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結婚後的第三年,肚子還沒有一點動靜時,我有些焦急和不安。
當有人當着衆人的面問:“怎麼還不要個孩子?”或者碰到比我們晚一年結婚的人家都把孩子抱在手上時,你不知道我有多尷尬!
漸漸的,我們背後總有人指指點點,說三道四。
有一次,我因一瑣事與一婦女發生口角,她竟然辱罵我是隻“不會下蛋的母雞”。我心中的怒火瞬間被點燃,知道嗎?當時,我想掐死她的心都有。
於是,我偷偷的去了醫院,做了一系列的檢查後,醫生說我是多囊卵巢綜合症。
知道嗎?這十年來,我只爲一件事辛苦地忙碌着,那就是求子。
我忙着燒香拜佛,忙着奔走各大小醫院,忙着煲難聞的中藥。(甚至連民間偏方,我都不放過。)
我記不清自己曾吃過多少麻袋中藥了,反正,一聞到那味,我就想吐。
可是,就像煮熟了的黃豆種在土裡一樣,一點反應也沒有。
我幾乎都要放棄了,聽說可以做試管嬰兒。於是,我便抱着試試看的心裡去了廣州。
不幸的是,做了四次,都沒有成功。自己遭罪不說,錢還花了不少。
一眨眼,我們結婚十年了。
四下求醫未果後,在我那抱孫心切的婆婆的煽動下,有一天,我老公居然給我下最後的通牒:借腹生子,找代孕媽媽,離婚,要我三選一。
對於我來說,這三個就像**一般,無論選擇哪個,我都會被傷得體無完膚、四分五裂。
不,我不要!堅決不要!
難道我不想要一個孩子嗎?實際上,我比誰都更想。
我不僅要做一個完美的女人,我更要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
我已經被來自四面八方的壓力壓得喘不過氣來了,爲什麼我身邊的人不僅不可憐我,還要時時處處逼迫我?難道我們女人就是一部用來生育的機器嗎?當女人因故沒能履行生兒育女的神聖使命時,難道就註定將被遺棄在一旁而無人問津嗎?
知道嗎?我每個晚上都做夢,夢見自己生了一個可愛的寶寶,我婆婆抱着寶寶,我老公在一旁高興的逗着樂。
爲了家庭的安定團結,自從結婚後,我幾乎就斷絕了和所有朋友的來往。
我做牛做馬、全心全意的爲了這個家。爲什麼我曾經的無私付出和犧牲,家裡的所有人都視而不見呢?
知道嗎?那年,我婆婆中風時,我們甚至都沒有請一天護工,是我日日夜夜的守護,翻身,擦洗,餵食,處理大小便等。小叔子結婚、買房,哪一次我不是慷慨相助?
我理解他們想要孩子的心情,可……
無奈,爲了彌補自己的不足,於是,我只有竭盡全力的好好表現。
爲了讓他們吃得更好,我每天變着花樣給他們煲各種各樣的美味的湯,炒着各種各樣的好吃的菜。
後來,爲了更加多樣化,更加風味無窮,我甚至特意每天準時看做菜的電視節目;也常上網查看菜譜,選取營養又好吃且適合自己的一一認真的抄在筆記本上。日後,我就可以一步一步的一絲不苟的照着做。
雖然,我一點兒都不愛吃酸的或甜的菜,可是,我老公和婆婆特別喜歡吃。
於是,爲了投其所好,迎合他們的口味,我便高興的一遍遍給他們做醋溜土豆絲、糖醋排骨、茄汁帶魚、可樂雞翅、糖醋里脊等。
雖然,我一口都沒吃,可看他們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我心裡也樂開了花。
知道嗎?那是無形中的肯定,我心底自然升起一絲說不出的成就感。
此後,我對做菜越來越感興趣。
也許,我這些年像着了魔般認真的研究着食譜,後來,我的廚技有了突飛猛進的提高。
所有來我們家做客的人無不打着飽嗝捧着肚子嘖嘖稱讚的。
所以,雖然自己彎腰駝背的在廚房忙乎了一上午,很累,可得到他人的認可,就像中學生捧回來一張“三好學生”獎狀般欣喜異常。
做菜,這是唯一能體現我的價值,唯一能讓我驕傲和自豪的。
可是,那天,我做的魚香肉絲,卻慘遭嫌棄。被我老公認定爲很“率”。
然而,我並不是第一次做冬筍,況且,我已經通過焯水——浸泡(三天)——乾煸等步驟處理過了,它不可能有異味的。再說了,我吃了很多都沒察覺出來。所以,我認定他是雞蛋清裡挑骨頭,故意找茬,讓我難堪。
沒過幾日,我婆婆又嫌我做得不好吃,在一旁吃開水泡糖飯。
能理解我當時的感受嗎?
自己原以爲引以爲傲的技藝忽然就這樣被人無情的否定了。
猶如一座幾百層的宏偉建築,已經完工並裝修好了,突然,有人說這個建築的設計有問題,非要把它拆掉不可,作爲設計師會做何感想?
曾經的榮耀,曾經的自豪,頃刻間,蕩然無存。
我辛辛苦苦從市場買菜、洗菜、切菜到炒好菜並把它們端上桌,他們無條件的享受着“飯來張口”的貴賓待遇,卻寥寥幾句就把我所有的付出和勞動給否定了?
