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暴雨,電閃雷鳴,粗大的電流如夢魘一般屢屢破開陰雲,照得這個世界忽明忽暗,炸雷滾過,淹沒了一切聲響,天地間如同撒下大霧一般混沌不清,兩丈外便看不清任何東西。林風親率六千鐵騎,朝忻州前線策馬狂奔。
這場戰爭已經進入最爲關鍵的時刻,林漢帝國與準葛爾汗國的生死存亡,或許就在今天夜晚和明天白天這短短的幾個時辰之內,現在的忻州聚集了雙方數十萬大軍,整個中國,不論是南方的吳三桂、島上的鄭經還是呼倫貝爾的布爾亞格瑪,無不把視線焦距在這裡,當今時代,漢軍和準葛爾大軍是亞洲最強大的兩支的軍隊,這場戰爭,決定着中國的歷史走向,也決定着整個世界的未來。
戰爭進行到這一步,已經沒有了任何運籌帷幄的餘地,雙方剩下的,就只有意志和勇氣的較量,好比兩個傷痕累累的巨人,看誰先把血流盡、看誰先支撐不住,最終匍匐在勝利者的腳下。
播明大營設立在忻州東北方向,距離兩軍前線不到五十里,根據林風的戰略部署,趙廣元的騎兵第一軍爲漢軍右翼,被安放在忻州西北防線,衛護漢軍忻口糧道,同時策應中央主力,步兵第五軍趙良棟部、近衛步兵第一軍瑞克部作爲中軍主力,在忻州城外設下堅固的工事堡壘,步步爲營,蠶食蒙古軍的生存空間,而馬英的騎兵第六軍就是漢軍左翼,安排在忻州與定襄之間,維持滹沱河、牧馬河水道,同時朝忻州方向警戒。
現在隨着蒙古怯薛軍奔襲定襄,這場大決戰已然全面拉開帷幕,漢軍左翼騎六軍馬英部已然全部投入戰鬥,追殲準葛爾離開忻州的那支孤軍,而中軍前線,葛爾丹卻趁左翼主力調防的空隙,集中兵力猛攻漢軍的堡壘的工事,數萬蒙古大軍連同少數附從蒙古的漢奸部隊,如蝗蟲一般從忻州城內衝了出來,接着大雨滂沱、漢軍火器威力大減的機會,撲到近前與漢軍肉搏。
此刻林風正俯伏在“烏雲蓋雪”的馬鬃之上,儘量讓溫溫的戰馬暖和自己,現在他渾身向下早已被淋得通透,冰涼的鐵甲緊貼着薄薄的內衣,讓他一陣一陣的發寒。這次聽過戰報之後,他立即將播明大營的帥帳主力全數帶出,近衛騎二軍除卻被王忠孝帶去增援馬英的兩個旅之外,剩下的三個旅加上他自己的親衛部隊,兵力高達八千之衆,而且全部都是精銳的主力部隊,裝備精良,訓練有素,而且全部都是林風忠心耿耿親信部下。
飛速奔馳之中,雨水如利劍一般劈打在林風的臉上,讓他面上一陣陣的生疼,風越來越大,順着衣領直灌下來,讓人全身冰冷,他趴在馬背上,朝身邊瞟了一眼,只見汪士榮這個文弱書生不知道什麼也居然跟了上來,此刻渾身雨水,披頭散髮,臉色青白,雖在顛簸之中,卻仍可看到他單薄的身軀不斷的打着哆嗦。林風見狀,朝他伸了伸,扯着喉嚨喊道,“紀雲……你身子不好……回去!!……”他向後方揮舞着馬鞭,做了一個堅決的姿勢,命令道,“……回去!!……”
茫茫大雨之中,只見汪士榮拼命的搖晃着腦袋,神色堅決,張大了嘴巴,彷彿在大聲喊着什麼,但此刻林風耳中風聲呼嘯,卻連一個字也聽不清。
在這樣的戰場上,他一個書生能起什麼作用?!林風心中苦笑,猛勒馬繮,一伸手停了下來,轉頭對汪士榮道,“紀雲……你回去歇着,這裡你頂不上用?!……”
“……臣無能,謀劃無方,至韃子陰謀得逞,主公受苦了!……”汪士榮喘着粗氣,在馬上勉強拱手道,“如此之時,主公拼殺之前,臣焉能安坐與後?!”
