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我就這麼半昏迷地躺在車裡,等待着救援或終結。在我迷迷糊糊的時候,忽然覺得有什麼東西在眼前閃了閃。我以爲是救護車來了就努力睜開眼,然而我看到的卻不是救護車……”
說到這龍則停頓了下,擡起頭看了看周圍的瑪塔洛等人,不知是在等他們的反應還是在思考如何繼續往下說。
但是沒有人開口問他或催他,大家都沉浸在龍則既離奇又充滿悲劇的故事裡了。
隱隱綠光的巖道中,除去處於昏迷中的周蟒和吳夕蔭躺在角落,龍則身邊坐有四個聽衆:瑪塔洛雙手捂着嘴巴,看不清她此時的表情;曾龍呆呆地望着龍則,說不清是同情還是憐憫;吳可揚雙拳緊握,有些憤慨地看着地上,看不透在想些什麼;特里安靜地伏在一塊小岩石上,好像全聽的懂,又好像在打盹。
“啵嘟”一聲細微,吳可揚身後的揹包裡露出一雙淡綠色的眼睛,帶有一縷老練的神采。
“你是……”龍則好奇地望向聲源,看清那眼珠的主人後又意外地道,“吳夕蔭託我暫養的那隻老花貓?”
騰地一下,老貓靈敏地躍出揹包,四肢着地時尾巴豎直,有些警惕地看着特里。
“他不會攻擊人的。”龍則輕輕一笑,對老貓招了招手:“你過來,我知道你聰明的很。”
老貓輕輕“喵”了聲,慢慢走到龍則身邊,在他腿上蜷了起來。
龍則伸出手,隨意地搭在老貓背上對大家解釋道:“這隻貓原本是吳夕蔭託我暫養的,吳夕蔭出差後就說全歸我照料了。也不知它是什麼時候藏在包裡一起跟了過來。它很聰明,上次我在廚……”
“龍則哥哥,能不能繼續說你的故事啊?後來怎麼樣了?”曾龍對這隻貓沒有任何興趣,見龍則將話題扯遠,忍不住催促起來。
龍則苦笑着點點頭,稍稍挪了挪身子,換了個更舒服的坐姿道:“好吧……那時我……看到的不是救護車,是我家臥室的吊燈。也不知怎麼的,渾身竟沒了傷痛,我四周看了看,發現我就好好地躺在自家牀上。我以爲是那‘間歇性妄想症’又來了,就沒太過在意。誰知我剛打開臺燈想看看時間,就聽到了人說話的聲音。
“那聲音很怪,辨不清聲音來自哪裡,也說不清是響是輕,但卻能讓人真真切切地聽到。那人重複着說要找到‘芊芷鶴’,說了四遍就再也聽不到了。我還是沒在意,因爲我知道身邊發生的事絕大多數都是我的妄想。可就在我打算關掉檯燈時,看到了一個人影。
“昏暗中他就像個鬼魂般,靜靜地站在我家牀頭櫃上。從他身上我感覺不到一絲氣息也感覺不到一點動靜。我看不清他的長相,只知道他安靜地在那看着我。呵,你們知道,這情形的確有些恐怖,但我不會害怕的。不是因爲我能做到什麼臨危不變,而是我真的已經習慣了幻覺和生活中的突發變故。
“之後我和就那個人影聊了起來,知道他叫吳可揚,來自東晉。他也慢慢開始瞭解了我們所在的年代。雙方熟悉後,我們就開始一起尋找芊芷鶴了。”
“不太對啊龍則哥哥。”曾龍打斷道,“認識你到現在,我沒有覺得你哪裡不正常啊,難道你這段時間裡都沒有忽然‘妄想’過嗎?還有啊,你怎麼知道現在的經歷不是你自己妄想出來的呢?”
龍則擡高頭,看着洞頂那綠光折射出的陰影,長吁出一口氣:“我也不知道啊曾龍……自從我認識了可揚兄後,不,應該說自從我被那強光照過後,病好像就痊癒了。起初我以爲是病情因那場車禍開始,就會由那場車禍結束。可是從時間上來看,第二場車禍距離我認識可揚兄那晚,經過了一年多的時間。也就是說,我的確經歷了一年多的妄想。”
聽到這裡,瑪塔洛終於不再沉默,問了龍則一個十分矛盾的問題:“那……既然你已經痊癒了,爲什麼還想找芊芷鶴呢?是爲了幫吳可揚在找嗎?”
龍則笑了笑,將腿上的老貓雙手抱起,看着它的腹部道:“正因爲我不知道爲什麼會痊癒,才更要弄懂。我不敢再想如果那病再來一次我會怎麼樣,那種滋味……”
“喵……”老貓被龍則舉在空中,好像有點不舒服張嘴叫喚了聲,卻恰巧打斷了龍則的回憶。
龍則將老貓慢慢放下,嘴裡一邊說着:“可揚兄說找到芊芷鶴就能回到過去,那我就一定要找。我要將那個妄想症徹底抹殺,我要回到過去,回到我出車禍的時候,我要避免這場車禍,阻止這場災難的發生,哪怕付出一切代價……”
巖道中又安靜了,大家都因爲龍則的話思緒萬千。或是想起了自己的過去,或是想起了自己尋找芊芷鶴的原因,或是在感受龍則的這份堅決,或許在揣測付出一切究竟值不值得。總之,大家都不再說話了。
“呵呵呵呵……”片刻後,自特里身後忽然傳出一陣苦笑,聲音雖然不大卻能將其感情聽的真真切切。
大家循聲望去,只見周蟒不知何時已經坐了起來。他雙腿盤起坐在角落,雙手隨意地撐在膝蓋上,邊笑邊有些玩味地看着龍則,好像有話要說的樣子。
瑪塔洛驚呼一聲:“太好了你終於醒了!有哪裡不舒服嗎?”
