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是自悅的驚呼聲,“姐!你別嚇我!”
我趕緊轉身去看,只見自悅雙臂架着慘白着臉快要癱倒的何自清,自遠也慌了,衝上前去將她姐姐攙扶住,何自清一把扯住他的手,“你告訴我,你剛纔說的是不是真的?是不是?”
“你先坐下了,坐下再說。”自遠將何自清按到牀邊坐下來。
自悅小心地將手按到何自清的肚子上,滿臉擔憂,“姐你不要緊吧?有沒有什麼不舒服的感覺?要不要去檢查一下?”
“別煩!我沒事!”何自清焦躁地一掌推開她,一隻手繼續攥着自遠的手,“你老實跟我說,這到底怎麼回事?啊?我怎麼不知道也從沒聽你提過?”
自遠沒出聲,擡眼探究似的看向我。我心裡發沉,站在門口,面無表情地看向他們三姐妹。
六隻眼睛盯着我。
我腦中胡亂飄進一些戲劇場景:三堂會審,或者之後還有沉塘戲碼。
一切面紗都撕開了,也好,以後我再也不用做戲了。只是……自遠說因爲我他失去了男人的尊嚴,我自己呢?我覺得我現在連做人的尊嚴都沒有了,原來這幾個月來我一直都活在他的眼皮底下卻不自知,他就那麼不動聲色地在一側觀察着我……想想我那些自以爲是的日子,真是可笑可憐又可怕。孟西平也就罷了……自遠現在又當着他姐姐的面把羅傑扯進來,我真疑心他是有意的,就憑他姐姐的這一張臭嘴以及她孕婦的身份……明明我跟羅傑早已經是過去的事是在我跟他之前的事,他還要扯進來,他是想讓全世界的人都誤解我,都對着我指指點點嗎?然後他寬容地憐憫我接納我,我還得感激他?
經歷了這些事,我不覺得自己是在陰暗地揣度他冤枉他。
“你嫌丟人不肯說?好,那就讓她來說!”何自清手一指我,用一種命令的口氣,“你給我過來!”
我站着不動,“有話就直接說吧,我聽得見。”
何自清一臉的嫌惡,“瞧瞧這滿不在乎的態度!我真想象不出世上還有你這種不要臉的女人!自遠,你看看,這就是你要死要活娶來的老婆!”
自悅忙道:“姐,有話好好說,別激動,這樣對孩子不好!”
“孩子?”何自清按住肚皮,頻頻冷笑,“孩子又不是我一個人的!阿杰這次要不跟我交代清楚,我跟他沒完!”
“拜託你冷靜一點,我可不想你的孩子在我面前出事,”我呼出一口氣,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淡淡道:“不錯,羅傑以前確實跟我處過一段時間,不過後來他遇到了你就把我給甩了,跟你結婚了,他對你還是挺忠心的,至少在我看來……事情就這麼簡單。”
大概是我被甩的經歷頗有療傷作用,何自清的面色頓時稍稍緩和了些,“你……你們以前……”她喘息了一下,看着我,聲音低低的,幾乎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的,“自遠不是說你跟他的時候還是個姑娘嗎?這麼說以前你們——”
“是嗎?”我掃了何自遠一眼,彷彿臉上的皮又被人撕開了一層,血淋淋的,幾乎疼得要笑出淚來,“我是不是姑娘有那麼重要嗎?又關你們什麼事呢?總之跟羅傑之間,我自問對得起天地良心,你要還不放心,有什麼儘管問羅傑去!”我狠狠閉了一下眼睛又睜開了,伸手揉揉鼻尖笑道:“沒什麼事的話我就走了,我還得去上班,設計圖還沒弄好。”
“等等!”何自清冷冷道:“你千方百計嫁到我們何家是不是就因爲阿杰?因爲不甘心被他拋棄所以存心要來破壞我們?甚至你勾引孟西平也是爲報復自悅報復我們何家?”
“不是這樣的!”自悅止不住地叫,“姐你別胡攪蠻纏!”
何自清啪地給她妹妹的肩膀一掌,“你被人賣了都不知道!”
“何自清,你也太高看羅傑了,更高看了你自己,”我似笑非笑道:“看在你懷孕的份上,我姓曾的不跟你計較,但是拜託你以後說話注意用詞,這很不符合你的身份,如果我下次再聽到過分的,我絕對不會再客氣。”
“是嗎?”何自清一下子站起身,滿臉的挑釁,“我倒想看看你到底能怎樣對我不客氣。”
我對視着她,“那就儘管試試好了。”
“不染,”自遠皺眉走到我身邊,拉住我的手低聲道:“何必跟一個孕婦計較呢?而且她還是我姐,這樣都不像你的爲人了,走,我們去看看你的檢查結果,應該也出來了。”
我的爲人?我早已經不是人了!我冷笑着用力甩開他的手,沒好氣道:“不必了,我沒病!要看你自己看!”我說着徑自將門打開,“你們姐弟慢慢聊吧,我先走了。”
自遠在我身後急促地喘了口氣。
何自清發出尖銳的聲音,“瞧你這點出息!你手長着幹什麼的?自己老婆都管教不好,還算我們何家的男人嗎?!我都要被你氣死了!”
