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姬陵川,宋南歆臉上揚起一個端莊得體的微笑,提起裙襬走了進去,意欲從姬陵川手中接過藥碗。
“世子,還是讓妾身來吧。”
姬陵川避開了她的手,朝她看去,他並不說話,只是用那雙黑黝黝的鳳眸靜靜看着面前的妻子。
不知爲何,姬陵川這目光讓宋南歆雙腿發軟,生生打了個寒顫。
“世、世子爲何這般看着妾身?”宋南歆心底發虛,輕聲問道。
寧親王妃服下了姬陵川帶回來的藥,精神比方纔要好了許多,打趣道:“川兒有話就說,莫要嚇唬世子妃。夫妻之間沒什麼說不得的。”
姬陵川收回目光,冷冷問道:“你方纔去了何處?”
宋南歆強撐着心底的慌亂,回道:“妾身只是在客棧的院子裡走一走散散心。”
“母妃水土不服,身子不適,侍奉在母妃身側纔是你身爲妻子該做的。初到天祥城,你爲何不想着去請個大夫來替母妃把脈開藥?”
“我——”宋南歆忍住氣,小聲道,“妾身方纔有喂母妃喝過太醫開的藥,妾身以爲太醫的醫術要比邢州的大夫要高明。”
姬陵川卻並不領情:“前幾日侍寢時我不是同你說過,邢州與京都氣候大有不同,太醫久居京城對邢州的水土並不算了解,邢州的大夫自有一套針對之法,你爲何不放在心上?”
宋南歆被他堵得啞口無言。
侍寢……侍寢的人壓根就不是她,宋意歡倒是有同她說過姬陵川夜裡提起過邢州之事,她哪曉得今日姬陵川會拿那夜的事來質問她啊!
宋南歆咬著下脣低下頭,心中滿是被責備帶來的怨氣。
他好端端的,衝她發什麼火呢?
還是寧親王妃當了和事佬:“好了好了,世子妃就是個千金小姐,她能懂什麼醫術呢?世子妃她這一路都侍奉在我跟前,她是個有孝心的孩子,你不能沒看到就責備人家,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
姬陵川握緊了手中的藥碗。
看來,宋南歆這些時日在母妃面前倒是本本分分,給自己掙了個好印象。
如此看來,確實棘手。
姬陵川淡淡道:“原來如此,倒是我誤會了。是我衝動了,世子妃莫放在心上。”
他的道歉不冷不熱,一看就知道是沒有走心,宋南歆心中固然有怨,卻也不敢當真與他較真,只得委委屈屈說:
“妾身怎麼會放在心上呢?世子留意到妾身,妾身高興還來不及呢。”
喂寧親王妃喝完了藥,姬陵川取過帕子擦了擦手,朝宋南歆點了點頭:“好好陪着母妃,我要兼顧護衛陛下安危,一切就交給世子妃打理了。”
宋南歆忙不迭應着,將他送出門外,親眼看着他離去,這才鬆了一口氣。
寧親王妃服了藥,又有些昏昏欲睡,宋南歆伺候着她睡下,再也不敢離開半步。
邢州的夜氣溫驟然下降,感覺就像是來到了初冬一般,宋意歡早早就從姬陵川口中得知了邢州的氣候特點,因此給自己和宋意軒都備齊了衣裳,入夜後把衣服一穿,飲下薑湯,身子便暖烘烘的。
客棧給宋意歡提供的房間很大,足以裝下她們姐弟二人再加兩個丫鬟,但或許是來到了異地,又或許是今日請了大夫把脈再次失敗,夜裡宋意軒顯得十分粘人,非要同宋意歡擠一張牀。
宋意歡心疼弟弟,便也就隨他去了,姐弟二人依偎在一起,宋意歡輕拍著弟弟的背,將《陽山雜記》裡的見聞編成了故事哄他睡覺。
宋意軒聽得很是入迷,聽着聽着,他忽然握住宋意歡的手,問道:“四姐姐,我們以後,也去邊關瞧瞧好不好?”
宋意歡啞然失笑,捏了捏他的臉蛋:“當然好啊,但前提是軒兒要快些長大,這樣我們才能天南地北的去玩耍。”
姐弟二人憧憬著未來的日子,漸漸的便靠在一起墜入了夢鄉。茯苓與春杏見狀,便也熄了燈各自去睡下。
夜深寒涼之時,客棧裡全部都熄了燈陷入熟睡中,一道身影卻在這時悄然翻進了宋意歡的屋內。
藉着屋內那微弱的光亮和兩道輕微的呼吸聲,姬陵川邁開步子,向着牀榻的方向走去。
站在牀邊,他垂眸看着牀上相擁而眠的姐弟。
宋意歡背對着外頭,一手護着睡在身側的孩童,黑暗中,那隆起的身軀是那樣的眼熟,熟悉到令他眼眶微微發燙,雙拳在身側握得很緊。
在牀畔坐了下來,姬陵川伸出手想要觸碰她的肩頭,手伸到一半又忽而停了下來。
他最終什麼都沒做,而是就這樣坐在牀畔注視著熟睡的身影。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那雙深黑的眼眸底下,藏着怎樣洶涌的情緒。
宋意歡前半夜睡得還算安穩,可到了後半夜就開始做起了夢。她夢到她竟置身於一處廣闊的草原上,天闊雲長,四周環繞着高高的葦草。
正當她感覺到茫然時,前方的葦草動了動,一頭通體黝黑的豹子邁著優雅的步子朝她走來。
乍然見到這樣一隻野獸,她狠狠的嚇了一跳,驚慌失措地向後退去,那豹子雙目緊鎖着她的身影,一爪子就將她按倒在草地上。
她以爲自己會被豹子給吃掉,然而豹子卻在她身旁趴了下來,用尾巴圈住了她的腰,雙目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就像是……在守着自己的獵物。
宋意歡一開始是害怕的,但慢慢的發現豹子沒有傷害她,她壯著膽子伸出手去,想要觸碰豹子身上的皮毛,卻陡然清醒過來。
睜開眼,宋意歡眼中全是茫然,她看了看四周,發現自己躺在天祥城的客棧中,而窗外的天色已經亮了起來。
她撐坐起身,卻始終覺得夢裡那黑豹專注的目光仍舊還殘留在自己身上。
她搖搖頭笑話自己,怎麼會呢?總不能是秋獵圍場的豹子跑到這裡來了吧?可真是異想天開。
往後兩日,宋意歡沒再出過客棧的門,而寧親王妃連服了兩日邢州大夫開的藥,身子總算大好了,這讓隨行的太醫大感意外,特地詢問過姬陵川,尋到那家醫館去與薛大夫切磋醫術去了。
待所有人都適應了邢州的天氣後,第三日,宋意歡抱着宋意軒跟隨在寧親王妃和宋南歆的身後離開了客棧,重新登上了馬車,向着秋獵圍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