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可以爲了承諾,在短短時間內,用那麼高明的手段弄死兩個,弄殘三個人,如果找上自己,自己沒有理由,也沒有膽量可以拒絕他能讓自己活命的提議,這就是盛豐的真實想法。
鐵牧風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他腦子中不斷想着,該說什麼才能讓眼前這個不可一世的門主在自己跟前挽回點面子,同時也明白,盛豐能對自己說這個,那表示對自己有着莫大的信任,也許,這件事除了他兩個兒子之外,只有鄭蒼穹和自己才知道。
不不不,最可怕的是,也許鄭蒼穹將這件事都忘了!
“從那天起,我和鄭蒼穹認識了,他沒走,他掏出酒來請我喝酒,和我談笑風生,完全像是變了一個人,但是我神經一直繃着,我真怕他突然就對我下手,喝了一夜,我怕了一夜,他走了,說以後有事可以找他,還告訴我,不要做壞事,就算老天爺一時半會兒沒看見,但他去卻能看得清清楚楚。”盛豐長嘆一口氣,“那之後,我知道自己在東北呆不下去了,有他沒我,有我沒他,自己也不是他的對手,於是離開關外,回到關內,忘記一切,重新開始。”
鐵牧風只是點頭,其後的事情他大致知道一點,而且很多都是不光彩的事情,不過他那些不光彩的事情盛豐也知道,這大概就是一種建立在交換上的信任吧。
盛豐打開壺蓋看了一眼:“不喝了,晚上喝這麼多茶,實際上不好。”
鐵牧風起身來準備離開,盛豐問:“你知道我給你講這些是爲什麼嗎?”
鐵牧風微微搖頭,盛豐道:“我問你,你認爲我兩個兒子當中,誰可以達到刑術的水準?不,這樣說吧,他們誰可以更勝刑術一籌?”
鐵牧風想了想,道:“大公子和小公子都有各自的優點,但如果單一來說,說句老爺子不喜歡聽的話,他們誰也贏不了刑術,如果聯手還有些勝算。”
“對!”盛豐點頭,“這就是我最想達到的目的,我希望他們兄弟倆能夠明白這個道理,兄弟齊心,其利斷金,同心之言,其臭如蘭!”
鐵牧風不解:“老爺子,這麼說,這次找甲厝殿,你的目的是爲了他們兄弟能夠團結一心?”
“不!”盛豐走向陽臺,換上了平日內的那副威嚴的表情,“我不會放棄東北的,我已經不是幾十年前那個怕死的我,我死了還有我兒子們呢!所以,這次所謂的尋找甲厝殿,也是一場與鑄玉會的正面戰鬥,合玉門的未來門主對陣鑄玉會的首工,只不過,我們所佔的優勢在,他們其中一個首工,已經卑躬屈膝了!”
說着,盛豐露出微笑,看向鐵牧風。
鐵牧風隱約明白了什麼。
德夯苗寨內,緊鄰石橋邊的一座旅社二樓中,盛子邰倚窗而坐,跟前放着一杯紅酒的他看着河中那輪圓月的倒影,而段衛家則規規矩矩坐在側面,不發一語。
“君到江南見,十月送寒衣,今日石橋上,依欄念湖西。”盛子邰自己做完一首詩,自顧自笑了,“在這個地方,我想的竟然是江南,始終改不掉這些臭毛病,用其他人的話就是……”
盛子邰看向段衛家,段衛家目光移過來,淡淡道:“裝逼。”
“對,裝逼!”盛子邰笑出聲來,“所以纔會有人說,如果我當了門主的話,不是在當門主,而是演門主。”
段衛家面無表情道:“盛哥,他們也充其量私下說一說,不可能公開說,你不能堵住他們的嘴不調侃自己,就像現在一樣,下面的門徒一樣會調侃盛老門主,老門主也不過是一笑而過。”
盛子邰:“是呀,組成合玉門的不僅僅只有盛家人,還有下面那些個門徒和員工,搞不定他們,誰當門主也等於是白搭……咱們什麼時候出發?我大哥他們也應該早就走了吧。”
段衛家擡手看錶:“不急,我們最後走,一羣狼進虎窩去找吃的,先去的肯定免不了一番搏鬥,最後到的反而才能吃着肉,凡孟還沒現身,這是最麻煩的地方,只有他和賀月佳知道準確的出入口。”
盛子邰點頭:“我聽你的,因爲我還是怕進山。”
此時,在德夯苗寨之外幾公里處的一個農舍中,賀月佳和凡孟正在做着最後的準備。
凡孟在那檢查着揹包中的物件,賀月佳則放下手中的東西,環視着這間農舍。
凡孟擡眼看着她,也環視了一圈,問:“捨不得?”