他媽的,都什麼時候,還羅裡八唆來這套?!林風簡直有點苦笑不得,心道你手無縛雞之力,這邊上來不是給我找累贅麼?!口中卻道,“紀雲誤會了,我是叫你回大營留守,編組民夫,隨時給前線增援丁壯,輸送輜重!!”
“請主公放心,”汪士榮臉上露出一絲堅毅的神情,“卑職臨出發之時,已經跟鶴鳴大人交代了,後方補給輜重自有幕天顏大人及參謀部諸位同僚打理,卑職決意與韃子在戰場上見個高低!!——請主公俯允!!”
算了算了,林風擺了擺手,雙腳踏在馬鞍上,儘量直起身體,左右眺望,口中大聲問道,“這裡是那裡?!裡前線還有多遠?!”
“主公!!”一名黑臉大漢猛的一夾馬腹,策馬上前,“這裡好像叫什麼‘羊角峪’,距忻州前線約莫十三、四里地,是咱們大軍的一個補給站,諾,您看……”他一指前方,“前面那個小山頭上還有一座炮臺,是瑞克軍門炮旅的,山下還有一座軍營,駐着五百軍士和三千躲民兵和民夫!”
“十四里,也就是還有六、七公里地了!”林風喃喃的道,順着他指點的方向望去,大雨之中雖然視線模糊,卻也隱約可以看到一座小小的炮臺和小片營房和瞭望箭樓,他馬鞭一擡,指點着軍營發令道,“全軍專項,進入羊角峪軍營,修整半個時辰,烤火、喝水、吃乾糧!!”
話音剛落,一隊騎兵立即策馬衝出,趕在林風前面通報友軍,林風夾了夾馬腹,朝身後望去,只見剛纔那個和自己說話的近衛軍軍官有些面熟,彷彿在哪裡見過似的,不禁怔了一怔,疑惑的道,“你是……你是那個……”
“西門傻!!”黑臉軍官裂開嘴巴,果然笑得傻里傻氣,大大咧咧的道,“嗨!——我說主公呢,您可真有點糊塗了,我就是西門殺豬嘛!!”
林風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真是有點哭笑不得,心道我麾下幾十萬大軍,不記得你一個小小的上尉也不算糊塗吧?!看着他一副理所當然“你認得我”的樣子,一時之間倒不知道該怎麼說纔好,當下只得苦笑道,“咳……咳……哦,原來是你嘛!!”心中仔細回憶,到底在哪個地方見過他呢?!
“看到了吧?!”西門殺豬得意洋洋,朝身後的戰友吹噓道,“主公果然認得我吧?當年在遼陽,幕軍丞可是說老子有什麼‘萬夫什麼的勇’,主公親自提拔我的!”
聽他一說,林風倒也想起這回事來,沒想到幾年過去了,這個渾人還是這樣傻不拉棘,沒有半分長進。兩人說話間,部隊已然開到軍營大門,裡面留守的士兵早已打開轅門,在大雨中跪俯了一地,林風急忙道,“這麼大雨還跪什麼跪?大夥都給我進去,馬上生火燒水!!”
如此重要的據點,此刻的最高負責人居然只是一個少尉,林風剛剛跨進大門便對少尉道,“你這裡不是駐紮了五百人麼?現在人呢?!”
“回稟漢王!今日黃昏後,韃子大舉進攻,本營奉羽林將軍之命,與此間兩千民兵、一千民夫赴援前線,”少尉大約十六、七歲,年紀很輕,恭敬的道,“出發的時候,營長命我率本排人馬留守營房!”
“哦?!”林風居中坐下,隨手拉下頭盔,捋了捋的頭髮,“你是馬莊武學出來的吧?!真不像個打仗的!”
“營長大人也是這麼說……”這名少尉皮膚白皙,面容清秀,是一個非常英俊的小夥子,聽見林風的話,他苦笑道,“回漢王,卑職原本是直隸河間府秀才,今年才從馬莊武學出來的!”
