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爾看着林森的那雙眼睛,緩緩吐出來兩個字。
“是我。”
“什麼是你?”林森都快被方爾給整瘋了,昨晚兩點過方爾起來鬧騰了之後他就再沒睡着,天亮前剛剛眯一會兒,他現在哪裡還有心情和她猜字謎。
方爾眼裡一瞬間閃過什麼,然後她擡手,指着那張畫上的小女孩,聲音輕的幾乎聽不見,一字一頓的:“這個人是我。”
因爲窗簾拉的很緊,室內很昏暗,連帶着方爾那張陷在着混沌中的臉都讓人有些看不清,明明是早上七點多,林森卻覺得這一幕比昨晚兩點過的那一幕更加嚇人。
他沒什麼笑意的扯了一下嘴角,伸手去探方爾的額頭,“該不會還是在做夢吧……”聲音猛地頓住,他的手在沒有捱到方爾的時候,就被她打開了。林森轉眼去看,她的表情陰沉到能滴出水來。
“我是說真的。”方爾咬了咬下脣,如玉的食指指着那幅畫中最顯眼的古榕樹,“這棵樹當年都在我家樓下,有一百多年了,以前我們院裡面的人經常在下面玩兒,後來被圈了起來說是要保護古樹……”
方爾的聲音越來越低,不說林森,她自己都不相信,二十年前的事,現在怎麼會有人臨摹成一幅畫出來?後面可能會存在的一切,都讓她覺得不寒而慄。
怎麼會呢,怎麼會呢,那個時候她才五六歲左右,能夠知曉他們家事情的人,除了周圍的鄰居,根本不可能有其他人,再說後來搬了好幾次家,認識的人早就散了,方爾越想越覺得心寒,像是一隻長滿了腳的爬蟲,慢慢的從她的背脊往上,那種頭皮發麻的感覺。
“你的意思是,”林森眉頭緊皺,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方爾,“寄照片過來的這個人認識你?”
他又想了一會兒,盯着素描紙上的人,看起來還是很小的時候,那麼嫌疑人的範圍就縮小了,肯定是很瞭解他們家的人。
方爾一看林森的表情,就知道他想錯了,不是的,真的不是。
她神色凝重:“寄照片過來的這個人很可能認識我,但是我不一定知道他。”
林森微訝:“爲什麼?”
“因爲我六歲的時候搬過一次家,很遠的那種,原來走動的鄰居和親戚後來基本斷了聯繫,八歲之後又搬過一次家。”
林森的眉頭皺的更緊了些,可接着又鬆展開來。“這樣人羣的範圍不是就更加容易斷定了?六歲之前認識你並且和你們家走得很近的人,把這個範圍劃出來就行了。”
“真的嗎?”方爾抿了抿脣,“話雖然是這麼說,但是……他們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說到底,她最害怕的還是她在明處別人在暗處,隨時處在被動地帶,還不知道對方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人類的一切行爲活動都是有目的的,他們三番兩次的寄東西過來,肯定是有一個目的,想到這裡,方爾忽的眼前一亮。
“上次那塊祖母綠呢?”
林森微楞,轉瞬即明白過來:“在公司的保險櫃裡。”
若是這紙片和方爾的過去有關,那麼那祖母綠也肯定是差不多的意思。方爾心裡打定主意,起牀洗漱了一番,順便烤了幾塊吐司,兩人吃了,就出發去了公司。
那塊祖母綠,方爾還是不認識,可記憶力像是東西繃在那裡,突突的要跳出來衝破那層薄膜,可她卻怎麼都想不起來,那時候她還太小,根本什麼都記不住。
“或許伯母會認識?”
方爾擡頭看了林森一眼,又看了看面前的東西,她也不太確定媽媽認不認識這東西,不過怎麼說都會多一點線索。
方爾當即拿了電話給撥了過去,電話響了好幾聲才被接了起來,最初是那個護士的聲音,說了幾句,手機很快轉交到了方媽媽手裡。聽見方媽媽聲音的那一剎那,方爾纔想起來自己恍惚有半個世紀那麼長的時間沒有給媽媽打過電話了,一時間竟然有些感慨。
方媽媽的聲音聽起來和上一次沒什麼變化,心情也挺好的,只是記性不怎麼好了。
“媽,小時候咱們家有祖母綠嗎?”
“祖母綠是什麼東西?”
“就是類似玉石之類的物件,上面刻了一個爾字的。”
“刻了什麼兒子?”
“……”方爾嘆了一口氣,又追問,:“那你還記得我們小時候大院裡有哪些人比較熟的常走動的嗎?最好是有矛盾的那種。”
“小時候啊,比較熟的是斜對門那個那個……你王叔叔,有矛盾的……爾爾,該不是你惹什麼麻煩了吧?”
