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森肯定瘋了。
方爾開始後悔自己的各種作了,她試圖挽回李碩之前那條微信造成的傷害。總之今天是無論如何不能去見方龍和媽的。
“林森,”方爾還沒有想好該怎麼勸慰林森,已經開口叫住了他,像是這樣就能拖延時間似的,然而車速一直都沒有降低。
林森看了她一眼,似乎心情很好,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那個……”方爾心裡有些焦躁,可越是心急,她就越是不得其門表達自己想要委婉表達的意思。
林森像是知道她在擔心什麼似的,勾了勾脣角,伸手拍了拍她:“醜媳婦總要見公婆的。”
這跟醜媳婦一毛錢關係都沒有好吧?眼看着車上了高架,方爾心裡更加方了:“林森……急也不急在這一時,要不然我們再回去好好想想?”
“我已經想好很久了啊。”林森超過了前面一輛車,逐漸有超越第二輛車的意思。
你想好了我還沒有想好啊!方爾在心裡嘶吼,她不受控制的捉住了林森的手臂:“不行不行,我們還是再回去好好商量一下。”
由於她用力不當,林森被她突然撞得手一滑,車子歪了進去差點撞到裡面那一輛車,而方爾還在耳邊吵吵說着要回去之類的話。林森嘴角的那一絲笑抿了下去,臉色陰沉了幾分,猛打着方向盤,忽的就一腳油門踩到了底。
方爾身體因爲慣性緊緊地貼在靠背上,咬了下下脣。方爾拿眼睛偷瞄林森,她是不是……太過分了?不過這車速……能不能慢點?就算是要去見岳父岳母也得帶着命去吧?她還想說些什麼,車已經下了高架,在路邊停了下來。
這是要做什麼?方爾大氣不敢出,目光直愣愣的看着前方,只敢拿餘光看他。林森捏着方向盤的手背上青筋凸起,似是在極力隱忍。車內的氣氛似乎都要凝固了,車外車水馬龍,車內時間靜止。
不知過了多久,方爾聽見一聲嘆息,那種無可奈何的嘆息。
林森慢慢鬆開握着方向盤的手,目光鬆鬆散散的落在前方:“你說的沒有想好,是真的沒有想好,還是根本就沒有想過?”
沒有想好,還是沒有想過?方爾覺得自己的嗓子都不是自己的,想說出一個讓林森稍微好受一點的答案,可卻像是失音了一般,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來聲音。
林森輕笑了一聲:“這個問題有這麼難回答嗎?”
他沒有再看方爾一眼,重新啓動了車子,掉了頭往回走。
一路無言。
方爾覺得有些難過,難過林森的嘆息,難過自己的沉默。那聲嘆息裡包含了多少縱容和無奈,她知道,那個問題的答案對林森有多重要,她也知道。可她卻像是一個啞巴一樣,眼睜睜的看着這一切發生。
快到家的時候,方爾的衣角都快被自己給絞壞了。見個父母也不會少塊肉,她那麼執着幹什麼?
“林森……”聲音委屈的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來,方爾的眼眶也有些泛紅,“要不然我們回去吧,你要是想見就見吧。”
車廂裡安靜了好幾秒,方爾都能聽見林森的呼吸聲:“等你想好了再去見吧。”
“我想好了呀,”方爾的聲音有些焦急,“你別生氣了行嗎?你要是想見,我們現在就去吧。”
林森忽的轉頭深深看了她一眼,臉色變了幾變:“爾爾,我不想勉強你,你要是覺得沒有想好,我可以等,等你想好。”
方爾差點沒控制住眼淚就要滾落下來,轉了幾轉又忍了回去。
回了家,到下午四點這一段時間,林森一直都待在書房裡面。方爾時不時的擡頭看一眼虛掩着門的書房,第一次覺得這個房子這麼大,大到她覺得自己離林森很遠很遠,遠到他不主動走出來,自己就永遠也找不到他的程度。
四點一刻,林森終於推門出來,方爾眼底閃過一抹喜色,剛要站起來,林森丟過來一句:“你什麼時候回去?我送你。”
這是在趕她走了?方爾心都涼了半茬,眼眶又開始泛紅。結果到最後,做錯事的是她,被哄的人也是她。
再次走到那條路上,心情卻是截然不同的。林森把方爾在小區門口放下:“你進去吧。”
方爾一步三回頭,走了幾步又一溜小跑跑了回來,吞吞吐吐,眼神閃躲:“要不然進來坐坐?”