“是呀,捨不得。”賀月佳嘆氣道,“曾經我還以爲,我們會一輩子住在這裡,過那種男耕女織的生活,可是每天都有一個聲音隨時在提醒我要不忘初衷。”
凡孟上前拉住她的手:“沒事的,等這件事辦完之後,我們再回來。”
賀月佳笑着點頭:“我也想,但是不可能,你現在是鑄玉會的首工,你要負起責任,難道你真的認爲刑術願意當這個首工嗎?他根本就不願意,他來做這件事,完全就是爲了奇門,如果他得到了奇門的線索,必定會卸下首工的責任,去做他想做的事情,其實他與我們一樣,我們不也想逃開這些,過自己想過的日子嗎?”
凡孟點頭:“你放心,我既然說出來,就一定做到。”
賀月佳點頭,低頭去收拾東西,凡孟則站在那看着她,眼神一變,全是不安。緊接着凡孟轉身出門去收那幾件晾曬着的衣服,轉身的那一刻,賀月佳擡眼看着他的背影,眼神中則全是歉意。
深夜,當徐氏兄弟出發前往雞腳嶺的時候,刑術等人也尾隨而至,即便徐氏兄弟認爲,只要進山他們就是山中之王,但他們並不知道,在刑術的隊伍中,還有兩個專家,閻剛是軍人出身,選拔進入特種部隊之前,就是步兵偵察兵,而薩木川從一定年齡開始,大部分時間都在這些山中轉悠,對他來說,湘西地界就是自己的家,即便與徐氏兄弟四人保持一定的距離,哪怕是跟丟了,也能在短時間內找到他們的蹤跡。
“這裡的山與四川的有些相似,但是四川是盆地,湖南湘西這邊以丹霞地貌爲主,遠看就像是城堡一樣。”刑術停下來,看向聳立在夜空中的雞腳嶺,又問薩木川,“薩木川,爲什麼這裡叫雞腳嶺?”
薩木川停下腳步,指着高聳的那座單獨的山嶺:“最高的地方有一根石柱,石柱之下是一塊巨石,巨石之上老樹盤根,看起來就像是雞的爪子,但是不靠近是看不出來的。”
說到這的時候,薩木川忽然頓了頓,才說:“糟了,要下雨了。”
“下雨?你扯淡吧。”譚通四下看着,“皓月當空,滿天繁星,哪兒來的雨?”
賀晨雪也四下看着,最前方的閻剛返回道:“是要下雨了,這天挺怪的,早上進寨的時候我就看到山谷之間有霧,到現在都沒有散開,而且看那邊,到這個時間了,山谷半山腰的雲霧還在緩緩上升。”
薩木川再指向矮寨大橋的方向:“你們看那邊,有云團,慢慢朝着這邊移動,我估計是暴雨。”
“暴雨!?”賀晨雪一驚,“山裡要是下暴雨,太危險了吧!”
衆人都看着刑術,等着他的決定,刑術想了想道:“危險是危險,但要是我們不去,最危險的不是咱們,是凡孟和賀月佳,你們想想,要是他們兩人找不到咱們,只能被合玉門的人圍了,到時候就完蛋了。徐氏兄弟也是合玉門僱的。”
賀晨雪點頭,知道不管再怎麼危險,也不能置姐姐賀月佳於危險而不顧。
往雞腳嶺下繼續前進,還沒有走進下面的山澗之中時,山谷內就突然狂風大作,最怪的是這風是一陣一陣的,前一陣風還可以迎着前進,但後一陣風如果你不抓穩,就可能會被颳倒。
“登山鎬掛在手腕上!只掛一個,哪隻手順手掛哪個!”閻剛在前面說道,“另外一隻手,注意抓着周圍的東西,安全繩的掛鎖兩個一個,不要全部掛上!”
