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倉惶而逃(2)
她不是金絲雀，不是籠中鳥，她不是柔弱女子，從來豢養不在深閨，她在儘自己所能，想幫他，助他，爲他們的十丈方圓盡力。也許有些事情做得不對，但不能否決她愛他之心。可是他一句話，便全盤否決了她的付出。
而她爲這樣的灼傷，偏偏不氣不惱還求他原諒！鳳紅鸞已經不是曾經的鳳紅鸞了！
她的高傲，她的自尊，她的一切從何時起已經被掩入了塵埃？是從在西涼路上交付真心的那一刻？還是從藍雪她趕他離開後來有不顧自尊追回的那一次受傷？還是從春年夜宴情毒發作他出現？還是從選駙馬大婚？
她不能想象若是有朝一日她可以卑微到何種程度？不再是雲錦原來愛的鳳紅鸞，是否以後無數個日日夜夜他高貴如斯，她低賤如泥？是否以後再遇到一個女子，他會厭她，煩她，棄她如敝履？會後悔他曾經爲她癡爲她狂，不過是黃粱一夢，一場笑話？這個女人根本就不值得他所愛？他們的婚姻是否也會有三年一小癢，七年一大癢？終會不等她寒毒發作就劃上句號？到時候全天下都看着這傾世之戀何等可笑悲憫！若是那樣，她情何以堪！
“你在想什麼？”雲錦感覺鳳紅鸞氣息不對，忽然破水而出，挑開屏風看着她。
鳳紅鸞怔怔地看着雲錦，從他眼中映出她蒼白如紙的臉，她看着她的臉在他眼中一變再變，恐慌、空茫等多種神色變幻，唯一看不到溫暖，他忽然再也承受不住，轉身向門外衝去。
“你要去哪裡？”雲錦被鳳紅鸞臉上的神情怔住了，她轉身向外衝去他才驚醒，伸手去抓，卻什麼也沒抓住，心下一慌，隨着她追了出去。走到門口才想起自己沒穿衣服，猛地頓住腳步，一雙鳳目涌出血色，大喊了一聲，“鸞兒！”
鳳紅鸞仿似沒聽到一般，衝出了這所院子，身影很快就沒入濃濃的夜色中。
“鸞兒！”雲錦撈起衣服追出門外，身形剛拔起心口猛地升起一股鑽心的痛，他直直摔了下來，大吐了一口鮮血，臉色一瞬間煞白如紙。
“少主！”
“雲少主！”
黑霧和弄蘭等隱衛本來因爲雲錦回來躲得遠遠的，如今聽到動靜齊齊出現。
“將她……攔住！”雲錦手指着門口，失去了以往鎮定。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鸞兒剛纔的表情和慌亂衝出去的情形讓他心裡被恐懼淹沒。
“是少夫人離開了？”黑霧當先反應過來，聞言大驚。
弄蘭面色一變，身影一閃追了出去。
雲錦站起身再次運功，又吐了一口鮮血，向地上栽去。黑霧伸手扶住他，“少主！”
雲錦揮手推開他，不理會鑽心的疼痛衝擊他的心脈，“去，將她給我帶回來……”
黑霧聽到門口馬蹄聲離開，他面色一變。少夫人定是騎了少主騎來的玉雪龍走了。玉雪龍是日行千里的寶馬，即便他如今去追，也追不上玉雪龍的腳步。
“我讓你去，你聽到沒有？”雲錦對着黑霧大怒。
黑霧看着雲錦一雙眸子血紅，已經失去理智，連忙道：“弄蘭和金鳳樓隱衛都追去了，少夫人不會有危險。少主您重傷至此，屬下必須留下來照顧您，等少夫人回來看到你不成樣子，定會傷心的。所以……”
“她還理會我傷心嗎？不去追就滾！”雲錦打開黑霧。
黑霧感覺雲錦這一掌半絲力道也無，可見傷得多重。抿着脣不敢動，生怕更惹怒他。
