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雲娘拉着奶孃秦嬤嬤的手,急切的問:“姑母真是這麼說?”
秦嬤嬤點點頭,道:“沒錯,我家二小子擔心聽差了,又特意問了一遍呢,李夫人確實這麼說的,還說等事情了結了,讓您把糉子給她送去呢。”
崔雲娘鬆開手,擰着眉頭,在屋子裡走來走去,思量了好久,她忽然露出一抹燦爛的笑容,滿懷欣喜的說道:“好,辦得好,嬤嬤,這件事多虧奶哥哥了。”
雖然不知道自家姑娘歡喜啥,但聽到主子誇獎她兒子,秦嬤嬤還是非常高興,故作謙虛的說,“哎呀,他也沒幹啥,不過是幫您跑跑腿,傳個話,當不得姑娘這麼誇他。”
崔雲娘並沒有留意秦嬤嬤說什麼,現在她腦子裡滿都是李夫人的那句‘等事情了結了’,嘖嘖,聽聽,李夫人這麼自信的說,分明就是沒有把李家眼前的危機看在眼裡。
老天垂憐,她賭對了!
想到這裡,崔雲娘忽的轉過身子,對秦嬤嬤吩咐道,“嬤嬤,還得讓奶哥哥辛苦一趟,讓他幫我去買些上好的糯米、糉葉,對了,還有棗子、紅糖,要快!”
“哦,好!”
秦嬤嬤不明所以,愣愣的點點頭,然後複述了一遍要買的東西,見沒有遺漏後,便下樓去找自己的兒子。
下了樓,來到大堂,秦嬤嬤便看到三五個穿着襴衫的士子匆匆的從客棧門前跑過,接着又是七八個士子跑了過去,她好奇的拉住店裡的小二,問道:“這是怎麼了?外面咋跑出來這麼多讀書人,是不是有什麼詩會呀?”
“回大娘的話,不是詩會,這些士子都是國子監的學生,他們聽說平州李家是被冤枉的,輔國公也拿着太祖皇帝欽賜的丹書鐵劵去了朝堂,但一直都沒有出來,有人說,朝廷想撤了國公府,哪怕李家確實冤枉、手裡有什麼免罪金牌,朝廷都要治李家的罪……”
小二消息果然靈通,他拉着趙嬤嬤來到角落,一邊看着四周的動靜,一邊悄悄的說:“國子監是當年李爵爺出資改建的,近百年來,每年輔國公府都會資助一百位家境貧寒的士子讀書,這些士子一直把國公府當恩人,如今見恩公出了這種事,豈能坐視不理?所以呀,他們這是要去朝堂請願呢!”
“啥?國公爺進京了?還拿着丹書鐵劵?”
秦嬤嬤雖是僕婦,但好歹在世家大族的院子裡呆着,自然知道丹書鐵劵的分量,她也顧不得找兒子,而是繼續打探消息。
“可不是嘛,現在整個京城的人都知道了,還有那些受過俠客盟大恩的百姓,也都紛紛跑到了內城,幫李盟主喊冤呢。”
小二並不識字,對官府的那些事也不懂,不過,他從小就是聽着李爵爺的傳奇故事長大的,心裡的天平更是偏向李家——李爵爺忠貞勇猛,國公府樂善好施,俠客盟又扶弱濟貧,這樣的家族怎麼會造反?
像小二這樣想的人,還有許多,在俠客盟有計劃的煽動下,整個京城都沸騰起來了。
當然,外面的事,坐在龍椅上的隆慶帝並不知道,此刻他正面色凝重的打量着站在眼前的李源豐。
隆慶帝也預料到,李家會拿丹書鐵劵做護身符,他私下裡跟三公主,以及幾位重臣商議,當時三公主提議,李靖雲既然脫離了李家,那麼就不能治李家的謀反之罪。而丹書鐵劵又明確的規定,李氏子孫,除了造反,一切罪責免死。丹書鐵劵是太祖皇帝御賜的,隆慶帝不能不承認,但可以在‘免死’兩個字上做做文章。
不是有句老話說嘛,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李靖雲畢竟曾是李家的子孫,如今謀逆,難道李源豐就沒有什麼過失?還有,李靖雲依仗着俠客盟的俠客造反,那些俠客雖然是俠客盟的叛徒,但李靖天作爲盟主,也有不察之罪。
既然有罪過,那就要罰。
怎麼罰?那就是皇帝說了算。首先,削去國公府世襲罔替的爵位;其次,勒令李家男丁五代內不得入仕;第三,朝廷派遣千牛衛幫李靖天‘整頓’俠客盟,清除殘留在俠客盟的其他‘叛徒’。
相信這麼幾步走下來,國公府基本上也就成了空架子,李家也成了沒有爪牙的病老虎。等朝廷恢復元氣後,再徹底懲治他們也不晚。
不過,隆慶帝怎麼都沒有想到,自己要說的話,竟然全被李源豐堵了回來,而且更加糾結的是,李家的丹書鐵劵竟然是‘免罪金牌’。
這讓他如何判處?