林風心下了然,這幾年林風一直努力的整頓軍隊,無時無刻不在換血改造,現在的漢軍部隊之中,充斥着許多這樣的無心科舉投筆從戎的知識分子,到了現現在,這批人在部隊中佔據了一個不小的分額,而且大多以年輕人爲主。就傳統來講,自唐以後,中國的軍事制度大多實行愚兵政策,漢軍的這項舉措,在中國近幾百年歷史上,確實是非常罕見的。
“你叫什麼名字?!”林風朝他笑了笑。
“回稟漢王,卑職年羹堯,表字亮工,”見林風面容親切,語氣隨和,這少尉機靈無比,心中欣喜若狂,當下跪倒在地,自我介紹道,“家父年諱遐齡,現正於大漢工部曹任職!!”
林風呆了一呆,手中一鬆,頭盔砰的一聲掉落在地,他怔怔的看着這名年輕的少尉,不能置信的道,“你叫……年羹堯?!!……”
“是!!”年羹堯聽聞林風語聲怪異,禁不住愕然上望,“卑職的名字正是叫年羹堯!”
“哦!!……呵呵……哈哈!!!沒什麼……真的沒什麼……嘿嘿!”林風禁不住放聲大笑,拍了拍年羹堯的肩膀道,“我認得你父親年遐齡哪,聽說他跟同僚常吹噓他有個兒子叫年羹堯,聰明伶俐善解人意,將來一定會有大出息,沒想到居然就是你小子!……哈哈……”
“……”年羹堯臉上一紅,心中卻甚爲怪異,據他所知,自己的父親性格內向,平日裡不喜歡說話,所以雖然爲官多年,但卻很少有幾個知心朋友,自己倒還從來想過他會跑出去到處吹噓自己的兒子。
“好吧,我說亮工,我準備調你到我身邊來,你願不願意?!”林風見他沉吟不已,當下急忙轉移話題道。
“謝主公栽培,不過……”年羹堯先是欣喜不已,隨即期期艾艾的道,“不過卑職倒想去破虜將軍馬將軍麾下幹一幹!”
“哦?!”林風訝然道,“爲什麼?!”
“請主公恕臣放肆,”年羹堯叩首道,“不是臣嫌棄近衛軍,近衛第一軍是以火器軍爲主力,而火器的確也是威力巨大,不過臣以爲,就當今而言,騎兵在數百年之內,仍是我大漢的絕對主力,大將爲軍中之膽,而騎兵則爲大軍之爪牙,有鐵騎者,當有天下,羹堯不才,願爲主公馳騁天下!!”
這話倒不錯,就林風所知,騎兵這一兵種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戰時方纔正式退出歷史舞臺,之前雖然火器技術突飛猛進,卻仍是各隊中的主力中堅,年羹堯的這個選擇,其實也不算錯,“不錯,很有志氣,回頭我就叫幕天顏下文,讓你去馬英那裡報道,”他點了點頭,話題一轉,“你們的瑞克將軍現在在哪裡,你知道麼?!”
“卑職不知道!……”
林風一怔,隨即一拍額頭,這話還真問錯了,年羹堯區區一個少尉,而且留守後方,又怎麼會知道軍中大將的行蹤呢?!
剛剛想到這裡,卻見年羹堯微微一笑,“……不過現在肯定不在軍部,主公派人去東南方向去看看,羽林將軍多半在哪裡指揮作戰!”
“哦?!”林風呆了一呆,失笑道,“何以見得?!”
“主公明鑑,據臣所知,今日黃昏之後,韃子大軍即全軍猛攻,我軍倉促迎戰,形勢於我軍不甚有利……”他指了指東南方向,“……忻州防線我軍經營多日,早已修築得牢固無比,若韃子大軍想要一舉突破,當要尋找空隙,而若論我軍方向空虛薄弱之處,當在東南方向、我近衛第一軍與步兵第五軍陣地的結合部!!”
“哦,有道理!!”林風點頭讚道,給了他一個鼓勵的眼神,“亮工勿要拘謹,說下去!”
