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幡然醒悟 (2)
可是鳳紅鸞的眼睛像是開了閘的泉眼,眼淚一直流個不停。這些日子的委屈和艱難,都被她生生壓在心底最深處,如今才知道,她不過是個女人而已,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堅強,她不是不哭,不痛,而是沒有看到那個讓她痛苦,讓她流淚的人。
“你這是想讓我心疼嗎?”雲錦忽然住了手,看着她白皙的臉被自己的手擦的通紅,眸光一緊,任她的淚水將他整隻手染溼。
鳳紅鸞不語,想想數日前的她跟隨玉痕來西涼之時的決然,住進鳳儀宮被緊閉了數日無以爲樂的困頓,後來被玉痕逼迫寫休書的絕望,還有這無數日夜等待封后大婚的麻木。所有的酸和苦她似乎都在這些日子嘗過。如今控制不住自己,只想哭。
“你……”雲錦看着鳳紅鸞,鳳眸中的怒意一寸寸褪去,忽然閉了閉眼,化爲深深疼惜,手臂拉住鳳紅鸞的手,微微用力,將她抱進懷裡。
鳳紅鸞閉着眼睛睜開,剛要掙扎,雲錦抱着她手臂用力,“別動!”
鳳紅鸞果然一動不敢動了,他身上熟悉的氣息,還有許久不曾感受到的感覺,雖然身上依然沾染着冷氣和寒意,但依然讓她感覺到像是在大海中漂浮的浮木尋到了歸屬。無論是他身上熟悉的玉蘭氣息,還是他獨有的清雅味道,都讓她忽然感覺所有的堅持崩塌。眼淚流的更兇了。
“我……怎麼會被你這個女人一再折磨……”雲錦低頭,看着鳳紅鸞嬌弱的身子在他懷中不停地哭泣,一顫一顫,似乎將他心揪起。所有的怒意和冰冷早已經在這淚水和柔軟中淹沒,“別哭了!”
鳳紅鸞恍若未聞,爲何是這樣的雲錦?他該像是以往一樣,氣她私自決定,怒她毫不猶豫捨棄他,他來這裡該給她教訓,或者割袍斷義,恩斷情絕,像她一樣說狠話傷她,將她傷得體無完膚之後決絕離開纔是?而不是如今這樣將她抱在懷裡疼惜。
“怎麼了?覺得良心開始不安了是不是?你做了這麼多事兒,如此將我傷得體無完膚,我是不是也該還回來?”雲錦似乎能感受到鳳紅鸞的情緒,低頭問。
鳳紅鸞吸了吸鼻子,不說話。
“我是氣你,是惱你,是怒你。但我該死的見不得你的眼淚!”雲錦似乎也氣怒自己,眉目間隱隱憤恨,那是對自己的怒其不爭,“我來時就想着要將你狠狠教訓一頓,讓你知道來西涼的後果,住進這所破宮殿的後果,還有寫休書要嫁給別人的後果。可是……算了!誰叫你這個女人有本事哭呢!爺天不怕,地不怕,怕的就是你的眼淚。”
鳳紅鸞聞言,忽然控制不住,哭出聲來。那些不捨,那些決定,那些掙扎,那些無奈,那些心酸,那些痛苦,那些麻木……所有的一切一切都抵不過這人出現在她面前,對她說這一番話。
雲錦看着鳳紅鸞,眸光凝聚上溫暖,這種被需要,被依靠,即便是哭花了臉,哭溼了他的衣服,他也感覺心再不空蕩,瞬間被填充的滿滿的,再不是午夜夢迴的孤寂和蒼涼,再不是他日日夜夜守着空寂無人的屋子一遍遍回想她的一顰一笑。聲音不由得放柔,“別哭了!”
