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器眼見李君威是這個態度,也就應下,心裡更是放輕鬆了。
在海外事務部成立的二十多年裡,其政策一直是大開大合的,主要是開拓和移民兩個方面,雖然李君威少在國內主持事務,但因爲他長期在海外主持帝國對外戰略,實際上海外事務部、外交部等一系列對外的帝國政府機構全都是他的應聲蟲,一系列的施政方針完全就是配合着李君威主導的戰略,只有在南洋這種李君威顧及不到的地方有些自主權。
但自從李君威回來,對外戰略就越發的細膩了,尤其是海外事務部的工作,更加有章法,一系列的機構和章程規矩也隨即建立或者改革。
縱然是裴元器,實際上也無法知曉李君威心中所想。李君威現在做的,其實就是爲了避免將來海外領地出現獨立建國這種情況。
非洲的殖民地也就罷了,有些地方,尤其是北美,是着重要注意的。
“元器,你回來也不少時間了,在內閣工作了這麼久,和趙文廷合作的如何?”李君威主動問道。
裴元器回來後,直接進入內閣擔任副相,對比以往,也是有跡可循的,趙軍肅開拓美洲有功勞,回來只有也是封爵,然後進入內閣擔任副相。
但誰都知道,裴元器這個副相完全不同,他是皇帝的親信,原本就是用來制衡首相趙文廷的。
“趙文廷是一個很識時務的人,雖然我們之間也有些磕磕絆絆,但在大局上,他還是能與我配合。你也知道皇上,喜歡平衡,所以我們之間合作的雖然談不上愉快,但也絕不對立。”裴元器稍稍斟酌了一下詞語,說道。
“皇上對趙文廷也比較滿意,我也稍稍查了一下他,也算得體。”李君威說。
裴元器意識到這事不簡單,於是問道:“你對首相是不是有什麼安排?”
李君威點頭:“是的。我準備搞一次全國運動會。”
裴元器聞言,有些撓頭:“這不好弄吧。”
帝國不是沒舉辦過全國運動會,最早的全國運動會是在帝國三十年時舉辦的,雖然那次運動會,帝國宣佈圓滿成功,但實際上,一點也不成功,別的不說,運動會上竟然沒有西澳、東澳兩個行省的運動員,讓這次運動會變的不是那麼完整。
但實際上,並非兩個行省沒有派運動員前來參賽,事實上,西澳和東澳兩個行省準備非常充分,早早就選了一批省內優秀運動員,準備到申京一展風采,但路上遇到了海難,在沿着東海岸北上的路上,郵輪觸礁,擱淺到了所羅門羣島一處無人荒島上,期間也打造小船,外出聯絡,但都以失敗告終。
等到帝國三十三年,鋪設海底電報電纜的一支船隊抵達此地的時候,運動員們娃都生了一大堆,運動員、教練員和船員原有隻有一百七十人,除卻海難死亡的,期間病死的,一清點,竟有一百七十八人,二十多個寶寶穿着草裙,猶如野人一般。
而等到帝國海軍派遣船隻前去解救的時候,硬生生上來接近三百人,因爲很多男運動員、教練員和當地的土著女人結婚生子了。
這還造成了很多社會問題,比如一些教練員原本是有家室的,流落荒島,以爲這輩子回不去了,就和土著女人重組家庭。也有人堅持單身,但等到回家的時候,老婆已經帶着孩子改嫁了。
