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裡面又恢復了方爾最初醒來的時候的寂靜,安靜的她彷彿能夠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什麼方龍,什麼綁架,什麼飛機失事,什麼催眠,一切都遙遠的像是在另外一個世界發生的事,而她不再是故事中的主角,而是一個閱讀故事的人。
窗簾沙沙的聲音也慢慢的靜了下來。
風停了。
方爾心裡突然冒出來這三個字,心裡有什麼東西突然就開始慌了,眼角的淚大顆大顆不管不顧的砸了下來,心裡空落落的像是被什麼挖空了。而她像是一個麻藥勁兒過了,可傷痛卻還沒有緩解的人。
病房裡還是安靜的,只有眼淚砸在手背上的聲音,和時不時的啜泣聲。有那麼一瞬間方爾覺得這個世界好像只剩下自己一個人,安靜的可怕,安靜的讓人心生寒意。
說累了,說再也走不下去了,其實這些理由連方爾自己都說服不了,可她也是真的覺得走不下去了。在一起她會痛苦,分開,她也會痛苦。
人這種東西到底還是攻擊性強了些。身邊形成一個圈子,在別人毫無動作之前先發制人,到最後受傷的到底還是自己。
宋思喬和林森之間的事,方爾並不是深信不疑的,只是當初親眼看見的時候多少視覺衝擊太大,讓她承受不住。可不管是方爾還是林森,他們都知道,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宋思喬並不是原因,至少不是主要原因。
躺在這張窄到她翻個身就能掉下去的病牀上面,方爾想起來了自己曾經看過的一本名著裡面的一段對話。
小王子說,沙漠裡不會孤獨嗎?蛇說:可是人羣裡也會孤獨的。是啊,人羣裡也是會孤獨的,方爾緊了緊裹在身上的被子。
從今以後,那個人的生老病死再也和自己無關了。
時間似乎被無限延長了,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走廊外面開始有走動的聲音,然後是門被人推開,推開的那一瞬方爾的心被提了起來,下一瞬聽見護士說查房的聲音又落下。方爾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可她同時也知道,這種期待,早晚會過去的,時間可以治癒一切。
主治醫生檢查過的方爾身體狀況之後,低頭在病歷上寫記錄,一邊的小護士和方爾隨口聊着:“你男朋友怎麼不在啊?這幾天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呢?”說着她看了眼方爾的眼眶,聲音放低了些:“鬧彆扭了?”
方爾盯着她笑了下,跟沒有聽到她的話似的,問道:“我什麼時候可以出院?”
“還要住院觀察一週沒有什麼其他的併發症就能出院了。”
方爾抿了抿脣:“能早一點嗎?”
主治醫生看了她一眼,“你知道自己是流產了?在家至少要在牀上呆一個月吧?不要命了?”
方爾沒有應聲,垂着腦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沒一會兒護士和醫生離開,方爾重新躺在那張牀上,看着天花板上面那些細碎的痕跡,腦袋茫然的放空,她不知道自己在看什麼,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她只是麻木的看着,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傳來一陣刺耳的響聲,將方爾的思緒慢慢拉了回來。
方爾看了眼站在牀邊表情明顯有些彆扭的露露,眼神裡終於多了一絲異樣的情緒。她張了張嘴,撐着身子坐了起來。
“你怎麼來了?”自從之前那次吵架之後,她和露露就再也沒有聯繫過,就算是羣發的春節祝福消息都小心翼翼的避開了這個名字。
露露掃了方爾一眼,有些不自在的坐了下來,手裡拎着的是一個透明塑料袋轉着的盒飯。她把病牀上面的小桌子弄了起來,將盒飯放上了上去,不看方爾。
“以我目前的經濟水平我也只能買盒飯來給你吃。”
方爾愣了愣,“哦。”
露露擺放好了盒飯和筷子,又幫方爾把枕頭墊在了身後,手摟着她的肩膀把人扶起來坐穩,“是林森給我打的電話。”手下方爾的身子忽的僵了下,露露握着她肩膀的手也隨之頓了片刻,很快兩人各自恢復正常。
盒飯是那種醫院外面的飯店打包的,多了些味道也少了些病人不能沾的葷腥。方爾捏着筷子,一點一點的往嘴裡送東西,吃到了一半纔想來問露露,她擡起頭:“你吃了嗎?”
“吃了,”露露頓了下,刻意爲了調節氛圍似的,她的話題轉的有些生硬而不自然,“我的小網店開的還蠻不錯的,收入正在一點一點上漲,最近在想着招新的客服。”
方爾輕輕‘嗯’了一聲,又追問了一句:“要是上班能忙得過來嗎?”