鳳紅鸞想止住眼淚,卻無論如何也止不住,抱着他的身子,雙手揪住他後背的衣衫,不由得扣緊,似乎想要將這一生所有的眼淚都流盡。
“你真會作孽來折磨我!”雲錦一嘆,似惱似怒又似開心地說了一句,伸手將她的臉扳起,低頭吻上她梨花帶雨的臉,將她眼角流出的淚都吻了去。
鳳紅鸞淚眼濛濛地看着雲錦。
雲錦長長的睫毛輕顫,如兩扇羽翼,直到將她淚痕吻幹,才覆上她的脣瓣,在鳳紅鸞怔愣中輕而易舉地撬開她的貝齒,舌尖探入,纏着她的舌尖,由淺入深,將她口中的味道都吸入自己口中。半晌都沒感覺到鳳紅鸞的動靜,他蹙眉,脣下用力,更深入這個吻。
鳳紅鸞感覺脣瓣傳來的疼痛和熟悉入骨的味道,呼吸紊亂了片刻,忽然想起這裡是鳳儀宮,想起面前的人是雲錦,是她肚子裡孩子的父親,如一盆涼水潑下,抱着他腰的手撤離,猛地推開了他。
雲錦被推得後退了一步,蹙眉看着鳳紅鸞。
鳳紅鸞壓抑着喘息,轉頭看向寢殿外,寢殿外什麼也沒有,外面看守的人似乎並沒有發現屋中進來人,她對上雲錦的視線,深吸了一口氣,低下頭,“你……”
雲錦溫暖的眸光在看到鳳紅鸞一系列舉動和神色剎那一寒,打斷她的話,“鳳紅鸞!你又想做什麼?難道你真想在這裡等着做他的皇后?”
鳳紅鸞不擡頭,心下慌亂。手再次無意識地捂住肚子。告誡自己不能沉浸在雲錦的溫柔裡。他爲了她什麼都做得出來,寧願一輩子沒有孩子,他也不會讓她爲了生這個孩子而失去生命。放在別的人身上允許,放在雲錦身上,根本就不會允許它發生。
雲錦死死地看着鳳紅鸞,聲音徒然咬牙切齒,“你還是一樣的想法?真要做他的皇后?即便我來找你,原諒你對我的所作所爲,忍你,讓你,愛你,你如今還是無動於衷?一意孤行?”
鳳紅鸞沉默,袖中的手死死攥着。
雲錦看着鳳紅鸞,她安靜地低着頭站在那裡,明明柔弱,偏偏一副鋼筋鐵骨,下定的決心十頭牛都拉不會來。似乎他在她的心裡什麼也不是,根本比不上她的一個決定,即便剛剛她在他面前哭,抱着他,依賴他,想念他,不捨他,但她依然堅持自己的主意,還是要捨棄他,不回頭。他眸光緊緊縮成一點,聲音似乎從牙縫中擠出,“鳳紅鸞,我問你,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鳳紅鸞低着頭不看雲錦,脣瓣緊緊咬着,搖搖頭。
“好!你很好!你從來就知道怎麼作踐我,而且毫不留情!”雲錦憤怒忽然褪卻,眸光再次化成一團冰,“我生下來就該是被你作踐的!我活該不遠千里來找你作踐!”
鳳紅鸞身子輕輕顫了起來。
“用不用我備一份賀禮?恭喜你大婚封后?嗯?”雲錦盯着她。
鳳紅鸞閉上眼睛,艱澀地搖搖頭,“不用!你……你別再在我面前出現就行了!”
“好一個別在你面前出現!很好!”雲錦忽然揚起手,鳳紅鸞一瞬間感覺到了殺氣,她擡頭,雲錦的手突地一轉,拍在了桌案上,玉石的桌面頃刻間化爲碎末,桌子上的國色天香花糕和雲蒙山雨露沏的茶水也一同化爲碎末。他怒極反笑,“好,我如你所願!”
鳳紅鸞再次聽到這四個字,心瞬間被慌亂恐懼佔據。
雲錦再不看她一眼,身影一閃,飄出了房間。
鳳紅鸞想也不想出手去抓,指尖只滑到了他一片衣角,看着夜色瞬間淹沒了他的身影化爲一團輕煙,她的手僵在了半空,只感覺這一刻心都被抽離了。她想做什麼?後悔了嗎?說不出來,腦中依然殘存的理智知道她的決定是對的,可偏偏心如被掏空了一般,感覺她真的永遠失去他了。
閉上眼睛,眼眶酸澀,卻再也流不出眼淚。她似乎聽到了心裡的血一滴滴的在心坎處匯聚成河。伸手捂住肚子,頹然地滑坐在地上。
“公主,您睡了嗎?”外面杜嬤嬤感覺不對,走到門口,試探地開口。
鳳紅鸞瞬間驚醒,擡頭向外看了一眼,動了動嘴角,聲音儘量讓自己正常,“這就睡!”