顯然,那次全國運動會是不成功的,不然也不會之後就沒有再舉辦這種賽會制比賽。
在那之後,所謂的全國運動會,就變成了分區制,只有一些可以量化的項目進行全國比賽,比如短跑、長跑這類,大家在各自的區域跑,跑完了得出成績,然後全國放在一起比,看誰用時少,就以誰爲冠軍,因爲一開始是各地自己裁判,所以就出現了省運動會上,百米跑十一秒多的運動員,到了國家運動會上,一下能跑進十秒。
這樣就造成了嚴重的不公平,而諸如足球這類項目,根本就不進行比賽。也爲了避免海外行省與海內行省的疏遠,縱然海內諸行省有進行賽會制比賽的能力,也被迫分爲了南方區、北方區和西南區三個區。
“技術上的問題,我來解決,關鍵是你們內閣是否願意配合。”李君威說。
裴元器這才完全明白,李君威詢問自己,不是問是否可以辦到,而是問是否願意辦。之所以如此,是因爲李君威不想出這個面。
這與他一貫的,在政治方面的自我約束有關。在海外,他不碰軍權,在國內,他不碰內政。
雖然自帝國十九年起,帝國所有的海外大規模征討、開拓都是李君威一手主持的,但他與軍隊的關係一直保持着相當的距離,他會大膽用人,提拔了相當一批人,但被他所用的人,都是提前從皇帝的侍從室、中廷那裡要來的,可以說,提拔的人都是皇帝的人。
而從結果來看,李君威也是要名不要功,這麼些年,得到的賞賜,也就是一個名不副實的裕王封地,名義上是他的封國,實際完全是海外事務部管理。
李君威甚至會有意的避開軍事指揮,把大量的直接指揮、運作交給底下人。比如當年裕王西征,在大陸上大規模的開疆拓土,表面上裕王是領着大軍,一路前進,但實際上很多時候李君威只讓一個替身在前線,他個人則在後面享福。
而回國之後,他基本不參與內政,這一塊是內閣在管,御前會議大臣之中,還有裴元器在主持,他負責的還是對外的方面,反倒是回國之後,他可以很隨意的管起軍隊來,但做的也是整訓、改革、裁汰這類吃力不討好的事。
類似舉辦全國運動會這種事,明顯是內政,雖然海外非行省的領地參與是需要海外事務部配合的,但還是以內政爲主,李君威既想做,還想讓內閣挑頭。
“你的意思是讓趙文廷來主持這件事,他可是首相。”裴元器說。
“但這是極有面子的事。而且你可以告訴他,海外與申京之間旅途所需要的支持,我幫他解決,澳洲、南非、北海、美洲,這些地方,我讓海軍用軍艦護送郵輪。”李君威說。
裴元器從趙文廷的角度,設身處地的想了想,感覺倒是有幾分可能,李君威說:“你覺得,趙文廷未必願意?”
“至少我沒有十足的把握。”裴元器說,李君威有些爲難,如果這個首相不願意,難道要讓裴元器來辦,可內閣之中,裴元器最是忙碌了。裴元器笑了笑說:“老三,我教給你的法子,保管趙文廷直接答應,幹勁十足。”
“什麼法子?”
裴元器說:“以老爺子的名義來辦啊,太上皇看重的事,那肯定是大事咯。”
李君威眼睛一亮,雖說李明勳已經很多年沒管過朝政了,但皇帝與裕王極重孝道,能搏太上皇歡心的事,也就能讓這兩人歡心。
“這個好辦。”李君威當即答應下來。
裴元器問:“你組織全國運動會,到底爲了什麼呢?”