方爾正聚精會神的聽着,方媽媽卻話鋒一轉,她不由的語氣有些急躁:“沒有,你快告訴我那個時候我們家有沒有什麼有矛盾的人。”
方媽媽這一次醞釀了好久都沒說出個所以然來,到最後撒起嬌來:“哎呀,那麼長時間我怎麼記得住,你問這些做什麼?”
方爾嚥了咽嗓子,用拇指摩挲着那塊祖母綠,輕聲道:“沒什麼,就是隨便問問。”
“你別是真的惹出什麼麻煩來了吧,有事兒要記得和媽說,身上還有錢嗎?”
“有。”方爾的聲音有些哽咽,她咬了咬脣,忍下那一陣酸楚,“媽你早點休息吧,一天不要太累知道嗎?”
“我天天在養老院裡面帶着哪裡有累的時候,你那裡冷不冷啊,天涼了要記得加衣服知道嗎?”
方爾頭慢慢低了下去,一滴眼淚砸在地板上,她輕聲應道:“嗯好,我知道了……”手裡的電話陡然被人奪了去,方爾擡頭看着林森,眼角還掛着一滴眼淚。
“誒阿姨,最近怎麼樣?”林森朝方爾遞了個眼神,她默默地擦了擦眼淚,收斂自己的情緒。
親情真的是一種很奇怪的東西,它能夠戳中你心裡最柔軟的地方,一句話,單單是一個聲音,就能讓人情緒波動不止。
而親人的離去,也是最讓人難過的,世上的一切都有生老病死的循環,一個人過世放在我們陌生人眼裡是很尋常的,可放在親人眼裡,那樣的痛苦大概是覺得天都要塌下來了吧。
電話掛斷了之後,方爾已經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緒,拎着包打算回自己的工作室。
林森瞧見了輕挑了一下眉頭:“要去你自己哪裡?”
方爾點了點頭,嘴裡拒絕林森挽留的臺詞都想好了,卻沒想到他根本就沒有挽留,而是抓起了桌子上的車鑰匙:“我送你。”
她是想回去的,不論怎樣,她不能讓這一切破壞到她正常的生活秩序。
一切都正常運作着,森日集團好些人都認識方爾了,知道這是老闆娘來的,明裡暗裡看着她都會投以注目禮。方爾迎着衆人的眼神走出公司,心裡莫名的有些欣慰,這樣就不會有人趕着貼上去了吧?
出電梯的時候,恰好遇到Van,三人撞面顯得有些驚訝。
Van看着方爾,奇怪:“我剛剛喊你來着,你怎麼不理我?”
“啊?”方爾看了看林森,又轉回頭來,“我沒聽見啊,你在哪裡遇見我了?”
“就是轉角那家星巴克。”
“你看錯了吧。”她今天直接來了林森的公司,哪裡有時間去星巴克喝咖啡,方爾看了眼時間:“我快要遲到了,就不跟你說了,先走了。”
Van話卡在了喉嚨裡,轉頭又去看林森,話還沒有說出口,就聽見林森特嫌棄的說道。
“你現在已經不是我的助理了。”潛臺詞就是不用每天找我找的這麼勤了。
Van一口老血哽在喉嚨裡,看着林森擁着方爾轉身進了停車場,這都是什麼人啊,有事兒找自己的時候一個個上趕着跟什麼似的,現在沒用了就下口趕人了?
扎心了,老鐵,這話我給你記在心裡了。
下車前,林森囑咐方爾:“有什麼事記得電話聯繫,不管有什麼都記得給我打電話。”
方爾心裡暖暖的,即使知道在這棟大樓里根本不可能發生什麼意外,還是朝着他點了點頭。
日子還是要繼續往下過的。
方爾到工作室門口的時候,那兩個被錄取的人已經到了,兩人看起來已經沒什麼交流,各自站在一個角落裡面。方爾注意到那個男生耳朵裡帶了一副耳機,估計要是自己和他一道站在這裡,也不會想要說話吧。
“不好意思,我剛剛處理了點事兒。”方爾開了門,一邊道歉,心裡不禁覺得,自己當老闆就是好,遲到了一句話就行了,想她以前上班都是爭分奪秒的,去晚了還要被扣工資呢。
她一邊往裡面走,一邊和兩人說道:“你們雖然被錄取了,但是有一個月的實習期,這些在招聘欄上都標明瞭的,還有你們兩個人雖然都被錄取了進來,但是最後會被刷下來一個,你們都知道吧。”
兩人都點頭。方爾轉頭恰好看見這一幕,霎時間自己做老闆的感覺很強烈的涌現了出來,內心激動的連今天早上發生的那一切都暫時忘記了,不過她表面上還是很淡定的。
“實習期的工資你們也知道的吧,但是這一個月你們要是做得好還有獎金,也不會少的可憐的,總之一句話,只要你們肯努力,最後兩個人都留下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方爾一段話說的鬥志昂揚,好似在領獎臺上發表獲獎感言似的,好在那兩個人也特別配合她的演出,她一個人竟然也沒出什麼紕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