雲錦頹然地坐在地上，是否因爲他的話和冷臉將她傷了？他明明不想傷她的，可是爲何會出口便是冷言冷語？明明他想她入骨，思念入骨，恨不得飛來見她，但因爲西涼隱衛之事不得已去了西涼，明明和玉痕交手受了重傷昏迷，但醒來忽然看到她的傳書說等他回來接她，他不顧風影、霧影勸阻快馬加鞭趕了回來，明明對她想念至此，明明想將她抱進懷裡訴說想念和憐愛，明明恨不得將她揉進骨血疼愛。
他雖然氣惱對着他冷臉，卻心中享受她對他的依賴和需要，她在看到他出現急急跑出門緊緊抱着他對他說她想他時，她可知那一刻他認爲千辛萬苦趕回來見她都值了！他抱她上牀，看着她明顯瘦得輕了許多的身子和蒼白的小臉，心中早沒有氣，只有愛和自責。自責自己不能護她周全，惱恨他們之間爲何有諸多磨難。明明愛她愛得恨不得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中怕摔了，可爲何會如此？
雲錦頹然坐在地上，閉上眼睛。一直以來是他要求的太高了嗎？鸞兒那樣高傲的一個人都爲他轉變至此，是他不知足，想要更多。殊不知月滿則虧。手扣緊地面的青石磚，指甲刺破鮮血橫流。他醒悟了，是否已經遲了？
“少主……”黑霧看不過去，想扶起他。
雲錦伸手推開他，起身站起來，擡步向門口走去，鳳眸血紅，“我不相信她會扔下我。我去門口等她回來。你去將那塊望夫石搬來，我們一起等她，她一定會回來的。”
黑霧想起那塊望夫石在雲城，他如何去搬？不敢言語，只能跟在雲錦身後，看着他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一片血跡，觸目驚心。幾次想出手攔住他，都不敢隨意動作。
雲錦在門口停住腳步，入眼一片洗黑的夜，那人兒如被黑夜吞噬了，蹤影皆無。他目光緊緊盯着前方，一眨不眨。
鸞兒是從來都不會扔下他的！這次也不會！因爲心中清楚這一點，所以他纔在她面前任性，妄爲，冷臉，擺架子，享受她的溫言軟語，享受她的輕柔小意，他覺得那是世間最快意的事兒，能洗刷他所有的疲憊，無論前路有多少阻攔，只要她在他身邊，他就永遠也不會感覺疲憊。
“少夫人一定會回來的。您回屋等吧！”黑霧不忍地勸道。
雲錦搖頭，看着前方，像是被丟棄的孩子，固執地道：“我就在這裡等她，要她心疼，她只有心疼了纔不再離開我了。”
黑霧所有勸說的話忽然蒼白。情之一字害人。他和紅衣一直感情淡淡，沒有太多愛，也不會有太多痛，他慶幸，但同時也羨慕。
夜色漸深，霧氣越寒，雲錦一身單薄的白衣在清蕭的月色下顯得蕭索悽迷。黑霧想着弄蘭定是沒追上人，否則如今該回來了！看着雲錦已經支持不住似乎一陣風一刮就倒，他再也忍不住，出手去點他穴道。
就在此時，一陣馬蹄聲忽然弛來。黑霧一喜，住了手，雲錦慘淡的眸光瞬間灼亮。但當看到破除夜色現出的藍子逸身影，灼亮的眸光瞬間淡去。黑霧喜色也退了去。
“怎麼回事兒？”藍子逸來到近前，勒住馬繮，當看到雲錦的情形，面色一變，“雲師兄怎麼了？公主呢？”
雲錦一言不發，恍若未聞，繼續看着前方。
黑霧立即道：“少夫人離開了！”
“你說公主離開了？爲何？”藍子逸看向黑霧。
“少主剛回來不久，少夫人不知是何原因突然離開了。”黑霧看向雲錦，少夫人離開的原因恐怕只有少主知道。
“走了多長時間了？可有人跟着？”藍子逸他想着一定發生了什麼，否則她不可能在重傷剛剛稍微好些雲師兄回來的情況下離開。
