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在路上親眼見過王蘇氏的囂張,三公主沒準兒還真會被她的一番泣血陳辭所打動。
“……三公主,您也是做母親的人,自然知道作爲一個母親,如果無端失去自己的孩子該有多麼的悲慟……”
王蘇氏爲了幫妹子成功擠走王綺芳,還真是頗爲賣力,眼淚更是像不要錢一般,嘩嘩的往外流着,“三公主,妾身常聽我家老爺說,您是大周朝最最公正無私的人,向來幫裡
不幫親……妾身也知道,以太原王家的權勢,我們也不能把王綺芳怎麼樣,只求、求您能幫我可憐的妹妹說句公道話。”
“哦,什麼公道話?”三公主淡淡的應了聲,眼睛卻隨意的看了看垂手站在自己右側的李大太太崔氏,見她面色如常,眼中更是平淡無波,似乎根本就沒有聽到王蘇氏嗆聲,
眼瞅着這熱鬧是越來越大了。
“姐姐!”蘇姨娘小聲的拉着王蘇氏,看她那爲難的神情,彷彿剛剛經過了一番痛苦的掙扎,最終做出重大決定一般。
“妹妹,我知道,你向來善良,明明被那毒婦害了親生孩兒的性命,也從來沒有向趙太太或者二少爺抱屈、喊冤。但我這個做姐姐的看不過,我不能眼睜睜的瞧着你受委屈。
再說了,”王蘇氏揚手扒拉開蘇姨娘的勸阻,擡起頭,看向趙太太,輕扯嘴角,“這事也不僅僅是你一個人的事,更是事關趙家的血脈。趙太太,我想您也不會輕易放過謀害您孫
兒的兇手吧?”
趙太太攏在衣袖裡的手,用力捏了捏念珠,真想過去抽王蘇氏兩巴掌——你想幫你家妹子說話那是你們蘇家的事,幹嘛把本太太牽扯上?
原本趙太太想着含含糊糊的把王綺芳被送出府的事混過去,沒想到意外的事情接二連三的發生:先是幾年不在京城的三公主“路過”,接着又是王蘇氏的突然喊冤。
喊冤倒也沒啥,只是,也要看清了來人再做決定呀!
三公主是鐵娘子沒錯,但三公主也是一位高高在上、尊貴的無比的女人,更是公主府唯一的當家主母!試想下,作爲手腕強硬的女人,三公主會站在她向來看不起的侍妾一邊
嗎?簡直就是讓貓給老鼠做主,根本就不可能!
嘁,難道她就沒有看出三公主嘴角的冷嘲嗎?
還有,剛剛李大太太和三公主的談話,她王蘇氏也沒有聽到?三公主和李家、王家並無直接的血緣關係,卻曾經被出自李家的太妃親自撫養過。在重視孝道的大周,養母亦是
母親,更別說還有那句“養恩重過生恩”的俗語了。
看在李太妃的面子上,就算三公主再鐵面無私,她也不會對李家怎麼樣。
退一萬步講,三公主或許信了王蘇氏的一番哭訴,出頭幫蘇姨娘做主。可誰又能保證,那日的真實情況確如蘇姨娘所說的那般?
別人不知道,反正趙太太不會相信是王七娘下的狠手——不是趙太太有多信任王綺芳,而是她實在想不出,如果王綺芳真的有如此手段,又豈會被下人欺負,被小妾轄制?
“三公主,都是妾身治家不嚴,讓您看笑話了!”趙太太心底裡早就把整件事想了透,自然不會正面回答王蘇氏的話,而是來到三公主面前微微躬身賠罪道。
“三公主,不關太太的事,都是奴婢不好,惹二少奶奶生了氣,這才——”蘇姨娘見趙太太主動請罪,崔氏卻無事人一般安靜的窩在角落裡,暗處咬了咬牙,準備親自添柴加
火,把事情引回她想要的方向,“崔太太,奴婢知道,您心疼二少奶奶,說實話,自從二少奶奶離開府裡後,奴婢心裡也很是不安。這樣吧,奴婢這就去青陽把二少奶奶接回來,
孩子的事,奴婢自會好好和二少爺說,請他不、不要怪二少奶奶,權當奴婢沒有福氣!”
說到這裡,蘇姨娘臉上已經淌滿了淚水,嬌弱的身子更是因過分壓抑心底的痛苦,禁不住的顫抖起來。
“妹妹,你幹嘛要爲那個毒婦求情!”王蘇氏又是心疼又是氣極的拍着妹妹的手臂。
“姐姐,別說了!”蘇姨娘把手緊緊抱住姐姐的臂彎,如同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的浮木般,投入唯一親人的懷抱。
就這樣,姐妹倆抱在一起,嗚嗚咽咽的痛哭起來。
兩個人散發出來的悲傷,還有那抽抽搭搭的哭泣聲,真是讓人看着心酸、聽着落淚。尤其是蘇姨娘,明明是“受害者”,卻忍着天大的委屈幫“兇手”求情,簡直就是太善良
、太寬容了。
讓圍觀的人感慨萬千,三公主更是拿帕子掩着嘴:
“哈~哈哈……”
“公主?”