“瑞克將軍沉穩多智,名滿天下,且爲主公舊臣,爲我漢軍大將,此事連卑職這個小小少尉都能看出,他定然也不會不知道,”年羹堯笑道,“所以卑職以爲,值此敵軍猛攻、全線吃緊之際,羽林將軍定然親自率軍在那邊督戰!!”
聽到這裡,林風站起身來,對侍站一旁的李二苟道,“全軍立即出發,方向東南!!”轉過頭來,對年羹堯笑道,“小傢伙,你也跟我一起去!”
此刻大雨漸停,微風中yin雨霏霏,視線已然清晰了許多,八千鐵騎一齊飛奔,踏得官道上泥濘四濺,只聽見前方響聲大作,吶喊聲、大木撞擊聲、羽箭破空聲隱隱穿來,自從北而南,竟然聽不出來源方向,也不知道又多少人在那裡白刃肉搏、廝殺鏖戰。
越過最後一道關口,前方一彪騎兵如飛而來,爲首者軍金髮碧眼,正是羽林將軍瑞克?拉歇爾,這時他終於林風事先派出的傳令兵找到,聽得主帥抵達前線,於是前來迎接。
“情況怎麼樣?!”未及行禮,林風便急切的問道。
“情況很好!”
“不是吧?!”林風狐疑的看着他,“我聽說準葛爾大軍突襲,我軍準備不足,失掉了不少陣地?!”
“是的,我們現在正把它奪回來!”此時此刻,瑞克將軍依然軍服筆挺,儀態優雅,他仰頭望了望漆黑的夜空,朝林風微笑道,“真是太棒了,上帝作證,我喜歡下雨,雨中決鬥,簡直太Lang漫了!!!”
“……他媽的!”林風一時無語,“難道你不知道,下雨了我們不能開槍麼?!”
“當然,我的陛下——不過我也不喜歡開槍,您知道的,硝煙太大有害健康!”
林風吃驚的看着他,這時他很懷疑眼前的這位陸軍中將腦袋是否有點發燒,他乾咳一聲,轉移話題道,“咳……咳,我聽說這裡是近衛第一軍和趙良棟部的結合處,力量有些薄弱?!”
“是的,”瑞克收斂笑容,嚴肅的道,“所以我現在站在這裡!!”
“那……好吧……”林風擺了擺手,他決定不和他談這個問題了,轉過頭來,朝戰線的另一段望去,“趙良棟在哪裡?!”
“他睡着了!陛下!!”
“你說什麼?!!……”林風嚇了一跳,臉色大變,“他奶奶地……這個時候他……他居然……”
“是的,就是這樣,我的陛下,韃靼人突襲了,然後又下雨了,然後我們的火槍大炮無法使用了,一些牧羊人和獵手激怒了一支職業軍隊,情況似乎很糟糕,但實際上沒什麼大不了的,”瑞克若無其事的點了點頭,隨手朝第五軍防線指了指,“據我所知,韃靼人黃昏時衝了過來,於是趙良棟將軍就命令他的指揮部前移,移到韃靼人的視線之內,然後他升起戰旗,然後他就派人跟我說他累了,需要休息,於是他就在那裡睡着了!”
林風不知所措的看了看瑞克,又看了看前線,一時之間,他腦袋裡亂成一片,只覺得昏昏噩噩,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纔好。他這次冒雨狂奔,一口氣的跑到最前線,本來自我感覺非常之良好,也認爲這個舉措一定會對戰局起到非常之關鍵的作用,廣大官兵見了自己一定士氣大振於是逆轉戰局創造奇蹟,不過這時候他卻突然懷疑自己是不是有點驚嚇過度?!這個舉措是不是有點過於無聊?!“咳……咳……我說瑞克,你說咱們現在……”
“當然,非常榮幸,陛下,我謹代表近衛第一軍全體官兵歡迎您的到來,您的勇氣實在是令人欽佩,”瑞克將軍擺出一副明顯是敷衍的表情道,指了指戰線後方的一排營房,“爲了表示對您的敬意,我們已經爲您安排了溫暖的行營!”
“不過……可是……”
“是的陛下,您在我們最需要您的時候出現了,這非常關鍵,”瑞克優雅的朝林風行了一個騎士禮,“不過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把您身上的衣服烘乾,然後再健康的指揮我們打敗韃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