內,若是不趕快召喚蠱毒之王來解決,咱們只能遭殃?”
靈兒嗯了一聲,墨語向城外看下去,“那些人也真狠心,這樣的方法也能想出來,但是不得不說這樣的方法真一舉多得,即使大陸有千萬精銳之師,也沒有辦法抵擋這麼多的蠱毒。”
靈兒娃娃臉上一本正經神色,他指指那些麻木的抱罐兒之人,道,“那些人就是被毒害的,一旦被蠱毒控制,就成了行屍走肉的存在。”
“這個世界上,最悲哀的不是死,而是毫無意識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