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七 吃幹抹淨

無論是合衆國一方的義從軍諸將、魯監國將軍還是滿洲的親王將軍都沒有預料到戰爭可以這樣打,步騎炮協同作戰竟然是這樣可怕,在御營廳朝鮮軍崩潰的時候,唯有使用騎兵突擊對方陣列纔可以穩住陣腳,可惜,滿達海見騎兵旅甲械精良,士飽馬騰,不敢輕舉妄動,生怕與合衆國鏖戰太多,國族損傷過大。

滿達海沒有預料到會敗退的那麼快,所以當滿洲與蒙古騎兵敗退回漢京的時候,城中的留守部隊還沒有撤出,這段時日索尼清算拷掠來的財貨還在府庫之中存放着,敗兵進入漢京,帶走了些白銀,放了一把火,便是裹挾着朝鮮王和部分官員向北逃走。

烏穆與謝遷親率騎兵銜尾追殺,從戰場追到漢京,又向北追出了京畿道追進了黃海道,騎兵旅追殺不休,遏必隆只得親率騎兵斷後,雙方發生大規模的騎兵戰,死傷慘重,烏穆不忍騎兵損傷,不再追殺,而清軍也在平安道的平壤城中站穩腳跟。

這一年的新年,高鋒是在漢京城中渡過的,新年之後,其對前沿部隊進行調整,鏖戰已久的騎兵旅、義從軍和治安軍全員後退,高鋒的麾下擁有一萬五千人規模的軍隊,除了兩個陸戰大隊、兩個開拓隊和飛騎炮營之外,其餘全員爲魯監國麾下明軍,明軍所部登陸朝鮮有一萬七千人左右,其中一萬兩千人在高鋒麾下效力,頂在前沿,其餘或在漢京或在釜山。

之所以如此調配,蓋因接下來要以清算朝鮮兩班貴族,進行抄家爲主要工作,合衆國海陸兩軍和治安軍是接受本國軍紀的軍隊,最爲穩妥,和義從軍也有憲兵壓陣,值得信任,只有明軍盟友,平日在浙江沿海就是以劫掠爲生,讓其抄家兩班,私藏財貨也就罷了,若是不管貴族貧民,一般搶掠,那就是大壞。

所以,在主要戰爭結束後,合衆國及其附屬軍進行‘執法平叛’,而明軍則去前沿戒備。

在漢京一戰後,滿清撤退,在朝鮮八道中,合衆國完全佔據的是京畿道、忠清道、全羅道和慶尚道,還佔據黃海道一半和江原道大半,可以說,朝鮮半島最富庶的地方已經全部在合衆國的佔領之下,接下來就是對朝鮮的兩班貴族和地主階級進行全面的清算。

統帥部進駐漢京、北洋戰區進駐全州,濟州軍管會駐紮釜山,成立了三個佔領軍司令部,這三個司令部名下有至少兩萬精兵,還有來自永寧和山東的支前隊上萬,在佔領各地之後,濟州軍管會準備的翻譯發揮作用,其在朝鮮各地招募丁壯,僅僅是許下今年不用納稅的空頭支票,便是招募了四萬餘人。

朝鮮半島進行了大拆遷,所有兩班貴族和地主階級的資產全部被統帥部沒收,最先被控制的是人和牲口,把人控制住獲得情報,把牲口控制住,轉運物資!

朝鮮慶州。

樸成歡穿着久違的官服,帶着鐐銬,跟在濟州軍管會主任李德燦身後,亦步亦趨,躬身而行,李德燦一問,他便是一答,不敢有半點拖沓,語句更是精簡到無以復加。

“樸成歡,你家鄉是慶州的吧。”李德燦問道。

“是,小人祖籍慶州。”

“聽聞你曾在此爲官?”