“有一個時辰了！弄蘭和金鳳樓隱衛跟上了，但是少夫人騎走了少主回來拴在門口的玉雪龍，以玉雪龍腳力金鳳樓隱衛怕是追不上。我擔心少主，並沒有追去。”黑霧道。
“她騎走了玉雪龍？”藍子逸臉色微白。看向雲錦，翻身下馬，走上近前給他把脈。俊顏變換了一番，伸手點住雲錦的穴道，雲錦面色沉怒地看着藍子逸，“滾開，我要在這裡等她！”
“我怕你沒等到他自己先死了！”藍子逸不看雲錦，將他推給黑霧，“將雲師兄帶回去，上次給公主的那個藥方煎熬了給他服用。”
黑霧點頭，剛要轉身，風影和霧影急急飄身而落。
“你們怎麼纔回來？”黑霧看着二人。
“少主醒來不聽我二人勸阻非要趕來葉楓城見少夫人。他騎得是玉雪龍，我二人追不上。是以才趕到。”風影、霧影一身是汗，喘息着道。
“少夫人似是向西去了，你們立即去找她，務必要安全帶回來。”黑霧對二人吩咐。
二人一驚，想要再問，但看到黑霧眼神立即打住了疑問，立即領命向西而去。
藍子逸對着身後一名隱衛吩咐，“吩咐下去，藍雪隱衛全力追尋公主。”
“是！”那名隱衛立即領命。
藍子逸看了黑霧一眼，當先向內院走去，黑霧立即抱着雲錦跟上。
回到房中，黑霧將雲錦放在牀榻上，藍子逸給他處理了傷口，餵了湯藥，站在牀邊看着臉色慘淡眉峰凝聚着深深痛苦的雲錦問道：“雲師兄，公主爲何離開？你是否說了傷她的話？還是如何？否則她日日牽念於你，如何會在你剛剛回來就離開？”
雲錦閉上眼睛，“你給我解開穴道，我要去找她！”
“你省省吧！你再折騰下去，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雖然雲錦沒答，但藍子逸已經將事情猜了個十之八九。心中有些惱怒，出手點了他的睡穴，雲錦昏死了過去。他轉身走到窗前。想着鳳紅鸞從來不是任性之人。定是他傷了她。但云師兄也是太愛而已。他們都太愛對方，有些結埋在內心深處，每次都會被無意識地壓下，但時間一長厚積薄發，一旦尋到了一個矛盾的突破口，便會造成難以想象的地步。
“藍世子！”金鳳樓一名隱衛急急飄身落在窗外。
“可有公主的消息了？”藍子逸打開窗子。
“蘭暗主命屬下回來送信，說跟丟了令主。”那名隱衛搖搖頭，藍子逸面色一變，他繼續道：“令主看情形似乎已經無意識，她騎着玉雪龍出了葉楓城一路向西狂奔，在三十里外我等失去了令主的蹤跡。”
三十里外是西涼邊境，藍子逸扶着窗柩的手攥緊。忽聽身後牀榻一聲響動，他回頭，只見點住穴道的雲錦居然醒來了，臉色駭人的厲害，他剛要過去，雲錦身影一閃已經衝出了房門。他一驚，從窗子追了出去。
雲錦畢竟是受傷太重，藍子逸輕而易舉地再次點住了他的穴道，迎上他血紅的眸子一嘆道：“雲師兄莫急，我這就去追公主，一定將公主給你平安帶回來。你還是修養幾日再無找她吧！否則你若死了，便宜的可是別人。”
雲錦眼前一黑，再次昏死了過去。藍子逸用獨門點穴手法點住了他周身各大穴道，將他交給黑霧，“我點了雲師兄穴道，三日後才能解開。你仔細照料，萬不可再出事！”
“是！”黑霧鄭重點頭。
藍子逸伸手揉揉額頭，再次出了別院，翻身上馬，不出片刻，一隊馬蹄聲向西追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