“別鬧,進去吧。”林森從車窗裡面探出手來在她下巴上捏了一下,露出來一個沒有笑意的笑容,“我先回去了。”
聞言,方爾連忙拽住他的手,囁嚅着:“明天星期天。”
“嗯,我知道,好好休息,不說了都這麼晚了,快回去吧,我先走了。”林森把手從方爾的手裡抽了出來,啓動汽車,朝她揮了揮手,車慢慢駛遠。
這表現應該是還在生氣吧?方爾蹙眉,回家。
她心裡其實也很矛盾,一方面牴觸着,一方面也不想讓林森失望,可是哪裡來的十全十美,要成全一方,就勢必要捨棄另外一方。她隨了林森的心願,便只能壓制着自己內心的想法。
結婚這個想法,林森並不是第一次提出來了,從方爾恢復記憶之後,林森就提過一次,那個時候被她搪塞了過去,再後來出現了各種各樣的意外,林森再次提出來,她還是選擇了逃避,用夢想用生活,用自己還年輕這些藉口。
可其實在那些難捱的日子裡,她不是也曾經想過,只要一脫離現在的困境就要和他結婚嗎?可到了如今,她卻選擇了避而不談,在林森的寬容裡縱情聲色。
她不知道自己能爲林森做到哪一步,說明白自己內心的恐懼,讓他繼續縱容着自己,還是選擇了讓林森安心的方式,不就是結個婚嗎?
可說起來這麼簡單,方爾知道,有些事情不是說說而已,那些反感雖然不是與生俱來,卻已經深藏在了她的骨子裡。就像她不吃肥腸,在外面誇再大的海口,到了一碗肥腸面前也是立刻秒慫的命。
“方爾!”
方爾一驚,被拉回神來,看着坐在沙發上的方龍,皺了皺眉:“有事?”那麼大聲是打算把她嚇到魂飛魄散?
恰巧方媽媽端了一盤水果拼盤過來,瞪了方爾一眼:“怎麼和你爸爸說話呢?剛剛我在廚房都聽見你爸爸叫你好幾聲你都沒應,想什麼呢?”她一邊說着,坐定招呼她,“過來吃水果,今天的荔枝還蠻新鮮的,你最喜歡吃的。”
方爾有些反感方媽媽一口一個你爸爸,就像是那些拋棄妻子的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更何況他們現在什麼關係都沒有,住在同一屋檐下,算是什麼?方爾嚥下心裡翻滾的話,話題轉到不重要的上面。
“這個季節還有荔枝?”
方媽媽樂呵呵的笑:“這是你爸爸專門給你買的,進口的。”
方爾實在沒有什麼好感,只是配合着一笑,轉身要往樓上自己的房間走,再次被方龍叫住,聲音裡帶着隱忍的不滿,還有那種上位者坐久了,自然而然的居高臨下頤指氣使的態度。
“昨晚去哪兒了?”
方爾覺得好笑,不過就一晚他用得着這麼擔心?她嘴角不自覺露出一絲譏諷:“過去二十年你都不知道我在哪裡,現在有問這個問題的必要?”
方龍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可偏生理虧,無話可說,方媽媽在一邊幫腔:“你爸爸問你是關心你,你看看你成什麼樣子,晚上就是不會來,也要報個平安吧,你爸昨晚深夜才睡着呢。”
“深夜?因爲我?”方爾彷彿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要是真因爲我,那他估計得有幾十年沒睡過好覺了吧。”
方媽媽瞪她:“爾爾!”
方爾也沒心思和方龍鬥嘴,收斂了些,眼神看着方龍,語氣諷刺:“沒事的話,我就先上去了,以後我出行都會提前給你們打報告的,不批准我就不出門了。”
“站住!”方龍低吼了一聲,聲音裡還夾雜着怒意。小時候聽到這種聲音,方爾肯定是嚇得一個哆嗦,什麼膽子都沒了,可她現在不是。
方爾款款一笑:“還有事嗎?”
“你一天沒事,不要滿世界的跑,你家裡還有父母,”方龍強勢的氣勢忽然弱了不少,手搭在方媽媽的手上,兩人‘深情對視’了一眼,“你媽媽身體很不好,有空就多陪陪她。”
“父母?”方爾每次遇上方龍的時候就開始牙尖嘴利,難聽話剛要出口,對上方媽媽看着自己有些哀求的眼神,心忽的就軟了下去,她也沒了興致,揮了揮手:“知道了。”說完轉身就往樓上走,方媽媽招呼她:“荔枝還沒吃呢,待會兒我給你送到你屋裡去?”
“不用了,我最近上火。”
上樓的途中,她還能聽見方媽媽勸慰方龍的聲音,大抵是小孩子不懂事怎麼怎麼的,方爾覺得好氣又好笑,她總覺得有些不現實。方媽媽本來是應該在多年後見到方龍當做視而不見的,而不是現在這樣委曲求全,至少在她眼裡是委曲求全,甚至可悲。
她不知道那個男人有什麼好,值得媽媽這樣去對待。二十多年前被傷害了一次,難道還不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