“是,長官,小人做過本地的水軍萬戶和水軍僉節制使,後才被調往寶城擔任郡守的。”樸成歡小心回答着。

李德燦詢問他對於慶州本地風物民情的瞭解,都是對答如流,非常滿意,二人走進慶州牧官衙,官衙之中不少人來往奔走,這些人二人一組,一副鐐銬銬住兩人,縱然是書案旁的書吏也是如此。

樸成歡很瞭解這一幕,這是合衆國駐朝鮮的佔領軍司令部實行的‘罪官役使’制度,簡單來說,合衆國佔領了大半個朝鮮,進行大規模的抄家執法,但語言障礙和治下行政官員不足是巨大的問題,濟州軍管會湊出的翻譯全部被軍隊、支前隊和執法、行政瓜分一空,而本地的百姓對合衆國官員不信任,對武將畏懼,極大影響了‘執法平叛’活動,爲了彌補人力不足,只得採取以朝治朝的策略。

各佔領軍司令部把已經關進勞改營的朝鮮官吏釋放出來,將其直系親屬帶往濟州後,讓其回原職任官,協助司令部完成剿滅叛亂、抄家籍奴、徵發徭役和收取賦稅的工作,所有官員一律戴着鐐銬以免其私逃,因爲如今的朝鮮大半國土上,都是戴着鐐銬的罪官在工作。

進了官衙正堂,樸成歡嚇了一跳,踉蹌坐在了地上,只見正堂的橫樑上掛着一具屍體,屍體旁倒着兩副凳子,那屍體臉色鐵青而猙獰,舌頭伸出一半,顯然是上吊自殺的。

“這......這是牧使金大人.......。”癱在地上的樸成歡嚇的大叫。

李德燦說道:“這廝自稱不堪受辱,不願以刑罰之身效力,實在可惡,其以爲合衆國用之便是有求之,自擡身價,不自量力的要求去掉鐐銬,給予其原官待遇,軍管會笑其狂妄,這廝竟然是上吊了,何其可恨!”

這在罪官之中也屬尋常,自從罪官役使制度推行以來,一些罪官自以爲合衆國有求於其,便是要求各種待遇,最終不過是挨一頓打扔進勞改營中過活,而許多罪官則以刑罰之身治政,大辱斯文爲由拒絕,自殺者有之,自殘者有之,但最終也不過是被處以肉身之刑。

李德燦說道:“原本把你調來,是爲了協助這廝,卻不曾想他如此看不開,既如此,那就你擔起這慶州牧使的職責來吧。”

說着,李德燦把桌案上的牧使大印扔給了樸成歡,接過大印的樸成歡如遭雷擊,跪在地上連連叩謝天恩,李德燦無奈笑了笑,說道:“樸成歡,你本是戴罪立功之身,與這些犯官皆是不同,好好爲合衆國效力,他日你贖完罪過,本官也好讓你入軍管會任職,”

樸成歡千恩萬謝的送走了李德燦,回到正堂,看到幾個治安軍的士兵正解下原牧使的屍體,他湊過去問那小隊長:“煩勞長官相告,這屍體死了幾日了?”

那小隊長不知何意說道:“昨晚自殺的,你說幾日了?”

樸成歡一聽這話,喜上眉梢,跑到屍體旁邊,提起衣袖嗅了嗅,發覺毫無異味,他連忙說道:“長官且慢,容小人先把這官袍脫下,長官再處置屍身也不遲啊。”

那小隊長不悅問道:“你要這死人衣服作甚?”

樸成歡道:“小人已經署理這慶州牧使,來日便是要升堂爲官,若只有金印而無官袍,豈非不倫不類,於上國大計也有不便,請長官方便則個。”

“快快扒下來吧,哪裡來的這般廢話。”小隊長不在乎的嘟囔道。

樸成歡扒了衣服,當堂換上,自覺風度翩翩,意氣勃發,高坐於官座之上,頗具威儀。

慶州城外青浦裡。

憲兵王成站在一棟大房子前喂着自己的那匹永寧大馬,遠遠便是看着從慶州方向來了上百號人,牽着驢騾駕着大車,浩浩蕩蕩的,爲首一個穿着羊皮襖子的漢子,拱手對王成說道:“在下是甲字十九號支前隊的許.......,哎,你不是王成嘛!”

王成細看那人,一拍大腿,過去抱住了:“哎呀呀,老幺,是你啊,咋在這裡碰到你了呢,喲呵,你咋幹上支前隊了,還是隊頭!”