李君威毫不遲疑的說:“促進海外領地與本土之間的聯絡,促進海內外的交往和溝通,比什麼都重要。”
“官話一套一套的。”裴元器打趣說道。
其實李君威所做的,還是那個目的,促進帝國對海外領地的管控與融合。爲了達到這個目的,需要從多方面來進行,經濟方面,不能讓海外領地的百姓吃虧,不能讓他們以爲自己是殖民地,政治方面,要給予海外領地的百姓與海內行省的百姓一樣的政治權力。文化上也是如此,裴元器回國之後,整頓了教育體系,其中重點就是保證帝國的任何一個行省,教育系統內使用的都是北方官話。
李君威提議搞全國運動會也是這樣,這種大規模的運動會,本身就極具有話題性,對本土百姓瞭解海外,和海外百姓瞭解本土都具有很大的意義。
要知道,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海外是否有離心力,與經濟有很大的關係。但有些海外領地,註定和本土的聯繫不大,而且在產業上還有諸多競爭。
尤其是美洲和南非兩地,美洲行省對原材料和市場嚴重依賴拉丁美洲,對帝國本土依賴的是技術等方面,而北美封地靠着歐洲,對比本土與歐洲之間,自然與歐洲的經濟聯繫更密切一些。
當然,也可以使用強制性手段切斷這種聯繫,事實上,歐洲國家就是如此,嚴格限制海外殖民地的對外貿易,不能與外國貿易,不能與外國殖民地貿易,甚至不能與本國的其他殖民地貿易,只能與本土進行貿易。
帝國有能力做到這一點,但卻是對海外領地百姓利益的巨大傷害,只會讓海外領地更加離心離德。
因此,在經濟上無法形成主流的時候,更要在政治和文化上下力氣,以往主要着重於政治方面,現在李君威有了時間和精力,自然在文化上也要有所表示。
裴元器卻是出了一個絕好的主意,他向趙文廷傳達了李君威的意思,並且明確表示,是太上皇希望看到一場帝國運動盛會,趙文廷立刻就幹勁十足,並且主動找上了李君威。
原因無他,什麼樣的運動會是太上皇喜歡的呢,他趙文廷肯定不知道,只能問太上皇的兒子,可總不能問皇上吧,只能求教李君威了。
“不行,你這個方案不行。”趙文廷到了裕王府,先拿出了一份方案來,對於其他的,諸如設施、招待之類的,李君威並未說什麼,單單是比賽項目這一塊,李君威意見頗大。
趙文廷本就是來求教的,立刻洗耳恭聽,李君威說:“這些個比賽項目,和與民同樂這一向,搭邊不多啊。”
李君威其實早有準備,他先是着重研究了,第一屆全國運動會的比賽項目,就發覺了很大的問題。其比賽的項目非常單一,田徑類的居多,集體項目缺少,而且很多項目不具備普遍性和競技性,過多的考慮了觀賞性。
就比如第一次全國運動會上,與馬有關的項目就太多了,從馬匹競速到舞馬(古代盛裝舞步),這類項目表演性質居多,而且很受歡迎,但受衆太少了,雖然帝國各地都不少養馬,但多是農用、牧用,而那些競速用的馬和舞馬可都是精挑細選的,本質上,這些項目就是貴族富豪玩的。
還有一些項目則會引發海內外百姓的割裂,其中最突出的就是射擊項目。
要知道,海內各省是不允許持槍的,這麼些年一直堅持這個原則,大規模禁槍,非常嚴格。但海外就不同,尤其是美洲、南非這樣的行省,邊疆區域與土著雜居,又是法律缺失的地方,沒有一杆槍,都不能保證人身安全。
而且李君威調查了這些年全國運動會的參賽人員,絕大部分都是城市居民,而且大量是權貴、富裕之家,底層百姓根本參與不進來。
如果只是爲上流社會舉辦的運動會,那其意義就沒有那麼大了。
李君威對趙文廷說:“在項目上,要大作文章,也不用侷限於一地,我發現你所有的項目都只考慮申京及周圍幾個城市能否辦妥,這是非常錯誤的,這一次要辦,就大辦,冰雪項目和水上項目也要上,不侷限於申京一個地方,京津或北方省份也可以參與進來。別的不說,南京長江大橋已經接近完工了,讓海外百姓到了申京,坐上火車去北京,那不是彰顯帝國之強盛嗎?
另外這些競賽項目,賽馬也就罷了,你還賽駱駝,您可能沒坐過駱駝吧,很臭的。爲什麼不比賽自行車呢,這樣普通市民和工人也能參與進來,還能促進帝國自行車產業的發展,何樂而不爲呢?”
趙文廷聽了這些建議,微微點頭,也才明白,這件事沒有那麼簡單,說是運動會,但要考慮太多的政治,既要考慮海外與海內的關係,也要考慮社會不同層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