從來不敢奢望耳邊會響起“你辛苦了!”的無限溫暖的聲音,可沒想到自己換來的卻是劈頭蓋臉的批判。
你說,我還有勇氣和信心幫他們做飯菜嗎?
自己本來就像一枚不堪一擊的雞蛋,夠脆弱的了,不但沒有誰小心翼翼的的呵護,而且還有人掄起榔頭使勁砸!
我的心都碎了!
於是,漸漸的,我變得神情恍惚,常常呆呆的坐着或站着,大半天不動彈。
後來,我就真的不會做菜了。不是忘記放鹽,太淡了;就是反覆放了多次鹽,太鹹了。
我就像薔薇一樣僅存的一個根系都被人狠狠的拔掉了,你說,我能存活嗎?
於是,我回了孃家。
有人說:孃家,永遠是嫁出去的女兒既溫暖又安全的避難所。
我多麼渴望爸媽能安慰我啊!
然而,我剛張開嘴巴,說了兩句話,媽媽就很不耐煩的說“誰叫你不能生孩子呢?他們這樣處處刁難你的心情,也可以理解。你想想你們結婚十年了,十年,人家的孩子都上小學三年級了。”
真沒想到,自己的親媽媽不是幫自己說話,對自己的遭遇同情,反而幫對方說話。
瞬間,我的眼淚噴涌而出。
我想靜一靜。
於是,我來到了東江邊上。
坐在岸邊,我看着那奔流不息、碧波盪漾的江水,想起結婚十年來的點點滴滴,想起不孕的壓力,想起求醫問藥的辛酸,想起旁人的不理解……我嚎啕大哭。
想起當自己被老公深深的傷害而傷心欲絕的哭泣時,老公既不反思懺悔自己的言行,既不道歉,也不感同身受的心疼、可憐、安慰我,而是漠然的旁觀,儼然導演觀看着自己所導的一幕哭戲。
甚至,不但不俯身安慰你,不感知你的傷和痛,而且,還要百般責怪你的哭聲傳到左鄰右舍而影響不好。
作爲妻子,你能不心寒嗎?
作爲妻子,爲了家庭的和諧,我總是有意的順從他,遷就他,我所做每一件事無不是圍繞着他和他的家轉的,可是他又什麼時候爲我做過什麼呢?
想到老公的大男子主義,什麼事都不與我商量,目中根本就沒有我這個老婆的專橫與獨斷。
當我的意見與別人有分歧時,這個人不管是他的家人,還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他都無一例外的幫着對方說話,而對我針鋒相對。
有時,我真的懷疑:我是他家人嗎?我是他老婆嗎?
如果是,爲什麼他要日日、月月、年年都不停的傷害我?
老婆不是用來疼,用來愛的嗎?
真不明白,我用百分之百的熱情與真誠來對待我身邊所有的親朋,我愛他們遠遠勝過愛自己,可爲什麼我卻常常扮演着“吃力又不討好”的角色呢?
想到這,我真的絕望極了,我覺得整個世界都拋棄了我。
於是,我毫不猶豫的縱身一躍跳入冰冷江水裡。
當然,沒死成。
當我醒來時,在燦爛的陽光的照耀下,我幾乎無法睜開雙眼。
定睛一看,原來自己在一條漁船上,一對四十多歲的漁民夫婦焦急而疑惑的看着我。我忽然什麼都明白了。
可是,我真的不想活了。於是,我幾乎瘋了一般哭喊着“你們爲什麼要救我?讓我去死吧,讓我死。”
說着,我起身,衝向船舷欲跳下去。可那夫婦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立刻牢牢的抓住了我。
我奮力掙扎着,可一點用都沒有。
於是,我只能悲慟欲絕的大哭。
我一邊哭,一邊喃喃的埋怨着:“你們爲什麼要救我?你們不該救我的。老公不喜歡我,公公婆婆不喜歡我,就連自己的親爸親媽都不喜歡我,我還活着有什麼意思?全世界的人都不愛我,都不理解不憐惜我!……”
那個阿姨給我拿了一件外套披在我溼漉漉的身上,然後,握住我的雙手,一言不發的坐在我身邊聽我哭嚎。
那個叔叔遞給我一卷紙巾,說:“傻瓜!再有什麼委屈也不能踐踏自己的生命啊。我們每個人只有一條命。老公不好,你可以再找一個嘛,又不是全世界的男人都死光了?”
聽到這,我又像祥林嫂一般跟他們倆說起我心中的疤——不孕的事。
聽後,他們倆相互對視一下沉默地低下了頭。
和善良的漁民夫婦告別時,阿姨緊緊的握住我的手說:“就算沒有任何人尊重我們珍惜我們,但是,我們一定要學會尊重自己珍惜自己,首先就要珍惜自己的生命。我也是位母親,知道嗎?在我看來,自己十月懷胎後生下的孩子,能好好地活着,就是對母親最大的賞賜!”
我想,我真的要沉澱一下自己的心靈了。
於是,我便來到了惠州。
看着阿香那淚痕交錯的臉,我甭提有多心疼了。
“阿香,一定要堅強,你一定會好起來的!”說完,我忽然覺得我的這些話乾巴巴的不着調,有些多餘。可是,我真的不知該怎麼撫慰阿香。
原來,每家都有一本難唸的經!
聽阿香說,第一次來惠州,於是,我耐心的陪着她慢慢的遊西湖,然後,去華貿吃了個午餐。
真希望哪一天接到阿香的電話,電話那端是響徹耳畔的朗朗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