罵吧,罵得好!
我逃跑一般快速在病房走廊上奔走。
有人追了上來,“不染!不染!等等我!”
不是自遠。
是自悅的聲音。
我頓了一下,住了腳步。
自悅奔到我面前,雙手拉住我的,連聲道:“真對不起,我姐讓你受委屈了,對不起。”
我搖搖頭,望着她苦笑,“讓我受委屈的絕不是你姐。”
不在乎的人怎麼樣對你,你都不會在乎的。
自悅的眼圈有些紅,“我知道,你恨的是我哥,有些事情明明不說出來對大家都好,可他偏偏……是他把事情搞得一團糟,他太不成熟了。”
“不,”我再次搖頭,“把事情搞得一團糟的其實是我,”我按住自悅的手,“麻煩你替我跟你哥說一下,我想一個人靜一靜,讓他今天別找我,也別擔心,我很好。”
自悅舒了一口氣,“其實你心裡還是關心他的。”
關心他?
其實我只是不想看到他,至少是今天,現在。
我怕我和他單獨相處時我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我也會吵架的,甚至會打架,上小學時我就跟男同學打過架,我從來不像表面看到的那樣溫順柔軟。
我推着自悅,“你回去吧,勸你姐去檢查檢查,別真的動了胎氣,那就真的是我的罪過了。”
自悅看着我,遲疑道:“那你今天準備……”
“我先去公司拿一下筆記本,然後找一個地方躲起來,專心做設計圖,”我笑着拍拍她的肩膀,“放心吧!我好着呢!有什麼事我們手機聯繫就是了。”
自悅依舊盯着我不肯移步。
我疑惑道:“怎麼啦?”
自悅咬咬脣,低聲道:“西平哥早上發短信給我問你身體怎樣了。”
我楞了一下,“以後他發這樣的短信給你,你什麼都不要回復好了。”
自悅訝異地看我,“你的意思?”
“自悅,你不應該對我這麼好,尤其是你對孟西平還……其實我自己都很討厭現在的自己,正如你哥說的,我確實是太任性了。”我按住她的肩膀,“你放心,我不會跟孟西平再有牽連了,只要我還跟你哥在一起。”
“你還願意跟他在一起嗎?”
“不是願意不願意,是應該不應該,我想我應該跟你哥在一起,而且我們已經在一起了。”
“你能這樣想我就放心了,”自悅笑起來,“好了,你去吧,我會好好跟我哥解釋的,讓他今天不要騷擾你。”
離開醫院後,我攔了一輛車到了公司,到辦公室取了筆記本正要下樓,自遠從樓梯上來了,一見我便叫道:“不染!”
我站住腳步看向他,他額頭上的紗布仍在,此時韓必成正好也從樓梯口上來,見到我們忙上前招呼,一見自遠的臉忙關切地問道:“何總這是怎麼回事?”
何自遠按了按額頭,看着我笑道:“昨夜開車不小心碰的,希望不要破相,否則有人要嫌棄我了。”
韓必成笑道:“一點小傷肯定會沒事的,而且我認爲曾小姐更看重的是何總的才幹。”
何自遠拍拍他的肩膀,“忙你的吧,我跟不染有些事說一下。”
韓必成敏感地看我一眼,匆匆離開了。
我不覺有些懊惱,我剛纔的臉色太冷淡太沒表情了,難免不引人聯想,待會兒自遠進公司,估計廁所的八卦新聞裡又要添上一筆。
自遠望着我手裡的筆記本,“你這是要去哪兒?”
我說:“隨便哪裡都好。”
他的眼睛裡掠過一絲哀傷,低聲道:“只要是見不到我就好,是不是?”
我轉過頭悶悶道:“不是的。”
“你回辦公室吧,我就不進去了,你放心,今天我保證不打攪你,”他按了我的肩膀一下,又迅速鬆開了,“別太累着自己,我現在去醫院拿你的檢查單,晚上會過來接你。”
我沉默了一會兒,點點頭,轉身又回到了辦公室。
我覺得,如果我不按照他的意圖回辦公室,他肯定會有很多想法,甚至會以爲我要去找孟西平,以他的個性,這有什麼不可能的呢?
我累了,爲免一些不必要的爭端,還是順着他好。
世上重要的事情不是僅感情一樣,還有別的,譬如我手頭的,工作。
從現在開始,我會全心全意地投入到工作中去,用自己最好的水平來完成這個我千方百計爭取來的機會,努力得來的東西,就該珍惜,我沒有任性的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