後面的人點頭,都戴上預先準備好的風鏡,但麻煩的是一旦戴上風鏡,在黑夜之中視線會被遮擋,很是不方便。
就這樣艱難地朝着前面又走了半個小時,終於來到了山澗之內,前方作爲尖兵的閻剛聽到前方有動靜,立即擡手示意大家俯低姿態,緊接着對薩木川做了手勢,示意自己先摸過去看看,薩木川留在後面看着大家。
閻剛趴在灌木叢中,沿着一側的山體緩慢移動,隱約之中可以看到山澗小溪旁邊有火光忽隱忽現,他判斷那是個營地,緊接着起身,俯低身子稍微加快了步伐,迅速靠近,在小溪對岸的樹下觀察着。
剛要樹下,閻剛就覺得有點不對勁,雖然外面有一小堆篝火,但明顯是炭火,因爲火光不大,這就是爲什麼會忽隱忽現的原因,而帳篷內有微弱的手電光,可沒有人影晃動,說明帳篷內要不是睡着一個人,要不就是根本沒人。
佈置成這樣,只有兩種可能,第一,這個營地中壓根兒就沒人,這是唱的空城計,目的就是爲了拖延後面追來的人的時間;第二,營地周圍有人,準備伏擊他們,當然最終目的也是爲了伏擊他們,並不是要取誰的性命,畢竟這裡距離寨子不算太遠。
閻剛沒動,趴在那一直等着,但他知道如果營地內有人守着,也是想耗時間,拖得越久越好。
想了許久,閻剛準備返回的時候,刑術則已經摸到他身後,問:“怎麼回事?”
閻剛說出了自己的分析,刑術看着四周道:“按照白天你的偵查判斷,盛子邰還在寨子內,而盛鈺堂消失了,那就說明這個營地是盛鈺堂的,我們跟着徐氏兄弟前來,說明徐氏兄弟是來與他會和的,現在最麻煩的就是,凡孟與賀晨雪沒有出現,所有人都在等他們倆,因爲只有他們才知道準確的座標。”
閻剛點頭:“這兩口子挺聰明的,每次都是話說一半,我想,他們對你所說的,和對盛鈺堂所說的都差不多吧,只有這樣纔可以把你綁住,同時也不讓盛鈺堂對他們下手做什麼。”
刑術想了半天道:“我摸回去,從之前的地方進營地,當誘餌,你注意看一下週圍有沒有人在,找出來,然後再隨機應變,如果對方沒有打算下狠手,你就當什麼都不知道。”
“如果他們準備做什麼呢?”閻剛看着刑術問。
刑術微微點頭:“你看着辦,總之有一條記住了,人的命只有一條,不管是你的,還是人家的。”
閻剛點頭,刑術退回去,與其他三人商量了一下,緊接着迎着風直接越過小溪,朝着營地走去。也是因爲風的關係,風一吹,樹葉沙沙作響,草叢和灌木也互相拍打着,根本無法從聲音判斷出什麼來,閻剛只能憑着自己的雙眼去找也許埋伏在周圍的某人。
刑術領頭進了營地,剛走到炭火旁邊,低頭去看周圍散落滿地的食物包裝袋的時候,一側的樹上穿着迷彩服的胡狼就跳了下來,譚通與賀晨雪嚇了一跳,薩木川下意識繞到刑術的右前側,注視着胡狼。
胡狼卻是一臉笑容,下意識舉了下雙手道:“刑老闆別激動,大公子讓我在這裡等你們,大公子說,你們肯定會來的。”
刑術微微點頭:“什麼事?”