“那公主好好休息,有什麼事情喊奴婢一聲。”杜嬤嬤又疑惑地向裡面看了一眼,想推門的手躊躇了片刻頓住。
“嗯!”鳳紅鸞應了一聲。
杜嬤嬤又站了片刻,轉身走了。
鳳紅鸞坐在地上不動,看着眼前一堆碎屑,看了半晌,僵硬地揮手熄了燈,靠着窗前的牆壁再次閉上眼睛。雲錦一定對她失望至極吧!但那又有什麼辦法呢?她不想也不能放棄這個孩子。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跟不跟我走?”雲錦的聲音忽然又響起。在靜寂的寢殿內格外清晰。
鳳紅鸞身子一僵,猛地擡頭,只見雲錦去而復返。在黑暗的房間裡那一片雪白尤爲刺目、清晰。他身上的錦緞和容顏都被月光傾灑,似乎一瞬間照亮了她內心的沉暗和痛苦。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跟不跟我走?”雲錦又問。
鳳紅鸞目光定在雲錦的臉上,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語氣也平靜,就像是在問“今天吃什麼飯?”一樣,但她似乎能感受到他壓抑的情緒。這種情緒擴成一張大網,瞬間將她網住。她酸澀的眼眶剎那眼淚再次洶涌而出。
“鳳紅鸞!你不能如此自私!”雲錦聲音平靜,聽不出任何情緒,“你懷了孩子,這是我們兩個人的事,不是你一個人的事。你如此不給我任何發言的權利私自做決定捨棄我,你認爲你對得起我對你的愛和付出?”
鳳紅鸞身子一震。
“我再問你,你跟不跟我走?別再讓我說一遍,我也不會再說。”雲錦鳳眸鎖在鳳紅鸞的身上,即便黑暗中他也能清晰地看到她手護在小腹上,聲音清冷理智,“你認爲你是在用最好的辦法保護你肚子裡的孩子,可是真的是這樣嗎?你不相信我,卻相信別人?你何時對我信任過?即便你將來將他生下,你可有想過他長着我的骨血,卻喊別人父親,你對得起誰?”
雲錦話音未落,鳳紅鸞騰地站了起來,上前兩步,撲進他的懷裡,緊緊將他抱住。心房在頃刻間決堤,幡然醒悟。
雲錦被鳳紅鸞撲過來的衝力撞得後退了一步,黑暗中,他一雙清冷的鳳眸剎那染上了一層水色,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已經用了破釜沉舟的力氣。她若再鑽牛角尖不回頭,他想象不到自己會如何?是將她綁走,還是忍不住殺了她。
“我跟你走!我早就在這裡住夠了!我每日拼命地想忘了你,卻記得更深。我不敢想象我生下來的孩子沒有父親的疼愛,我更不敢想象以後沒有你的日子的煎熬。我早就受夠了。”鳳紅鸞眼淚再次染溼了雲錦的衣襟。
“幸好你還有藥可救!”雲錦哼了一聲,伸手推開她,被鳳紅鸞死死抱住不鬆手,他看着她的樣子,不再是數日前和玉痕離開時候的絕情,也不再是剛剛趕他走時的冷淡,如今似乎生怕他反悔不要她一般,又好氣又好笑,“鬆手,你不鬆手,我如何帶你走!”
鳳紅鸞聞言乖乖地鬆手,理智拉回,輕聲問:“能走得了嗎?”
她想問的是她將事情弄得一團亂,早已經沒有了退路,能這麼悄無聲息的離開嗎?
