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安全局三個字,內陸行省的代表立刻就成了霜打的茄子。
這些年,隨着軍事情報局的崛起,安全局的權柄被分走了很多,但那是對外情報,對內方面,軍事安全局只是改了風格,以往做事簡單粗暴,總是讓人聯想到前朝的錦衣衛。
現在的安全局,處處守法,可就是守法,這些官僚也不管你招惹他們。
安全局做事與帝國行政和司法體系的監督機構是不同的,這些監督機構做事是就事論事,出了什麼事,就查什麼事,但安全局不同,安全局是就事論人,出了事就查人,就算你這件事沒錯,也是無用,除非你這輩子就沒做過違法的事。
於是乎,內陸行省代表只能把實話說了。
其實這源於這次全國運動會的早期亂象,雖然一開始李君威就要求,必須有帝國國籍的人才能參與,而且倡導海外行省、領地參加,尤其是那些已經從土著變成帝國少數民族的百姓參加。
這就產生了一個問題,殖民地能不能參加。
一開始,李君威的意思是明確表示可以,但很快發現了問題。帝國的殖民地除了玻利維亞等少數地方,絕大部分都是海外開發公司管轄的。
那麼這些殖民地的什麼人才算帝國百姓呢?
要是隻論國籍,帝國從未向公司管轄的殖民地派遣過移民局這類機構,那些殖民地擁有國籍的,都是在帝國出身,擁有國籍,然後去殖民地工作的。或者是在殖民地的帝國百姓生了孩子後,到附近的行省辦理的帝國國籍。
而爲了經濟聯絡,殖民地還給一些土著,尤其是支持殖民地當局的土著頒發了一種類似國籍的東西,主要是把這些殖民地的精英送到帝國境內培養,或者前往帝國境內貿易、經商的時候方便管理,那這些人算不算帝國百姓呢?
最終,趙文廷把這個難題踢給了李君威,李君威決定,公司轄地不自己組建隊伍參加,各公司殖民地的帝國百姓若是願意,可以到自己所辦理國際的行省報名。
而海外事務部管理的海外領地,哪怕是殖民地,比如北美封地,也是有資格組建體育代表團參加的。
但問題在於,一開始各大殖民公司都進行了準備,準備一展宏圖,結果不讓參加了,運動員怎麼辦?
南非大區的內陸行省就察覺到這一點,原本他們人口就比較少,只有區區五十多萬,參加全國運動會未必能取得什麼好成績,但面對非洲開發公司遞過來的橄欖枝,立刻就動了心思。
實踐已經證明,在長跑這個領域裡,東非黑人是最具有競爭力,人家畢竟世世代代在大草原上追殺獵物,光着腳丫子一追好幾天,基因就決定人家擅長幹這個。
於是,內陸行省把這批非洲開發公司遴選出來的運動員納入本省,準備一舉壟斷長跑這一比賽類目的冠軍。
但顯然,這觸及了帝國海外開拓的一些基本政策,那就是對外來民族實行嚴格的審覈制度。
宗教信仰、語言、納稅、履歷、學歷等等,非常嚴格,幾個連中國話說不利索的傢伙想要冒充中國話,那是很困難的。
“這件事,絕不僅僅是一個內陸省的問題,你們回去要細查。堅決杜絕這類情況!我也告訴你們,從這一次開始,但凡海外行省參賽人員,都會進行考覈,而且考覈可不簡單,別以爲熟練說話就可以,這麼說吧,題目有高數題。”澹臺雲風敲了敲桌子,最後提醒道。
其實帝國一直不拒絕任何民族加入帝國國籍,甚至還支持,更不會因爲膚色、宗教歧視,但帝國吸納的是人才而非移民,但顯然,體育人才在目前這個時代,可算不上什麼人才。
“還有這個.......。”澹臺雲風把一張報紙放在了面前,各省代表也得到一分。
報紙上是一個魁梧而高大的男子,頭髮上綁着菸捲,正在冒煙。顯然這就是來自封地體育代表團的奔馬。
“在各省各地代表團來到申京,或者將來參加比賽、受獎等公共場合,是可以穿本民族的傳統服飾的,而且,內閣這邊也鼓勵穿自己本民族的服飾。但要注意一個度,像是奔馬這個傢伙,把自己弄的跟跳大神的巫婆似的,就不行。
更不要因爲展示民族文化,而壞了規矩,昨天開會的時候,我就跟西南那邊說了,有些民族的傳統裡,是要掛武器的,刀也就罷了,還有人掛槍!這裡申京,首善之地,你掛着一把火槍堂而皇之的,這是幹什麼?”