“其實也沒什麼,還是以前那件事,大公子希望你能夠幫他。”胡狼規規矩矩地站在那,眼神也時不時朝着薩木川身上掃去,雖然他開車是一把好車,但要說到格鬥,他連譚通這個曾經當過武行的人都打不過,充其量能威脅下賀晨雪。
刑術笑着搖頭:“我再說一次,是盛老門主找我的。”
“不着急,您再考慮下。”胡狼笑眯眯地說。
就在此時,遠處一直觀察他們的閻剛,突然間覺得周圍的地面出現了微弱的震動,緊接着風中幾顆微小的石頭吹了過來輕輕撞在了他的臉上,他下意識朝着左側一滾,避過了扔過來的一塊石頭,緊接着朝着後面那個黑影撲了過去。
閻剛撲過去的同時,那黑影身體一縮,一弓一進,不躲,反而是直接抱住了他的腰部,頂着他的身體朝着後面的那顆大樹的樹幹上衝去。
閻剛因爲失去平衡,原本想用手肘猛擊對方的背部,但因爲被人抱住,一直後退的緣故,沒有立足點使不上勁,只得反抱住對方的胸口,但對方在快將他推到樹幹跟前時,雙臂鬆開他的腰部,雙拳雨點般地朝着他腰部左右兩側猛擊。
閻剛中拳,低低地叫了幾聲,那人趁機一把推開他到樹幹,騰空而起,朝着他胸口就是一個迴旋踢。
那一腳剛踢出去,眼看着要踢中,卻被閻剛一把抓住,那人一驚,再想擺脫卻發現閻剛的雙手如鐵鉗一樣,右手的拇指還按住他腳踝後的腳筋位置。
“我們訓練的時候,有一個必不可少的訓練項目,叫做抗打擊訓練,其中一個科目就是把我們掛在那,讓戴着拳套的隊友重擊腰部兩側。”閻剛笑道,“你就是沐天健吧?那個中緬混血兒,見你這種格鬥的方式,我就知道你是kia(克欽獨立軍)出來的。”
說着,閻剛鬆開了沐天健。
沐天健冷冷地收腿,俯身揉了下,並未說話,而是繼續擺出架勢來。
雖然兩人的打鬥距離較遠,並沒有驚動營地中的刑術等人,但刑術還是估計到周圍有人,因爲他知道閻剛的爲人,如果閻剛認爲安全,只有胡狼一個人,他早就出來了。
刑術忽然又笑了,他推測出了盛鈺堂的打算,盛鈺堂的打算是,就算刑術不答應合作,他也可以在這裡讓刑術少一個或者兩個幫手,並且根本不擔心胡狼會搭進去,因爲胡狼這種車手在山裡沒有用處,就是一枚棄子而已。
小溪對面的灌木之中,閻剛與沐天健還在對峙着,兩人誰都沒有出手,狂風大作,吹得沐天健有些迷眼,閻剛則順勢戴上風鏡道:“你先前埋伏在我右側前方山上的石頭後面,你發現我,並且見刑術他們與胡狼會面的時候,才故意用腳將前方的砂石滑落下來,緊接着從山體上繞到我後方落下,砂石落下被風吹過來,我會感覺到,也會產生你會從前面來的錯覺,但是有一點你判斷錯了,這裡的地面並不是軟土,小溪周圍靠着山體的,都是硬土,你落地的瞬間,身體重量產生的震動,會讓我立即判斷出你的方向和位置。”
“廢話太多!”沐天健回答,帶着雲南方向的口音,緊接着朝着閻剛猛攻。
閻剛不慌不忙躲過,並未還擊,而是道:“小子,前輩在教你,要認真聽,認真學,你們kia的那些格鬥法子,對於山地來說,是很管用,但是有點你別忘記了,你們的格鬥基礎都來源於英國軍隊,英國是最早建立特種部隊的國家,他們的格鬥術都是殺招,你剛纔用的也是,但可惜,你並不想殺我,不,是你們大公子還不想在這裡殺人,因爲不好處理屍體,所以,你這個以殺人爲主的士兵,如果不殺人,不使出完全的殺招,沒有任何勝算!”
沐天健笑了,拔出了腰間的匕首:“謝謝提醒。”
閻剛也笑了:“現教現賣,來吧!現在可以開始了!”
說着,閻剛率先衝了上去,一腳踹去的同時,沐天健揮舞匕首就朝着他大腿之上扎去……