王成與許老幺祖籍都是山東登州,當年登萊大撤退一起去了海參崴,原本不認識,因爲在一艘移民船上,也就熟悉了,許老幺的叔叔是個算命先生,左右無事的王成便是跟着許老幺一起學認字,也算是拜師學藝,王成個子大,當了兵,因爲識文斷字,入伍又早,便是成了憲兵,紅鐵盔和黑袖標一帶,連軍官都得讓三分,所以王成對許老幺極爲感念。

“本來在雙城子當宣講員當的好好的,是上邊派人來找俺,他們知道俺會說朝鮮話,便是派到了朝鮮做支前隊,還當了隊頭。”許老幺樂呵呵的說道。

王成大爲驚詫:“你還會說朝鮮話,我咋不知道,要是早知道,當初在船上就跟你一起學了,我要是現在會說朝鮮話,也能坐在堂裡當個臨時的縣令老爺了。”

許老幺說:“那時候不會,是到了雙城子學的,你走的早,那裡新來些朝鮮人,其中一個姑娘,長的那叫一個水靈,俺還沒娶媳婦呢,所以........。”

“隊頭,該交接了,咱明天下午還得走咧。”一個支前隊的老把式小心對許老幺說道。

許老幺頓時臉有正色:“王城長官,我們得到釜山佔領軍司令部命令,特來此轉移物資!”

說着,許老幺把一張布條遞過去,王成接過布條,敬禮後說道:“憲兵王成及治安軍官軍十二人,負責對你們進行監督和押運!”

二人交接之後,許老幺問:“這破地有啥好運的?”

王成指了指身後的大院說道:“你這就沒見識了,這宅子是朝鮮一個大官的,早些年那廝還在漢京做過兵曹,就是大明那邊的兵部尚書和咱合衆國的國防部長,憲兵隊和治安軍光是從這宅子就抄沒了不下十八萬兩的金銀還有兩大車的銅錢呢,房子裡的瓷器、銅器、布匹和糧食還有不少,這些你們都得運到蔚山港去,我看了,光是倉裡的稻米,怕是就有一萬石以上呢。”

許老幺罵咧咧說道:“姥姥的,狗日的房子不咋地,財貨倒是不少,俺帶來這些人不夠啊,車馬更是不足。”

王成說道:“這好辦,你會說朝鮮話,我帶你在附近的村裡轉轉,弄些車馬驢騾也就是了,你放心,這宅子裡的布匹多的是,朝鮮窮人認布不認錢,你先讓人裝幾車布匹和鹽巴,跟着我去村子裡,把堪用的大車和牲口都買來就是了。”

“他們不賣咋辦?”許老幺問道。

王成拍了拍自己的燧發槍,喝道:“姥姥,佔領軍司令部只說不能搶劫和白拿,可沒說不能強買,大不了多給些東西便是,這又不是平常年份,打着仗呢,只要價錢別虧了那些苦哈哈,強買強賣不犯法,強行僱傭也在我這個憲兵的便宜權限之內,走着,今兒不給你再湊二十兩大車和三十匹大牲口,我就白混了。”

青浦裡只是合衆國清算朝鮮貴族的一個縮影,事實上,這一次清算的規模和深度遠遠超過江南之變和山東西征,原因很簡單,合衆國在朝鮮的佔領,沒有受到多大的威脅,所以抄家抄的非常徹底。

就拿漢京景福宮來說,這是朝鮮王宮,在合衆國大軍進入之後,第一次抄沒就是把王宮府庫中的所有財貨珍藏一股腦的運到了城外軍營,然後裝載上馬騾,南運全羅道,然後上船去臺北,後佔領軍司令部進行了第二輪的抄沒,把宮殿內銅缸、銅把手、銅飾全部敲打下來,熔鑄成了銅錠,與整個王宮搜剿來的瓷器、字畫、裝飾品和名貴家居一起運送到了城外。

後來合衆國軍在北線頂住了壓力,一直鏖戰於平壤一帶,而春天之後,漢江開化,船舶可以直接進入黃海,抄沒更是徹底,王宮殿宇上的琉璃瓦、精緻的雕刻門窗和華麗的石雕、磚雕等建材也被拆卸一空,就連樑柱上的金漆也被颳走,所有的東西上船運到了濟州,作爲濟州本地政府機構的建築材料。

而在對朝鮮佔領的最後階段,一羣來自臺北的建築公司聞訊而來,花了兩萬兩銀子承包了已經破敗不堪的景福宮,他們拆掉支撐宮殿的樑柱、挖走了漢白玉的石頭和花園裡的假山石,就連景福宮花園裡一些品相不錯的花草樹木都是被挖走,把整個景福宮弄成一片廢墟,然後一把火點燃,把爛攤子和燒燬王宮的罪名安插在了滿清腦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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