周蟒沒有回答瑪塔洛,反而對龍則說起話來:“讓人去找芊芷鶴的那股白光好像有一定的治療作用,我之前的身體情況和你有些類似,在被霍里札特救起後也莫名其妙地痊癒了。但我一直想不通爲什麼霍里札特沒有康復,還是瘋瘋癲癲的。”
龍則皺起眉驚訝地看着周蟒問道:“你的經歷和我類似?是和我一樣的妄想症嗎?那你是怎麼克服的?”
周蟒擺擺手道:“我是在你說到一半的時候醒來的,所以你病情的具體情況我不是很瞭解。但我明顯不屬於妄想症,關於我的情況我也不想說。”
龍則點點頭,又指向角落中的吳夕蔭道:“她什麼時候能醒?”
周蟒站起身,將屬於他的行李一把提起背在身上後看着吳夕蔭道:“她身體素質不是很好,估計還得有一會。不過我們是不是該出發了?”
“去哪?”龍則問道。
“當然是找芊芷鶴!你們難道不是爲了這來的?”周蟒說着就將吳夕蔭扶起,架在肩上朝前走去。
瑪塔洛見周蟒說走就走,起身出言阻止道:“吳顏和卡修還沒回來呢!”
周蟒停下腳步,回頭瞪了眼瑪塔洛,有些激動地道:“你們有耐心在這裡乾等我可沒有!你們有心情在這裡說故事聊天我可沒有!你們就在這等吧!芊芷鶴我周蟒要定了!”
說完,周蟒架着吳夕蔭揹着行李,有些趔趄地慢慢朝前走着,一步步,直到身影消失在巖道深處,再也看不到了……
龍則等人望着周蟒毅然離去的背影感慨萬千:說他真的是“一介莽夫”好,還是說他雷厲風行好呢?不過,或許這個周蟒真的比任何人都更急於找到芊芷鶴呢?
如果真是這樣,那在這個男子身上究竟發生了些什麼,可以讓他急到這個地步?甚至可以在自己朋友還處於昏迷狀態時,就決定再次隻身前赴險境?
一直未開口的吳可揚此時坐在一邊自言自語着,道出了心中所想:“周兄弟縱是腿傷未愈,仍執意攜吳姑娘勉強同行,可見他看似魯莽,實則乃豪爽情義之人。此次覓鶴之行,周兄弟三番五次操之過急,必然有不可告人之情理。依可揚之見,周兄弟勢在必得之望,比起龍則兄定當有過之而無不及。”
龍則看着遠處周蟒消失的地方隨口問道:“你這麼確定?難道你知道他的過去?”
“可揚不知。”吳可揚說着站起身,雙手抱拳高舉道,“可揚所生計的東晉有一類刑法 —— 將囚犯衣衫除去後在囚犯身上烙字,以使其終身記得所犯下的罪孽……方纔藉着綠光,可揚無意窺見周兄弟的胸膛上刻有些許字樣。雖不知其中意義,但其過程之痛苦不言而喻。”
“那個周蟒身上刻着字?”曾龍揚了揚眉問道,“是什麼樣的字啊?你能寫下來看看嗎?”
吳可揚搖搖頭:“綠光甚弱,周兄弟的衣衫又僅破了一兩處,恕可揚無法辯清其字樣之形跡。”
龍則道:“有沒有可能是圖案?或者是其他什麼符號?你怎麼知道那是字?”
吳可揚還是搖了搖頭:“可揚不敢妄下定論,但可揚總覺那便是字,而且還是倒着的。”
“倒着的?什麼意思?”龍則疑問道。
“啪!”曾龍雙手擊掌,推斷道:“我知道了!那是紋身!是那個周蟒自己紋上去的,所以纔會是倒着的!”
吳可揚聽了點點頭,對曾龍讚許道:“小兄弟心思玲瓏當真聰穎,可揚也在思忖爲何字樣會顛倒其形。如今看來,定然是周兄弟親自所爲。”
就在這時,瑪塔洛站起身說道:“無論那些字是什麼現在都不重要,我們在這停留太久,說不定吳顏和卡修已經找到芊芷鶴了。”
龍則點點頭便蹲下身,將行李背上身後對大夥說道,“現在的確不是聊天的時候,要不我們跟上去看看?”
吳可揚道:“吳老前輩和恩人卡修尚未歸返,魯莽出行實乃……”
龍則擺擺手:“這麼長時間了他們還沒音訊,多半是遇到了狀況。瑪塔洛你怎麼看?”
瑪塔洛“嗯”了聲道:“我是有點擔心了,我們已經和陸敬還有白失散,不能再走丟人了。如果遇到岔路,就試試看吳顏的追蹤方法吧?”
見瑪塔洛也答應了,龍則大聲道:“那好,我們現在就出發吧……那個……特里,Lets Go!”
特里聽後立即站起身,說了句OK就朝前走去。吳可揚和龍則見特里這麼心急知道他也等久了,連忙拿好所有的行李跟了上去,瑪塔洛和曾龍跟在最後。不過大家似乎都忘了,在巖道的角落中,還坐着一隻老花貓。
不過無礙,它能照顧好自己,它知道什麼時候該做什麼,正如之前躲藏在龍則的行李包中,又如在最適當的時候出現一樣。而此刻,無論它認爲自己的主人是龍則還是吳夕蔭,它的方向都沒有變 —— 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