“趁着年輕的時候多折騰折騰唄,”露露笑了笑,“多存點錢啊,以後遇到什麼事兒的時候也能不急不慌的去應對。”
在兩人刻意的維持下,兩人聊了很多話,到最後已經變成了日常聊天。雖然沒有之前那種一看到就有說不完的話,但是好歹兩人之間的氣氛拉回來很多。但同時兩人也能很深刻的感受到,對方和以前真的不一樣的,又因爲這樣,她們刻意保持着距離。
露露離開的時候是晚上八點過,是一個男人的電話把她催走的。能看到露露的生活中再次有了別的顏色,方爾也是開心的。在露露說明天還要過來的時候,方爾本來想要拒絕,可想了想還是點了點頭,笑着送走了露露。
因爲少了娛樂活動,方爾也沒有看電視的慾望,她上了趟廁所就有重新的躺在了牀上。好幾天都沒有怎麼下過牀,她只覺得渾身不舒服,站着不舒服,坐着不舒服,躺着也不舒服,可她最後還是選擇了躺着。
……
van都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和林森聯繫過了,而這種狀況也漸漸地成爲了一種常態。可他現在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狂灌酒的男人,有些無所適從。
他推搡了林森一把:“你這是怎麼了?”
林森跟沒有聽到似的,他繼續重複,倒酒拿酒杯,仰頭一飲而盡的連環動作。Van總算是看不下去了,從他手裡把杯子搶了過來,語氣有些橫。
“我算是知道了你拉我來出來是爲了什麼,明知道我就是一個看不了別人在我面前強灌酒的人,叫我來就是爲了勸酒對吧?那你究竟是想醉呢?還是不想醉呢?”對於這個奇葩的強迫症Van表示自己也很無奈。
林森擡眼看了他一眼,一手奪過杯子繼續喝酒,喝了沒兩杯杯子又被人搶走。
“你倒是說話啊!”VAN沒好氣的說道。“你們這小兩口就不能安分點?有事兒沒事兒折騰啥,要是真的閒得慌就生個孩子唄。”
說起孩子的時候,Van的臉上出現了自己都不知道的笑容和暖意。
林森閉了閉眼,似乎被刺到了一般,聲音暗啞低沉:“我們……分手了。”
“孩子是感情之間……”Van還沉浸在之前的話題中,說着說着突然頓住,跟發現新大陸一般張大了嘴,又仔細看了林森幾眼確認他沒有開玩笑,這才重複道:“分手了?”
安靜了一會兒,他有些不安的解釋:“是鬧分手還是分手了?這可是有區別的。”林森沒有回答,他便斷定了答案,心中還是驚訝不已的。
他給自己也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剛剛喝完,杯子就被對面的人奪了過去,繼續爲了灌醉自己一樣的喝着酒。
Van嚥了咽嗓子:“這不對啊,你們之間那鋼筋鐵打的感情能說散就散?我反正是不信的,要是換你們倆去西天取經估計也回來了,是不是鬧什麼彆扭了?”
說着說着,他自己也覺得畫風有些不對,撇嘴:“你說說我一個大男人都在這兒來給你分析情感問題來了,我都對自己的高冷定位不準確了。”
林森安靜着,Van有一茬沒一茬的說着話,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忽的說道:“爾爾說她累了。”
Van一愣,點了點頭:“那肯定累啊,換我我也覺得累啊。”
林森深深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
躺在牀上,方爾卻閉不上眼睛。混亂紛雜的思緒纏繞在她的腦袋裡,腦子裡來來回回的都是她和林森經歷過的一些事情,像是電影放映一樣在她腦子裡一遍一遍的過。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睡過去的,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夜半了。
月涼如水。
有餘光透過窗戶灑了進來,照的室內更加的清冷。方爾忽然想到自己今天下午急切想要離開醫院的態度,笑了笑,眼底卻沒有笑意。
如果離開了醫院,那麼她要住哪兒?這個問題讓方爾覺得可笑,可更加讓她覺得可笑的是自己,是自己的不自量力,是自己的異想天開。
方媽媽走的時候,她正在無所顧忌的暢想自己的未來,在願景中可以說算得上是美好的未來。
都說子欲養而親不待這是最殘忍的事,可對方爾來說不是這樣的,至少對她來說,她是有無數的機會陪在方媽媽身邊的,哪怕是說說話也好,可是她沒有多對方媽媽說過一句話。
甚至在方媽媽過世前,她還因爲方媽媽對於方龍的維護而感到憤恨,從而不願意和方媽媽多說哪怕是一句話。
對方爾來說最讓她後悔的是,她沒能站在方媽媽的角度想想問題,她沒有包容她的媽媽,她沒有哪怕是聽着她細聲說話,她也沒有將自己生活中的事情分享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