“怎麼不能走?天下無論是哪裡!爺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誰也擋不住!爺想帶走自己的女人,更是誰也攔不住。”雲錦用衣袖去擦鳳紅鸞臉上的淚,話語和神情是睥睨一切的不屑。
“是嗎?雲少主如此有把握?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朕倒要看看,雲少主如何帶着你的女人走出這西涼皇宮!”玉痕的聲音從外面傳來,溫涼冰冷。
鳳紅鸞一驚,猛地轉頭看向窗外。
就在這時,外面無數火把燈光燃起,剎那將鳳儀宮內外照得亮如白晝。玉痕正站在院中。他的身後是玉子墨和玉子桓,那二人之後是流月帶領的隱月星魂。外圍是將整個鳳儀宮包圍得水泄不通的宮廷禁衛軍。黑壓壓一片,足足有數千人。
再向遠看去,整個西涼皇宮同樣亮如白晝,連一片暗影也不留。無數陰暗的氣息籠罩,即便看不到,也可以感受得到那種將獵物盯住隨時準備致命一擊的氣氛。毫無疑問,整個皇宮如今怕是猶如銅牆鐵壁。再或者說延伸到宮外,整個西涼京城也猶如銅牆鐵壁。
顯然,玉痕早有準備,就等着守株待兔了!他料定雲錦一定會出現!不出現在這裡就不是雲錦了!而不抓住此次機會的話,也就不是玉痕了!
鳳紅鸞感覺腳底剎那涌上涼氣,一直涌到頭頂。剛要伸手去抓雲錦的手,雲錦已經快一步抓住了她的。
“那你就睜大眼睛看看!本少主即便死,這個女人也是我的,冠着我雲族的姓氏,成不了你的皇后!你若是想娶她,別說是這輩子,下輩子也不可能!”雲錦冷然地看着外面,忽然一笑,“對了,本少主還要謝謝你照顧我夫人好吃好喝這麼長時間呢!”
“你倒是自信!”玉痕雙手揹負在身後,龍袍上的龍頭在火把燈光下凌厲地看向鳳儀宮內,他金冠玉帶,再不見前些日子面對鳳紅鸞時的慵懶語氣神情,而是雍容威儀,凜然一國之君執掌天下的高不可攀,“紅鸞,你當真決定跟他走?不再怕他回去就打掉你的孩子?”
鳳紅鸞身子一顫,感覺到雲錦手心的溫度剎那一冰,她深吸了一口氣,“不怕!”正如他說的,她不能如此自私,這個孩子不是她一個人的,而是他們兩個人的。
“呵,你如今兜轉了一圈倒是悔悟了嗎?”玉痕輕笑,但實在聽不出也看不到他臉上有絲毫笑意,“紅鸞,朕可以給你一個機會。你若是留下,朕今日就放過他!否則,今日這鳳儀宮便葬了堂堂的雲少主!”
鳳紅鸞只感覺通體冰冷,她敢肯定玉痕不是虛言。轉頭看雲錦。如今情形即便雲錦有通天咒,但也不是萬能。他們一起離不開。即便離開了這鳳儀宮和西涼皇宮,怕是也出不去西涼京城。
“你敢答應他!”雲錦攥着鳳紅鸞的手猛地收緊。
鳳紅鸞閉了閉眼睛,“我沒說答應他!”
雲錦臉色稍霽。
鳳紅鸞偏頭看雲錦,“都是我不好,每次都要將局面弄得不可收拾,對我們不利。”
“你知道就好!”雲錦哼了一聲。
鳳紅鸞黯然地垂下眼睫,她不想就這樣葬身此地,她敢肯定玉痕絕對不是開玩笑。玉痕也許早在她選擇和他來西涼之前就料到了今日,他得不到,甘願毀去。而且一旦有機會,會毫不留餘地。就如今日雲錦送上門來,他不吞下,就不是玉痕。換成雲錦也是一樣。
“你認爲你們能出去嗎?紅鸞,朕說過,這一局棋,沒有了你,怎麼能有意思?朕等的便是這一刻。你不覺得他和你都死了的話,這個天下就太平了嗎?”玉痕透過浣紗的格子窗,看着那二人相攜的身影,眸光清厲如劍。
鳳紅鸞忽然擡頭,直視着玉痕,聲音恢復以往的淡然清冷,“既然如此,說什麼都是枉然!我就是一個女人而已。女人最喜歡的就是出爾反爾!我和世界上所有的女人沒有什麼不同,喜歡出爾反爾。也喜歡在自己愛的人面前矯情。我早先是想不開,如今想開了,自然不會再留在西涼,自然要與他離開。即便今日走不了,葬身此地,給你的國色天香施肥,也絕無反悔!”
“好!朕自始至終都沒看錯你!”玉痕似乎對鳳紅鸞的回答絲毫不意外,聲音猛地一沉,“放箭!”
玉痕話落,無數羽箭刺穿門窗射向雲錦和鳳紅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