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姬陵川離去後,宋意歡躺在自己睡了十幾年的那張木牀上,越發的難以入眠。
眼前的屋子十分熟悉,是宋意歡從小到大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本該是十分懷念的,可不知是不是少了許多人的緣故,讓宋意歡覺得特別的空蕩,明明點着炭盆,卻怎麼也驅散不了那股不住鑽進體內的寒意。
當年,最先查出懷上身孕的是嫡母孟氏。而在孟氏傳出喜訊後沒多久,阿孃她也診出了喜脈。
定安侯強佔阿孃時,孟氏也正是懷着身孕,只是她那會兒肚子已漸漸顯懷了,而阿孃和孟氏的第二胎,懷上的時間則是比之前更爲接近。
自阿孃留在侯府爲妾,孟氏就一直想方設法的尋阿孃的麻煩,阿孃懷上軒兒後,她本還擔心孟氏又會找她們娘倆的過錯,沒想到孟氏這胎懷的不穩,將她折磨得夠嗆,沒什麼閒心管別人,阿孃這才得了喘息的機會。
對比起來,阿孃的這一胎確實很穩當,軒兒十分乖巧,沒有讓阿孃太過受累,果然孩子生下來後,他性情也十分沉穩。
而真正的變數,就是在阿孃懷胎至八九月的時候。如春杏所說,孟氏七月險些落了胎,府裡請了女尼前來祈福,如此算來,時間便能對得上了。
手指撫上自己的小腹,她微微失神。
女子懷胎十月實屬不易,其中艱辛只有自己知曉。阿孃戰戰兢兢的守了那麼久,本以爲可以將孩子安然生下,誰知卻遭遇那樣的折磨。
倘若他日她有了孩子,又會如何呢?
她旋即又笑了起來。
她在做什麼夢呢?
寧親王妃對她成見如此之深,倘若當真有了孩子,一切都會成爲定局。
更何況她與姬陵川同了那麼多次房都未能有孕,恐怕,這也是上天在告誡她,他們兩人身份懸殊,壓根就不合適。
直至快要天亮,宋意歡才迷迷糊糊的睡過去。再次醒來時,已經巳時快過午了。
外頭傳來一陣腳步聲,宋意歡起身朝門外看去,只見春杏抱着一個托盤朝她走來,托盤裡滿滿當當放著的都是食物,臉上笑得十分高興。
“四小姐,你快來瞧瞧,自打咱們從邢州回來,這些人不敢再小瞧咱們了,往常剋扣到只剩兩三口的早膳,今日全部都備齊了。”
小丫頭的心思十分單純,能得到一口吃的就已經高興得找不着邊了。
宋意歡看了看春杏帶回來的食物,粥是熱的,餅也是現做的,確實與之前不同了。
宋意歡確實有些餓了,她端起碗正要吃,飛雪卻攔住了宋意歡:“小姐,稍等片刻。”
從懷中取出一枚銀針,飛雪取了一些粥水仔仔細細地驗了毒,又自己先嚐過,確認食物沒有問題,這才讓宋意歡吃下。
宋意歡本是餓的,但是東西吃進嘴裡後又失去了胃口,只吃了幾口就有些吃不下了,不想讓兩個丫頭擔心,仍是強忍着嚥了大半。
春杏替宋意歡擦拭著脣角,一臉開心地說道:“四小姐,奴婢方纔回來的時候悄悄聽旁人說了一嘴,說是侯夫人今日一早起來就病倒了,還請了大夫過來給她看病呢。”
宋意歡脣角翹了翹:“這就病倒了?可真是不經嚇。”
孟氏恐怕怎麼也想不到這所謂的“見鬼”乃是認爲,而這還只是個開始罷了,往後,還有她難熬的。
飛雪也跟着道:“奴婢今日早晨也收到了寧親王府那邊的消息。聽說昨夜世子妃本想借着身上的傷勢繼續留在親王府,卻被世子連夜驅趕,最後乘着馬車去了別院。”
宋意歡笑容越發燦爛起來。
她就知道長姐不會甘心前往別院,奈何架不住姬陵川態度強硬。在某些程度上,他確實是個足夠鐵石心腸的人,她當初也是吃了他不少冷釘子呢。
想起事情暴露時,姬陵川曾說過自己最厭惡被欺騙,她的脣角又落了下來,擡手撫上了自己的小腹。
用過早膳,已是日中時分。
今日天氣極好,外頭的雪已經停了,籠罩在京都城上空的濃雲已經消散,明媚的陽光照在大地上,又讓京都的雪景增添了幾分獨到的美。
午時六刻,春杏從外頭走了進來,將一張紙條塞到了宋意歡手中。
“四小姐,這是方纔乞兒交到奴婢手中的,您快打開來瞧瞧。”春杏壓低聲音說道。
齊磊尋常在畫舫碼頭中擺着麪攤做生意,不僅認識許多船老大,還常常將當日沒有賣完的面送給碼頭附近的乞兒,這些乞兒心中對齊磊十分感激,平時也會幫着齊磊跑腿。
而如今,這些乞兒就成了宋意歡手中打探消息最重要的手段。
將手中揉成一團的紙張展開,宋意歡看了看上頭所寫的字,不由輕笑一聲。
她的好長姐,連夜被趕到別院之後,次日就耐不住地又跑回了城裡。不過她不是回寧親王府,而是朝瓊璃班去了。
倘若長姐沒這麼急切,她心中尚還存有一絲疑慮,看到長姐這般,“白芍”和那日在陽荊山林子中追殺她那男子的身份昭然若揭。
也許,軒兒的死,也同那個人有關。
稍作準備,宋意歡便帶着春杏和飛雪兩個婢女,出了侯府,向着城中某處而去。
……
寧親王府,姬陵川坐在書房中提筆寫着手中的《陽山雜記》,房門被人敲響,浮舟隨後推開門走了進來。
“爺,世子妃巳時三刻乘坐馬車離開別院,進城去了瓊璃班。”
姬陵川並沒有立即回話,而是繼續專心撰寫着文章,收完最後一筆,他這才放下手中的筆,將紙張鋪展開來,好讓上頭的墨跡幹得更快一些。
活動了一下手腕,他朝浮舟看去:“她一個人?”
浮舟應道:“沒錯。”
姬陵川眸色深沉,朝浮舟問道:“江恆那裡如何了,那婢女如今可還好?”
浮舟道:“人還未醒,不過有江大哥親自照料,想來不會出差錯。”
他站起身來,道:“收拾一下,隨我出門。”
浮舟應了一聲,跟隨在姬陵川身後,問道:“爺這是打算去看一看那個叫茯苓的丫頭麼?”
姬陵川掃了他一眼,語氣極冷:“不,我們去瓊璃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