這個時候,一個代表舉起了手。澹臺雲風點頭:“請說。”
“總務長,我是來自海西行省的代表,您剛纔的話我覺得很有道理,但也因爲這個,有些不解的地方,本省的幾位長官也沒商討出個結果來,請總務長示下。”那代表說道。
海西行省就是海參崴一帶,也是少數民族比較多的地方。
在得到了澹臺雲風的准許後,代表繼續說道:“是這樣的,海西一省因爲靠近吉林、黑龍江和寧古塔這三個綏靖區,所以本省轄地裡有大約四萬多滿洲族,這次本省來參加運動會的運動員裡,有四個運動員和十一個教練員、工作人員是滿洲一族。
朝廷鼓勵各族穿自己的服飾,宣傳本族的文化,滿洲的服飾和文化也是比較鮮明的,其餘的也就罷了,關鍵是髮型,這辮子怎麼辦?”
帝國在驅逐韃虜恢復中華後,以一種相對嚴格的手段處理了滿洲一族。
當然,雖然當年有很多人提出滅族,但李明勳依舊頂着壓力,沒有做這種事。畢竟,帝國有很多少數民族,帝國周邊也有很多少數民族,而且幾千年來,國族與少數民族都進行過‘友好交流’,這種頭一開,民族政策就無法執行了。
滿洲一族中,在戰爭中投降、歸附的那一批,全都遷移到發祥地,長白山腳下的吉林和寧古塔兩個綏靖區,但也有大量的高層被清算,很多八旗權貴進入昌平戰犯管理所進行改造,其家人則遷入了河套地區,也就是雲中綏靖區,與大量發配、遷移此地的人一起屯墾。
因爲滿清還有餘部逃竄到漠北及更西的地方,所以這一民族現在分散了諸多行政區域內。
所以,這也不僅僅是海西一個行省的問題。澹臺雲風還沒說話,來自半島三省之一的漢江行省的代表說話了。
“哎呀,你這個問題不是什麼問題啊。”那個代表說道:“滿洲的金錢鼠尾辮子脫胎於我們蒙古人的辮子,禿瓢小辮子是早年關外的所有民族的特徵,又不是他們一族的。”
“原來胡溫代表是蒙古族啊。”澹臺雲風詫異說道。
胡溫點點頭,他是漢江行省的代表,但卻是蒙古族,是早年抗清戰爭時,滿清派去彈壓朝鮮的蒙古士兵的後裔。
胡溫繼續說道:“可現在誰還弄小辮子啊,別的不說,我去了一趟雲中綏靖區,連老家的蒙古人都很少見到小辮子了,這位代表,你們代表團裡的那些運動員、教練員,可原本就梳着辮子?”
“那......那倒是沒有。”
“這不就結了麼,這種事,就不要公開討論了,越討論反而越有害。你讓他弄成金錢鼠尾,總會勾起一些不好的回憶,開國元勳不少還在世呢!要是不讓他弄,那就是扼殺民族文化,是苛待滿洲。”胡溫說道。
澹臺雲風搖搖頭:“海西省代表所提,也不涉及一個省,待我問過裕王再說吧。”
適意居。
澹臺雲風來到這裡的時候,王府的人已經全到了,分爲男女坐了兩大桌子,澹臺雲風坐在了男桌上,吃着桌上的涼熱小菜,一直到片鴨子的時候,澹臺雲風把昨日在會議中遇到的問題提了出來。
李君威晃着酒杯,笑問諸子:“你們覺得,如何?”