沉着臉想了想,隆慶帝冷冷的說:“朕知道,太祖皇帝確實曾賜給輔國公一塊丹書鐵劵,但究竟是免罪還是免死,內史並沒有記檔。這樣吧,你把丹書鐵劵呈上來,朕親自確認一番。”
李源豐聞言,騰出一隻手從袖袋裡摸出一卷素絹,託在掌上,“陛下,這是丹書鐵劵的拓片,請陛下御覽!”
“……”隆慶帝臉色更加難看,凌厲的目光直直的射向李源豐,心裡罵道,這個老狐狸,看來他這是有備而來呀。
李源豐一臉坦然,唯有心裡的小人,正在仰頭大笑:哈哈,當我是傻子呀,想用這種辦法騙走丹書鐵劵,然後再讓左右侍衛把我拿下?哼,沒門兒,若這點小事都預想不到的話,本爵爺也不會隻身闖金殿!
“李源豐,你大膽,竟敢拿拓片來搪塞陛下,你簡直不把陛下放在眼裡呀!”
鄭元飛跳了出來,指着李源豐手上的素絹怒斥道。
“鄭元飛,你才大膽,竟敢對太祖皇帝不敬,你竟然用手指着這丹書鐵劵,是何居心?!”
李源豐比鄭元飛更囂張,舉了舉手上的丹書鐵劵,毫不客氣的訓斥道。
“我?我不是……”鄭元飛頓了下,愣愣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猛然間想起,丹書鐵劵是御賜之物,比尚方寶劍還要尊貴,它簡直就是太祖皇帝的象徵,自己雖然指的是素絹,可、可那素絹跟丹書鐵劵相距不到兩尺,遠遠看去,就像他極爲不屑的在指着丹書鐵劵,親孃噯,這、這也太悲催了吧?!
苦着臉,忍着不甘,鄭元飛噗通跪在地上,衝着丹書鐵劵行禮道,“太祖皇帝明鑑,微臣絕沒有半分不敬之意,請太祖皇帝恕罪!”
“好啦,鄭尚書,你退下吧,”隆慶帝咬了咬牙,先把丟人的鄭元飛打發到一邊兒,然後對身邊的太監揚了揚下巴,示意他把東西接過來。
小太監領命,忙走到滿臉戒備的李源豐近前,雙手接過素絹,然後轉呈給隆慶帝。
展開素絹,隆慶帝仔仔細細的看着上面的字,他自幼熟讀太祖的硃批,非常熟悉太祖筆跡,素絹上的幾十個筆力強健的字,確實是太祖的親筆。
……後世子孫其罪可免,其罪可免!
真是免罪,而不是免死?
隆慶帝拿着素絹的手,不停的收縮着,最後緊緊的握成拳頭,手背上青筋迸起。
難道真的不能處置這個逆賊?
隆慶帝眼中閃過一抹陰狠,不行,他絕不能縱虎歸山,絕不能饒了這些心懷叵測的逆賊!
殺!一定要殺了這個禍患!
左右李源豐就一個人,讓侍衛奪了丹書鐵劵,順手將他斬殺在朝堂,定他一個攜劍面君、試圖行刺的弒君之罪,縱有免死金牌,他也能抄李家的滿門!
想到這裡,隆慶帝攥着拳頭籠在嘴上輕咳了兩聲,三公主見狀,瞳孔倏地收緊,右手禁不住摸向腰間的軟劍。而殿外,十幾個侍衛悄悄來到門口,手拿利器,靜等命令。
就在這時,忽然從外面跑進來一個千牛衛,湊到站在門口的侍衛耳邊嘀咕了兩聲,只見侍衛聞言,臉色頓時變得煞白,擺擺手,打發了千牛衛,然後順着牆邊,悄悄地摸到三公主身邊。低聲啓稟道:“公主,不好了,內城裡涌進數千百姓,其中還有幾百名士子,他們口口聲聲幫李家喊冤。還有,黃河北岸的李賊派了不少奸細混入京城,散佈謠言說,他那邊招募平民,只要願意做大唐的子民,皆可獲得良田十畝,免費種糧,三年免稅,而且永不加賦。如今黃河南岸不少災民已經偷渡黃河,投靠李賊了。還有——”
“還有?”
三公主的心一直往下沉,她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
“還有不少懷念大唐盛世、萬邦來朝的遺老遺少,聽到李賊稱帝的消息後,紛紛攜家北遷,其中有好幾個都是世家豪富。”
“還有嗎。”
“還有監視俠客盟的禁衛軍來報,這幾日有不少陌生的面孔出入俠客盟的京城分舵,據他們觀察,這些人應該都是俠客。公主,屬下擔心,他們會在京城作亂。”
“呵~~,不用擔心,他們已經在做了。”
三公主冷笑,殿外請願的數千百姓中,肯定有不少俠客混入,只要殿裡稍有變故,他們便會衝殺進來。到時,京城又是一片混亂。
現在的局勢已經很明朗了,李賊贏了!
用力閉了閉眼睛,三公主無奈的嘆了口氣,在隆慶帝發出誅殺李源豐的命令前,搶先一步走出隊列,“陛下,臣妹有本啓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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