小內侍悄悄擦了擦眼角的水光,熱愛八卦的他也是貧困人家的孩子,從小便見慣了身份卑微的人被欺負。而蘇姨娘的無聲抽泣,讓小內侍想起了賣給遊商當妾的姐姐,嗚嗚,
姐姐不會也像這位姨娘一般,被正室欺凌吧?正心酸的不行,結果耳邊卻傳來三公主咯咯的笑聲。
“哎喲,呵呵~哈哈哈~”三公主實在忍不住,大笑出聲,拎着帕子的手顫巍巍的指着趙太太,“趙太太,你說的沒錯,你家的笑話還真是多!咯咯……”
“……”
蘇姨娘千算萬算也沒有算到,她和姐姐如此情真意切的表演完,得到的不是預期的同情,卻是三公主的肆意嘲笑?
“公主贖罪,妾身——”
趙太太也有些傻眼,剛纔她的那句話不過是撐場面的自謙。按常理說,不管她們趙家是否真的需要整頓,作爲一個懂得社交規則的外人,三公主理應溫言安慰纔是。
不安慰也沒啥,可也不能順着她的語氣,當面指責呀!
“呵呵,哎喲,好些日子沒有這麼開心過了,”三公主抿了所眼角笑出來的淚花,打斷趙太太的話,反問道:“怎麼,本宮說錯了?”
“沒、妾身不敢,不敢!”
“不敢?恩,看來還是不服氣呀,”三公主收起帕子,端正的坐好,“來人呀,把她們帶進來,也好讓趙太太親耳聽聽,相信比起眼前這場虛僞的鬧劇,門外那些人的話更有
聽頭!”
“遵命!”
門外的兩個女侍衛應聲領命,不一會兒,門外走進來一個揹着大包袱的小丫頭。
只見這個丫頭梳着整齊的雙丫髻,上穿一件半舊的葛布小袖衫,外面套着一件半臂罩衣,下配同色的粗布直紋高腰長裙,腰帶下垂,腰間掛着雞心形荷包,一條紅綠帔帛鬆鬆
垮垮的掛在脖子上,而瘦弱的肩膀上則費勁的挎着碩大的包袱。
“趙太太,你可認得眼前的小丫頭?”
三公主接過小內侍奉上的茶水,低頭輕輕吹了吹杯子水面漂浮的茶葉梗兒,用很隨意的口吻問着趙太太。
“回公主,妾身從未見過此人!”
趙太太拿眼睛仔細瞧了瞧縮手縮腳的丫頭,見她衣着寒磣,神色緊張,模樣長得還算順眼,只是小臉和外露的胳膊上,佔了不少泥土和淤青。
“那蘇二少奶奶,你可認得此人?”
三公主輕啜了一口茶水,擡起頭看向掛着淚痕跪在一邊的蘇姨娘,突然開口道。
“蘇、蘇二少奶奶?”
一起像隱形人般安靜的崔氏,聽了這個怪異的稱謂後,連忙擡眼看向三公主。
“本宮剛纔說趙家的笑話多,趙太太還覺得冤枉。”三公主想到之前在趙府門口碰到的情況,原本調笑的神色頓時一斂,冷然的說道:“可是偏偏就在一刻鐘前,本宮在趙府
大門外,親眼瞧了出好戲,嘖嘖,真是大開眼界呀。好啦,先不提這個,小丫頭,你不是要見趙太太嗎,來,面前這位慈眉善目的太太便是趙太太,你想說什麼,趕緊說吧!”
“趙太太?”紫苑兩隻大眼滴溜溜的亂轉,並不敢去看堂上坐着或站着的貴婦,整個人僵硬的傻站在屋門口,典型一副鄉下丫頭見不得市面的模樣。
聽了三公主的話,紫苑小臉頓時一亮,激動的噗通跪倒在地,衝着趙太太喊道:“趙太太,俺叫紫苑,是少奶奶派來給您請安的,太太萬福金安!”
“少奶奶,哪家少奶奶?”趙太太皺着眉頭,問道。
“就是您的兒媳婦,王氏二少奶奶呀!”
紫苑擡起頭,見趙太太一副不相信的模樣,連忙放下包袱,伸手在包袱裡一通摸索。
最後,終於翻出一個皺皺巴巴的信封,雙手舉在頭頂,“太太,這是二少奶奶給您的信,請您過目!”
趙太太目光微轉,身邊的丫鬟忙會意的直到紫苑身前,把信拿給主子。
“哦,你是七娘的丫頭?”崔氏仔細的打量了下紫苑,意外的捕捉到小丫頭眼底的一絲異彩,便知道眼前戰戰兢兢的小丫頭並不像她表現的那般。緊接着崔氏又聽了紫苑的自
我介紹,這才發覺,這個丫頭居然是外甥女七娘的人,忙出聲問道。
“這位太太是?”
“我是王七娘的大舅母,你真是七娘派來的?她派你來有何要事?”
“原來是大舅太太,回舅太太,我家二少奶奶派紫苑來京城,一是給老爺太太請安,二是看望下元娘,當然,最最緊要的則是稟告老爺太太並二少爺一件大喜事!”
“什麼喜事?”崔氏納悶,外甥女前腳給他們送了求救信,怎麼轉眼又給趙家送喜?
“好、好,真是太好了,”趙太太這邊已經看完了信,高興的說道:“哎呀,真是大喜事呀,大太太,七娘懷孕啦!”
“什麼?”
蘇姨娘聞言,只覺得眼前一黑,險此一頭栽倒在青石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