裕王府一共有七個兒子,此時全都已經落座,這種問題,要回答,自然要身爲長兄的李昭譽起個頭,李昭譽說:“這種事,不好拿到檯面上來說,最好私底下交代那些人,不要在這個時候搞出什麼事來。”
李昭承則是說:“大哥這法子,防君子不防小人,這次全國運動會,動靜可是不小,可是有人憋着勁的使壞呢。你看報紙了沒有,封地來的那個奔馬,不就是搞怪了些嘛,某些人可是上升到封地禮儀敗壞,不思教化的地步,矛頭直指父親。
這些年,先有常阿岱,後有紹傑,滿洲一族從未離開帝國的政治舞臺,兩個人更是外藩勳貴裡的典範,這可是不少惹人眼紅。”
“你說的這些,大家都知道,你姐夫問的是辦法,辦法懂嗎?”李君威提醒道。
“依着我,就着奔馬這件事,先下手爲強,收拾一些不懷好意的,讓他們自己掂量,該報道什麼,不該報道什麼,別在這喜慶的時候找不自在。”李昭承說。
澹臺雲風微笑不語,顯然這個法子動靜太大了,就算要收拾人,也該在運動會之後算總賬,提前收拾,反倒是讓一些人藏起來。
“你們呢,有什麼辦法?”
李君威看向其他兒子,他的其他兒子,大的只有十幾歲,小的只有五歲。因爲昭譽和昭承兄弟二人極爲出挑,又是嫡出,其他人就沒有多少機會了,甚至幾個孩子已經開始走向不牽扯政治的道路。
幾個年幼的兒子都搖頭不語,李君威呵呵一笑,正想說吃完飯再討論的時候,年紀最小的兒子,只有五歲的李昭銘舉手,笑着說道:“我有個法子。”
“那你說呀。”李君威笑着對小兒子說道。
在裕王府的這些孩子裡,最得裕王寵愛的就是這個幼子,其實原因很簡單,幼子是王妃所生,是嫡子,這些年李君威長年在外,不斷往家裡領妾室和孩子,王妃少了寵愛,李君威對妻子很有愧疚的。
更重要的是,因爲他長年在外,在國內的時候少,孩子都不是他看大的。回國的時候,孩子要麼到了人嫌狗厭的年紀,要麼就還是個小寶寶,只有李昭銘,這次回來,只有三歲多,活潑可愛,王妃教養的也極好,而且很聰明。
李昭銘斜着眼說:“我纔不跟你說,跟你說了,你又不給我什麼獎勵。”
要說這可是很沒規矩的話,也顯的有些市儈,但李君威就喜歡這樣,因爲他小時候就這個樣子,壞,但是不惹人討厭。
“那你想要什麼獎勵?”李君威問。
李昭銘說:“我也不想跟你說,說你又笑話我。”
李君威索性攤開手:“你愛說不說,反正又不是我的事,你是大姐夫的事。”
李昭銘笑嘻嘻的對澹臺雲風說:“姐夫,我給你出個主意,你要是覺得好,那給我獎勵好不好?”
“好啊。”澹臺雲風也只是逗一逗這個孩子。
李昭銘跑到他跟前,在他耳邊說了自己想要什麼獎勵,澹臺雲風原以爲會被裕王笑話的獎勵肯定是小孩子的天馬行空,誰知道,這個孩子就想要一些零花錢。
“好,你若是說的對,那姐夫就給。”
李昭銘這才心滿意足,回去爬到自己的椅子上,說:“你讓他們戴上一頂帽子不就行了嘛。”
“帽子?”一桌子人都愣了,幾個沒說話的孩子笑了起來,但李君威和澹臺雲風都若有所思,李昭承和李昭譽略作思考,也是重重點頭。
“真是個天才的主意。”澹臺雲風忍不住說道。
正如李昭銘所說,只要規定戴帽子就可以了,畢竟帽子也是民族服飾的一部分,要求戴帽子很合理,而只要戴上帽子,一切就都解決了,有心人也不能借此做文章。
因爲辮子不是問題,事實上帝國很多少數民族都有類似的傳統,尤其是草原各民族。關鍵是那個髮式,總會讓人聯想到屈辱。
而滿洲人的金錢鼠尾辮很短,可以直接放在帽子裡,就算不放在帽子裡,因爲帽子遮蓋了腦袋,也不會直接讓人聯想到那個屈辱的髮式。
假設讓你戴上帽子,你還是整出讓人聯想的髮式,只能說明一點,是不懷好意,就可以直接懲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